第16章 禁足
第16章 禁足
初喜小心翼翼地为岑静昭换药,那脖子上的刀伤其实并不严重,但却格外骇人,没有哪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会想留着这种遮不住的伤疤。
初喜一边上药一边哭,同穗则安静地在一帮打下手,这几日她愈发沉默,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过初喜的心思都在自家娘子身上,并未在意。
换好药,初喜也哭够了,心情好了许多,想到自家娘子干的大事,她与有荣焉,忍不住赞叹。
“娘子真是厉害!听说这次就是因为娘子出谋划策,才能平定乱局,还抓住了胡刺史贪墨赈灾银的把柄。”
谋害朝廷命官是大罪,但诛杀罪臣可回寰的余地就大多了。
当日胡刺史被杀,济州官员群龙无首,全听肃嘉大长公主号令。
大长公主一声号令,以清查流匪余党为由搜查刺史府,这一查就查到了胡刺史今夏贪墨赈灾银两的账本和相关人员的往来书信。
当日,相干证据便由三名士兵快马加鞭送回仕焦。
三人分别隶属于济州军、朔州军和大长公主府,三方互为监督,确保证据完好无损地送到御前。
与此同时,一名禁军也带着徐十五的亲笔信赶回了仕焦,为的是招安罗盖等人一事。
这是那夜岑静昭、徐十五和罗盖商量好的。
罗盖本就不是作恶多端之人,只是因为胡刺史倒行逆施才揭竿而起。那夜,罗盖陈述了胡刺史贪墨银两、鱼肉百姓的罪行,徐十五当即决定趁乱除掉胡刺史。
而罗盖答应徐十五,事成后愿带着大家归顺朝廷,守护济州安定。
至于岑静昭,就算她不知道胡刺史的恶行,今夜她也会想办法说服大家将其除掉,在胡刺史临阵倒戈,置徐十五于险境之时,他的命她就已经不打算再留了。
眼下胡刺史之辈已然栋折榱崩,接下来就要看皇帝能否对罗盖等人网开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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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府外院,肃嘉大长公主坐在正堂主位,徐十五坐在左侧上首。
大长公主肃着脸喜怒难辨,静静听完了徐十五解释这几日发生的事。
不过徐十五隐去了他和岑静昭对大长公主府的怀疑。
沉默须臾,公主缓缓开口,“昭儿年轻气盛,辛苦徐将军陪她瞎胡闹,此事本宫会如实奏禀皇上,徐将军放心。”
“殿下,岑三娘子并非胡闹,此番若非她筹谋应对,流民之乱不可能顺利平定,甚至我和南下的禁军连命都保不住。”
徐十五着急地起身辩解,若是如实奏禀,那岑静昭不就暴露了?虽然他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但他们毕竟先斩后奏杀了朝廷命官。
更何况,她一介女流,擅自插手朝政,不仅她自己会有危险,就连瑞国公府都可能会被牵连。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显然猜到了徐十五心中忧虑。
“你以为捂住不说,就能瞒住大家吗?你们到底还是太年轻,若是不想被人知道,就该做得更隐蔽一些。她当日执意去蚌谷找你,就注定她无法抽身。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开诚布公。本宫虽然老了没用了,却不至于护不住自己的子孙。”
徐十五一愣,再也说不出一句分辩的话了。
是啊!如果岑静昭那日没有突然现身,本可以独善其身的。她那么聪明,一定早就想到了,可是为了他的安危,她还是出现了。
想着这些,徐十五的心里说不上是酸涩多一些,还是感动多一些。他坐在椅子上,靠着坚硬的楠木支撑着自己的身躯,才不至于让自己的脊背弯下去。
半晌,他才再次开口:“不知岑三娘子修养得如何了?”
他很想见岑静昭,但想了想还是道:“我不便见她,劳烦殿下替晚辈问候一句,多谢她仗义相助。”
大长公主略一颔首,算是同意了。
徐十五想到什么,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不知晚辈可否去给刘刺史上炷香?”
大长公主颔首,叫来一名下人带着徐十五去了灵堂。
其实徐十五并非只是想祭奠刘刺史,也想借机探听一番,他还记着自己和岑静昭的约定,帮她探查刘刺史的死因。
然而,一路上他试探着问了下人几个问题,下人都滴水不漏地堵了回来。
离开时他有些沮丧,岑静昭帮他办了大事,可他却帮不上她什么忙,看来他得再从别的地方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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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静昭没有伤病,只因劳神过度才导致昏迷,睡了一整日之后,身子已然大好。但下人们都被吓怕了,根本不许她下床走动,就连吃饭都必须要一口一口喂下去才能放心。
初喜一边给岑静昭受伤的手掌涂药,一边叽叽喳喳地转述着这几日外面发生的事。
岑静昭没想到外祖母做事会这么手起刀落,根本没有给胡刺史的余党狡辩和逃匿的机会,人直接扣在了府衙,证据则直接送回了仕焦。
岑静昭点了点头,有些忧心。
“不知罗盖能否逃脱罪责,若真的被陛下降罪,倒是我害了他。”
初喜听说罗匪差点伤了娘子,还将娘子带到了山里,因此对他们没什么好印象,不赞同地撇了撇嘴。
“娘子担心那些人干什么?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大长公主应当已经知道您做的事了,这回怕是免不了责罚了……”
初喜还想劝说岑静昭离那些是非之人远一点,就听到外间的下人齐声道:“见过殿下。”
初喜当即就要跟着跪下,大长公主已经走近了里间。
她一挥手,示意初喜出去。
然而,碍于大长公主的威仪,初喜半蹲下的双膝并未因此直立,而是就着这个尴尬的姿势弓身退了出去,那样子滑稽极了。
里间只剩下祖孙二人,岑静昭想要起身行礼,大长公主已经坐到床边,按住了她瘦削的肩膀。
“你好好修养,不必多礼了。”
老人家的声音有些淡漠,岑静昭能感觉到外祖母这是生气了。
“外祖母,此事是昭儿妄为了。昭儿小黠大痴,平白把外祖母牵扯进来。”
岑静昭很少甘心示弱于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告罪自省,好半晌才又挤出一句。
“外祖母,您罚我吧!”
大长公主是生气的,但她气的不是岑静昭做的事,而是气自己的外孙女在做事之前没有告知自己,把自己当成了外人。
但看岑静昭露出了小孩子无措的神色,她的气也散了。
“你来到济州不过一月,济州的天就被你搅得变了颜色,如此神通我该夸你,怎敢罚你?”
大长公主难得同晚辈开玩笑,换做旁人,此时可能已经抓住机会同长辈撒娇讨巧了,毕竟小孩子总是容易被原谅的。
然而,岑静昭没有那种经历,只是一板一眼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济州变天,是因为济州的天本就笼罩着阴云。光出云散,这是定数,昭儿只是顺势而为。”
“那你可知,如果没有找到胡刺史贪墨的证据,该如何收场?”
岑静昭无甚血色的小脸冷若冰霜。
“自从他临阵反水,坏了禁军的计划,就已经背叛了陛下。就算贪墨的罪名无法做实,只要人死了,如何评说自有活人作主。济州本就势力复杂、岌岌可危,断不能留这等小人为祸其间。”
大长公主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晌终于露出些许笑意。
“你这孩子啊!”她摸了摸岑静昭乌黑的发顶,“这件事虽未办错,但还做得不够好。想要浑水摸鱼、趁火打劫,就不能被人发现踪迹。”
岑静昭深以为然,虚心地点了点头。
大长公主这才总算满意,闻过则喜,实属难得。
“你贸然现身,累及瑞国公府和大长公主府,便罚你禁足半个月。”
不待岑静昭反应,大长公主唤来单妈妈,吩咐道:“通传下去,三娘子助禁军……不,助济州军剿匪受伤,卧床不起,任何人不许探视。内服外用的药都别停,日日大张旗鼓地送进来。”
禁军直属于皇帝,擅自结交可是重罪。而济州军直属于济州刺史,本就引人注目,不如遂了皇帝的心意,给他一个整顿济州军的把柄,算是自己的示好。
单妈妈领命退下,岑静昭试探着问:“外祖母的意思是……利用那位的恻隐之心?”
闻言,公主突然叹了口气。
“若你母亲有你这般审时度势,也不会过得那般不如意。是我宠坏了她……”
老人家摇了摇头,不再沉溺于哀戚之中,重新露出了尽在掌控的从容。
“说到底,那位有没有恻隐之心不重要,只要天下人,尤其是济州人感念你的所作所为,功就在你。无论是瑞国公府,还是那位,便都定不了你的罪。”
岑静昭心头一热,“多谢外祖母顾念,让外祖母为昭儿如此思虑,是昭儿不孝。”
“你已经够孝顺了,你在房里无事的话,就替我抄抄书。我有几本古籍,字太小看不清。外祖母年纪大了眼睛不中用,你替外祖母把字抄得大一点,可好?”
岑静昭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分明是外祖母给她机会读书,那些古籍她在外祖母的书房见过,却不敢擅动,一定是外祖母知道了,借机成全她。
“多谢外祖母!”岑静昭激动地抱住了公主的胳膊,高兴得像个孩子,连说话的条理都顾不上了,“昭儿一定用心誊抄!用最漂亮的字抄!”
公主同她笑了一阵,起身欲走,临走前,她突然收敛了笑意,一脸正色地看着面容憔悴的小外孙女。
“让你的人知会徐十五,别在府里打探消息了。我知道你心中的疑问,等时机成熟,你想知道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你且安分几日,莫再让我一个老人家替你料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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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无朝会,但皇帝还是宣了瑞国公入宫。
瑞国公一进隆和殿,皇帝直接把济州这几日陆续送来的加急奏疏给他看。岑孑石这才知道自己的孙女在济州翻腾出这么大的风浪。
而奇怪的是,已经过去了五六日,如此大的事竟未在朝中掀起波澜。他心中有个猜想,却不敢肯定,于是只能以退为进。
“老臣管教无方,请陛下降罪!”
说着,他颤颤巍巍地就要跪下。
“算了,岑公别跪了!好生将养身子。”皇帝顿了顿,突然轻笑一声,“您这孙女当真不一般。小小女子竟有如此手段,济州军都听她号令,以后怕是还有大造化。”
这次,岑孑石“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拙孙年幼无知、不知深浅。济州军听命的也只是刺史,拙孙断不敢妄自插手军事,只是刘刺史刚刚故去,济州人心浮动,新任刺史无德无能、贪赃枉法,济州百姓苦不堪言,这才生了变故。拙孙本意虽好,却有违规置,老臣定以家法处之。”
“岑公向来公允,这次岑三娘子虽然做事欠妥,但终究是做了有利百姓的好事。岑公若因此责罚有功之人,天下人岂非要骂朕糊涂?”
“陛下圣明!”
“岑公说得有理,济州军制混乱是此次动荡的根本,岑公不妨同兵部吏部拟个章程,好好整顿一番,也好替自家人善后。”
岑孑石的心瞬间安定下来,果然这才是皇帝的目的。他是肃嘉大长公主的姻亲,由他挑头,其他官员自然闻风而动,少了许多麻烦。
“是,老臣一定尽力而为。”
“那就辛苦岑公了。”皇帝这次的笑容有了几分真意,“听说岑三娘子被匪寇所伤,至今未能下床,朕准备了一支千年老参,劳烦岑公差人送去济州。”
“多谢陛下挂怀,是拙孙之幸!”
回府后,岑孑石立刻将家人都叫到芝兰院。
众人皆是困惑不解,但还是即刻动身,没有人敢违抗国公爷的命令,就连辰锦郡主也难得出面。
岑孑石沉声讲了今日皇帝召会之事,大家这才知道向来不声不响的三娘子竟干出了此等大事。
众人脸上顿时有惊有喜有怒,各不相同,一家人显然怀着各异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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