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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中馈


翌日清晨,沈璞换了好几身骑装,收拾满意后便匆匆去了马场。

        沈棠将岑静如带到马场时,沈璞刚挑好一匹温顺漂亮的小白马,准备给岑静昭骑。

        隐约听到女子笑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转身看过去,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瞬间冷了下去。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人,但来的分明只有两个人。

        待两人走近,沈璞果然看见来人除了自己的妹妹,只有一个岑四娘。就是那个恰巧被他在宫宴上救了的小女娘。

        岑静如羞怯福礼,“见过世子,叨扰了。”

        “四娘子不必客气。”沈璞心不在焉地点头,凌厉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妹妹,“怎的只叫了四娘子?失礼!”

        岑静如连忙急着为沈棠说话,“世子误会了,沈妹妹自是邀请了家中姐妹,但二姐姐在照料祖母,三姐姐要忙家中琐事,因而只有父亲心疼我近来读书疲累,许我出来透透气。”

        沈璞心下失落,“那让棠儿陪你好好转转,我有事,先走了!”

        沈璞刚牵着小白马想走,沈棠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哥哥,你说过今日要陪我骑马的!怎么出尔反尔?”

        “父亲刚叫人传了话,让我即刻过去。马场里很安全,性子烈的马我已经让人关起来了,你们尽可以放心。”

        听到是父亲召见,沈棠不敢再任性,她最怕的就是父亲了。

        她耷拉着唇角,见沈璞还牵着马,这马还未长成,一看便是给她们挑选的,又马上笑了起来。

        “哥哥,这是专门为我们挑的吧?可真漂亮!”

        沈棠说着便要去牵缰绳,却被沈璞躲过了。

        “这马的马掌有些磨损了,你们换别的吧!”

        说罢,他牵着马离开了。

        临走时,他特意嘱咐了马场管事好好照顾好两位娘子,还有,这匹小白马再也不许给任何人骑。

        看着沈璞的背影,岑静如难掩落寞。

        今日她为了见他,特意装扮了一番,虽然尚未出孝,不能着彩色,但她还是细细描眉画鬓,只可惜他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驻。

        沈棠自然知晓好姐妹的心思,挽着她的手臂安慰道:“你别难过,我哥哥就是这样的,除了脸长得好看些,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从小到大总是欺负我!”

        岑静如掩唇淡笑,“别胡说了!沈世子是好人,别这么说他。”

        “哼!还没做我嫂嫂呢,就开始管我了!”沈棠眯起眼揶揄,“枉费我一番心意,特意将你请了过来。”

        岑静如羞红了脸,作势要去掐人,“好你个沈棠!净会瞎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个小女娘在马场里又跑又笑,下人们远远跟着,并未听到两人的话,还以为只是少女之间寻常的玩笑,根本不知道自家世子已经被盯上了。

        两人闹够了也累了,没有力气再骑马了,直接去了室内歇息。

        下人们乐得清闲,照顾得更上心了,期盼着自家娘子在室内待得舒服安适,千万不要大冷天出去骑马,糟践马,也糟践他们这些下人。

        沈棠坐在暖炉边煮茶,岑静如坐在她对面,剥了个橘子递过去,沈棠笑着接过。

        “四娘你真好!你要是能嫁来我们家就好了!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玩了!”

        岑静如心里高兴,但面上维持着严肃,“瞎说什么呢!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再说了,就算你得偿所愿了,过不了几年你也是要嫁出去的,哪里能天天在一起玩?”

        沈棠撇了撇嘴,“你是愈发会教训人了!我也就是说说,我每天在宫里做伴读累都累死了!不仅要学习,还要伺候郡主,别提多惨了!如果不是柴夫人最近病了,我都不能回家。”

        她掰开一瓣橘子放进嘴里,“说起来我还挺羡慕你三姐的,她没能做伴读,不用伺候人,可不像我,郡主才学不济、行为不端,受罚的都是我。”

        岑静如原本对没能考上伴读一事耿耿于怀,但这近一年的时间,每每听沈棠讲述宫里是如何等级森严、不讲道理,她都暗暗庆幸,她对着公府里的长辈低三下四也就罢了,可不想到了别处依旧被人看轻。

        “柴夫人病了,那宫学便停了吗?”

        “只是暂停几日,说是如果柴夫人的病情未愈,便重新请一位女师,毕竟业精于勤,时间久了,从前学的便都白费了。我在家这几日也时常温习,免得到时候被人比下去。柴夫人时常在我们面前夸奖你三姐呢!我早晚要超过她的!”

        岑静如笑着摇了摇头,“沈妹妹的才学自然也是出类拔萃的,何必自轻?”

        沈棠叹了口气,“你别安慰我了,她的《咏怀集》我看了,的确写得极好,我是万万写不出来的。虽然我不喜欢她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我还是挺佩服她的。”

        岑静如不知为何沈棠看了几篇文章就会对岑静昭改观,她觉得势头不妙,立刻垂下了眼。

        “三姐姐身份尊贵,是郡主的女儿,公府世子的嫡女,如今又成了公府的继承人,从小就接受最好的规训,不说我和二姐姐,就连家中的哥哥们都比不上她的排场。”

        沈棠不禁咂舌,没想到岑三娘在家中这般受宠爱,难怪老国公会把家交给她,真是太偏心了!

        如此说来,曾经关于岑静昭的传言也是假的。她根本就不是因为被苛待而对生母心存怨念,而是因为她本就跋扈骄纵!

        她握住岑静如的手,坚定地说:“四娘,我知你在家中如履薄冰,你放心,若是你到了我家,我一定不再让你受欺负。你这样柔顺的性子,真不知道怎么在国公府生存下来的!”

        岑静如笑着回握住沈棠的手,这一次,她的笑容终于如释重负。

        ———

        一年丧期将至,瑞国公府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男丁们除了还要继续守孝的三兄弟,小辈们有官职的都准备着回去赴任了。

        二房长子岑文洲原本得瑞国公府荫蔽,在城中做个散官安稳度日。但如今瑞国公府今非昔比,他的官职早被人顶替,如今只能离开仕焦,去偏远的定州做个郡太守。

        由于定州路远,岑文洲已经带着妻子丛氏和女儿季婉准备行囊了,院子里的人终日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

        岑文治也是府里的大忙人,他自从看了岑静昭的《咏怀集》,就天天往隽华院跑,和她探讨文章、互相切磋,也不管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这日,两人正因为一句古文的释义而争得面红耳赤,同穗突然跑了进来。

        “娘子,二夫人去国公爷那里闹了,您也去看看吧!”

        岑静昭和岑文治对视一眼,都猜到了二夫人是因为大哥哥的官职不满。

        “三哥哥,你先回吧!我去看一眼,父亲是男子,许多话不好同二叔母说。”

        “我也一同去。”

        岑静昭摇了摇头,“这本是私事,三哥哥去了倒像是长房和三房合起来欺负二房。你先回吧!好好想想我的释义,一定比你的准确!”

        岑文治被这么一激,也没心情管这些琐事了,临走前还不忘放下狠话。

        “我这就回去查阅典籍,叫你心服口服!”

        送走了岑文治,岑静昭去了桂怡院。

        说来可笑,堂堂国公爷不住正妻所住的正院佑南院,反倒终日住在小妾住的桂怡院,传出去这公府的名声只怕会更加狼藉。

        刚到桂怡院正堂外,岑静昭就听到了二夫人袁氏尖刺刻薄的声音。

        “大伯,你身为国公爷,庇佑公府上下是职责!如今我儿被欺侮贬斥,你当真不管?”

        “弟妹,这是朝中的定议,我如何能插手?况且这也不算贬斥,走调赴任本就是寻常的事,而且文洲的品级未变,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什么叫换了个地方而已?离开仕焦那就是贬斥!这一走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不是你的儿子,你自然不会尽力周旋!”

        袁氏后悔极了,原本她以为暂时蛰伏,等岑静昭栽跟头,好借机推自己的两个儿子上位,没想到岑静昭还安然无恙,她的儿子却要离开仕焦了。

        早知如此,她就该早些对付岑静昭,哪能给她喘息的余地?

        正想着,她毒咒的人就出现了。

        岑静昭走进正堂,“二叔母可是屋子里用多了炭盆,上火了?下人不知道上杯菊花茶降火吗?桂怡院的下人就是这般懈怠的?”

        岑静昭一句话骂了两个人,袁氏和王姨娘的脸色都难看极了。

        岑肆也肃起脸,“你一个小辈,如何到长辈院中撒野?”

        岑静昭迎着众人的目光径自坐下。

        “长辈?何时妾也能充当长辈了?父亲,这是姨娘的院子,您的院子是佑南院,您忘了吗?按照规矩,这是下人住的院子,看到不对的地方,我如何不能说上一句?”

        岑肆一拍桌子,怒斥道:“很好!你如今有了身份,倒是连我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岑静昭弯起嘴角,只是眼中一片冰冷。

        “父亲想教训我请稍候,静昭一定洗耳恭听。只是我现在有些话想同二叔母说。”

        闻言,袁氏这才看向岑静昭。

        虽然她是长辈,但刚刚看岑静昭连国公爷都不放在眼中,她心中不免有些害怕,毕竟这位三娘子可是从小就冷心冷情的人,这样的人若是狠下心,谁都别想讨到好。

        “不知昭姐儿想说什么?”

        “二叔母,大哥哥的才学如何,你我皆知,他能在仕焦做散官是祖先余荫,与他本人没有一点关系。大哥哥会如此,不是他天生愚钝,是二叔母你溺爱,冬日怕他冷,不让他去学堂,夏日怕他热,不让他学功夫,以至于到最后他文不成武不就。可是我记得小时候,我的第一个九连环,是大哥哥教我解开的。”

        走到门外的岑文洲顿住了脚步,被勾起了回忆,他早已不记得自己何时为三妹妹解过九连环。

        这些年他浑浑噩噩,第一次得到人的褒奖,竟是因为一个九连环,更可笑的是,这么一件小事却让他无比快慰。

        “定州虽然遥远,但我在南下路上曾经过那里,那里不算富庶,但胜在安定,民风也极淳朴。大哥哥在那里能做出一番功绩,但若继续在城中做个散官,一辈子都只能这么蹉跎下去。”

        “没错。”岑文洲走进来,笑看着岑静昭,“三妹妹说得对,出去走走,即便闯不出一番天地,也能看看众生。”

        他搀扶住袁氏,“母亲不要过度忧虑,儿子觉得定州不错。”

        袁氏还想说什么,但岑文洲已经暗暗使力要把她拉走了。她不想当众让儿子难做,便准备告辞离开。

        “那我们便先走了,不打扰大伯了。”

        “等等。”

        袁氏和岑文洲刚转身,岑静昭就开口拦住了他们。岑肆愤怒地瞪着自己的女儿,好不容易把人送走了,怎么还主动留人?

        “我看二叔母进来操心颇多,想来是管家太过辛苦,不如歇歇?”

        “你这是何意?”

        这些年都是袁氏打理中馈,乍然听说要收走自己的权力,她自然不肯。

        “昭姐儿,你年纪小,还要陪着国公爷外出交际游走,哪有时间搭理内院的事?老夫人现在还病着,难道你要劳动郡主替你收拾这一团乱麻吗?”

        袁氏拿出郡主,想要压住岑静昭,但岑静昭却不接招。

        “母亲身子不好,我怎敢不孝?”岑静昭笑了笑,“长姐不是在家嘛!她就很合适。”

        袁氏气得脸颊颤动,“外嫁女怎可再管娘家的事?昭姐儿,你张口规矩闭口规矩,这就是你的规矩吗?”

        “长姐既已和离,便还是岑家人,岑家人如何管不得岑家的事了?只要长姐一日不嫁,她就始终是岑家的嫡长女。”

        一旁静默侍立的王姨娘一听不妙,连忙站了出来。岑静昭已经掌控了外院,若是让岑静时管了内院,她这辈子都没法翻身了。

        “掌家是大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不如改日大家坐下来细细商议,这样也显得公正,不会让人说我们国公府乱了章程。”

        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岑肆,柔声道:“夫君,您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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