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过来
秋至过后白天变的越来越短，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天色就暗了下来，跟演舞台剧似的，倏地一下子，灯一关，大幕一拉，整个天儿就黑了下来。
四个轱辘的黑铁盒子往芙蓉歌厅旁边一停，下来四个人，各各身材挺拔，穿着橄榄绿的军装，腰间系着皮带衬的腰细腿长，肩背宽厚有力，加上脚上的黑色高筒子皮鞋，气势足足的。
“白日有太阳照着穿件长袖也觉得热，现在太阳一落，真真是冻死个人。”宋极缩着脖子，双臂抱着自己取暖。
他旁边郑元听见，随口搭话，“再过上十几天就该打霜了，霜降一过，没几天就入冬了，可不是该冷了。”
“欸，我记得你是冬日里生辰？”宋极道。
“是啊，日子一天天过的真快。”郑元拍拍他肩膀，“到时候请兄弟们去醉仙楼里搓一顿。”
“那感情好！”
宋极和郑元走在左边，右边裴永佳胳膊肘撞撞走在中间的沈余之。
“都统，看那儿。”裴永佳使了个眼色，示意沈余之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
芙蓉歌厅外面台阶的屋檐子下面，有个青年坐在那块儿避风的地方，一双眼睛乌黑发亮，眉眼锐利，手里拿着一张大饼正在啃，看见他，饼也不啃了，眼珠子跟着他转，身子扭着看他，还傻傻的问道：“你是神仙吗？”
裴永佳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这是沈都统！”
“沈都统？”楚昱看着中间那人，嘴巴一咧，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连犬牙的小尖尖的露了出来。
沈余之被他傻兮兮的笑容逗的嘴角上翘了下，便收回了目光，进里面去了。
楚昱望着他背影消失不见，咬了一大口饼细细嚼碎咽了，心想那位沈都统的皮肤真白，比街上买的那些白馒头白多了，看着也又细又滑的，咬一口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儿的，想尝尝。
四个人，夺目的装束，一进门，就有人上赶的招待。
刚在卡座上坐下，一身黑旗袍，红披肩的女人摇着羽毛扇走了过来，她年纪四十左右，风韵犹存，身段丰腴却并不臃肿，头发高高盘起，画着红嘴唇，脖子上戴着圆润的珍珠项链。
芸姐还没开口，宋极便问道：“宝涵嗓子怎么样了？”
“没好全呢。”芸姐叹了口气，立马又笑道：“方蝶今天在呢，让她给各位爷唱几首。”
“行！”裴永佳道，“方蝶嗓子也好。”
沈余之坐在沙发上剥着炒花生吃，问她：“门口那个孩子怎么回事？”
孩子？
“脏兮兮的那个。”沈时道，坐在门口没被赶走，肯定是认识的。
芸姐想了会儿才想起沈余之说的是谁，“噢，他呀，前段时间有几个手不干净的想动我们这儿姑娘，外面那个帮了忙，我就赏了他几个儿钱，估计是觉得我这有活儿干，天天在门外守着，不过他确实力气大，有时进来后台帮忙搬个箱子什么的，也不乱瞧姑娘们。”
“叫进来看看。”沈余之发话道。
“哎。”芸姐让人出去叫，没一会儿功夫，楚昱便跟着人进来了。
和刚才在外面一样，从不看姑娘的青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余之，见到他，嘴巴一咧喊道：“沈都统。”
“一个人过活？”沈余之问他。
“嗯。”楚昱点点头。
“叫什么？”
“楚昱。”
沈余之用叉子扎了块儿苹果，往楚昱那边递，他们中间隔了张桌子，按理说楚昱伸手接过来就是了，沈余之本意也是如此，但楚昱手臂往桌子上一撑，身子往前一倾，张嘴咬住了。
他一咬，不仅沈余之愣了一下，周围的人都呆住了，唯独楚昱一个人嚼着汁水丰盈苹果含糊不清的说道：“甜丝丝的。”
芸姐笑容僵硬了一下，向沈余之赔罪道：“都统，他不懂规矩，您别见怪。”
沈余之淡淡的应了一声，又叉了块刚才吃着特别酸的橘子给楚昱，楚昱再次以为对方是在喂他，嘴巴一张，就着沈余之的手吃了。
“酸酸甜甜的。”楚昱咂摸着嘴巴说道。
裴永佳芸姐等人面面相觑，看着沈余之一块接着一块的喂楚昱吃果盘，一直弓着腰累，楚昱索性直接跪在地上，上半身趴在桌子上，沈余之一抬手他就能咬住。
一个果盘没一会儿就被沈余之喂光了，他看看桌子上其它盘子，花生瓜子都得剥皮，沈余之不想动手，于是拿了一块糖给楚昱。
楚昱见他手过来，嘴巴啊的张开。
“小脏狗。”沈余之笑骂了句，把糖往他面前一扔，“自己剥。”
“前些日子我洗过了的。”楚昱低头剥着糖纸，声音低低的，气势不太足，沈余之听见，发现他反驳的是第二个字，笑了声，问道：“前些日子是什么日子？上个星期？还是上个月？”
楚昱嘴里含着糖，不说话。
“臭烘烘的。”沈余之又道。
楚昱头垂的更低了，无处可落的视线看见自己黑乎乎的手指，脸上热意更烫了，努力的把手往袖子里缩。
芸姐不知道沈余之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叫楚昱走，刚巧台上的白蕊刚唱完，招呼着人来给沈余之他们敬酒。
盘正条顺的姑娘穿着西洋白裙，耳朵上戴着珍珠耳环，身上喷着香水，楚昱看看自己满身补丁的脏衣服，脚步动了动，站在了旁边，然后，稍微侧了下身子揪着自己的袖子低头闻了闻。
沈余之正巧注意到这一幕，唇角上翘了下。
楚昱偷偷摸摸的做完了一切，刚抬起头就对上了沈余之的视线，脸上倏地一下子烧了起来，怎么会正好被沈都统看见呢！
沈余之见他窘迫的耳朵根通红，眼神闪烁着不敢看他，脑袋越垂越低，都快埋到了肚子上，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立马钻进去，笑着对他招招手，“小乞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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