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宴会
今日锦州知州孟泽青在府中设宴邀巡察使宋云山,锦州大街小巷无人不知。一大早,孟府朱门口便停了好些锦绣轿子,都是些锦州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乡绅富贾。
赵明珠是名正言顺的主母,自然是一手操办,她是按当家主母的流程教养大的,对宴会的设置自然了然于胸,做得得体大方,令人称赞。
纵然孟家世代都在锦州,柳扶眉做了孟泽青四五年的正妻,但孟家家谱上正妻的名字是赵明珠,锦州那些夫人们哪一个没有在背后嚼过柳扶眉的舌根子,不过却没有人敢嚼赵明珠的舌根子,原因可不在什么为人处事,不过是人人都趋利避害,赵明珠家世显赫,其父右臣深得皇帝宠爱倚重。
宴会还未开始,各家的姑娘小姐聚在后院的花园子里,春日阳光熹微,花影斑驳,一群穿着美丽罗裙带着金玉发簪的小姐们正在嬉戏打闹,锦州富庶,山水清秀,哪个不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大家都是好好梳妆打扮过来的,其中最为打眼的自然是孟宓了。
孟宓如今豆蔻年华,她自小便是锦绣窝里长大的,孟府从前一直是商贾,孟泽青当了官,尤为家中谋了个皇商的名头,赵明珠是管家,孟宓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怕是许多京中的贵女都不及她,数不清的金玉在她身上堆砌,孟泽青俊美,赵明珠明艳,她是两人的女儿,自然是肤白细腻,宛若娇俏柔嫩的花儿一样美丽动人了。
这些小姐多在十来岁,和孟宓差不多年岁,孟宓是知州嫡女,外祖显贵,小姐们得了家中人的告诫,自然是与她交好,哪次宴会,她不是人群中的焦点啊。
一个穿着鹅黄色翠纹百花褶裙的小姐脸上带笑,走到孟宓跟前,开口就是夸她,“宓宓今天可真好看,这是西河产的丝绸料子吧,可真好看。”
一个手上拿着绣花团扇的小姐也迎合着说,“罗小姐说的还不够对,这么挑人的杏色绸子,也是宓宓人长得好看,旁人可穿不得宓宓这样好看,宓宓肤光胜雪,样貌出挑,穿着才相得益彰。”
又有些小姐们开始明里暗里地恭维孟宓,孟宓听了这些个奉承,不由得想起前世在京城的那些日子,她不也是这样,多的是跟在她身边绕的贵女,心中既是傲又是鄙夷,突然听到一个小姐说到了正在禁足的孟容。
“宓宓你那个庶妹呢?”那位小姐好奇地问,但看见孟宓一下僵下来的脸,一怔又没敢多说话。
“宓宓那庶妹啊,前些日子害宓宓落水,现在正在禁足了,当真是庶出的做派。”先前那位鹅黄百花褶裙的小姐抢先开了口,鄙夷笑道,她是锦州同知的嫡女,名唤罗菱,家中姨娘颇多,她最讨厌庶子庶女。
今日赴宴的小姐里可也有不少庶出的,听到这话,脸色都有些不好,不过都不敢表露出来,都有些唯唯诺诺。
孟宓听了倒没有否认孟容害得她落了水,反倒顺着这话骂了几句。近日一直在想法子把药下给孟容,不过她可不止这一个法子,孟宓弯唇,眼底是恻恻恶意。
无意中瞥见的罗菱被她眼底的怨毒惊到了,一怔,在看过去,孟宓眼底的恶意已经平复,罗菱只觉刚刚怕不是被日光晃了神,看错了。
天光正好,花团锦簇,这边一群姑娘小姐在聊天嬉戏,另一边的公子少爷们则是吟诗作对。两边的人虽不聚在一起,但这些公子小姐都未婚娶,眼神难免看向对方打量。
数不清的丫鬟仆从端着果盘,捧着酒壶,站在旁边伺候,低眉顺眼。这边如此热闹,另一边的琼玉院可没有这么多人,那里只有两位庶出小姐和她们身边的贴身婢女。
孟容禁足,孟窈昨夜一场微细春雨,竟着了春寒,夜里发热,现在在屋里喝药,宴会需要人手,赵明珠调了许多人去伺候,明明可以不用调琼玉院的下人,但赵明珠就是看不惯柳扶眉,两人都在宴会上陪着孟泽青,赵明珠直接让人将琼玉院的下人差不多都调走了。
“小姐,夫人这样刻意行事,委实太过分了,回头定要告诉姨娘。”木樨愤愤不平,因为院子里的下人都被调走了,幸好清热凉血的药材还有,还是她刚刚去给小姐熬的药。
孟窈刚喝了药,现在再看书,听到这句话,书卷并未放下,淡淡说了一声,“慎言,这些年不都是这样,”她将书合上,放在案上,“不过总归让人不舒服。”
这样的针对,一个婢女都看不过去,赵明珠是嫡妻,名正言顺,放在别的府上,顶多不过一句敲打姨娘庶女罢了,可这姨娘不一样,她当过正妻,上过族谱,姨娘便是知道也没有办法,这种委屈这些年却从未少过,不过一直在熬,爹爹又想要两头安定,这种委屈总得有一个人咽下去。
孟窈的手段并不凌厉,不过她心性通透,善谋虑,也能观微末,这一点已是世间少有的了。
她养在闺中,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大家只知道锦州孟府有个病秧子小姐,三天两头的生病,也不知道哪天就去了。
这些言论中更有赵明珠的推波助澜,曾一度剜柳扶眉的心,不过这两年孟窈的情况确实好了许多,这多亏了两年前偶然从经过锦州的铃医手中拿到的方子。
孟容还在禁足抄经,明明孟宓落水,与她无甚干系,明明现在孟宓更是生龙活虎,只是赵明珠的几句话就能让祖母为了保住她的名声罚他禁足,抄经是让孟容心静,但何尝不是给和鸣院那对母女做样子祈福。
孟窈手上的书翻看完了,便打开装着书的玲珑柜,将手上这本放在空的地方,旁边还有一本同样是昨天买的,她不由想到那位叫韩晋的白衣公子,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公子。
有一个样貌猥琐的孟府小厮打扮的人佝偻着身子,鬼鬼祟祟地进了琼玉院,似乎在想什么好事,蜡黄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下流的笑,露出一口黄牙。
那人獐头鼠目,正准备朝着小姐们的屋子方向走去,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刀便横在他的脖子上,脖颈渗出血丝,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说话,更不敢动弹。
另一边宴会席上觥筹,举杯畅谈,大家有意无意地看向坐在巡察使附近的公子,他并未坐在巡察使身后,反倒是与那些个官员一样坐在正席。
那些个姑娘小姐时不时将眼光瞥向那位公子,她们哪里见过这么俊美的少年郎啊,不由明里暗里地打量他,只见那位公子一身白玉锦袍,生的是金质玉相,谪仙之姿,自有一股超脱之仪表,让人不禁便想到了云间仙鹤,松上雾凇。
孟容有些吃惊,但一眼便认出来了,这位公子乃是靖安侯世子,韩晋。前世她曾听过韩晋的恶名,手段暴戾阴狠,行事乖张恣意,却深得皇上倚重,不过从不参加世家宴会,孟宓第一次见韩晋还是嫁给颖王之后的一次皇家狩猎,有刺客闯入颖王的营帐,颖王险些死在刺客的刀下,是韩晋从刀下救的颖王。
韩晋一身黑袍烈烈,谪仙之姿,可周遭之人都知道他不是谪仙,只见他神情冰冷,凤眼阴鸷,一手拿着刺客死不瞑目的滴血头颅,一手握长剑,剑身染着血,血连成线从剑身滑落滴在地上,一抖剑身,剑上寒芒灯火映着更甚,将剑收回腰侧剑鞘,一气呵成。
周围一片肃静,无人噤声。孟宓坐在地上搀扶颖王,发丝凌乱,抬头看着了韩晋,只觉人间修罗,便是如今孟宓看见席上的韩晋还是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也不知道为何这位活阎王为何会在锦州?
“这位是靖安侯府的世子,乐宁长公主的独孙,一直出京游学,这次在虞州逢的他,一同来的锦州,我见他这几日无事,便邀他一同来赴宴,还望孟大人勿怪。”
宋云山直接点明了韩晋的身份,也解了孟宓的疑惑。
宴会上的官员们心中活络,靖安侯府深得皇恩,乐宁长公主更是天子胞姐,如此显贵的身份,京城里除了那几个皇子王孙,怕是没有人比得过他了。
一时间,宴会上的恭维之声不绝于耳,韩晋言语晏晏,黑沉沉的凤眸里敛着墨色,不自持身份而倨傲,也不失君子风度。
宋云山不由想到宋崇曾对这位靖安侯府的年轻世子的评价,“次子绝非凡俗。”
宋云山想到自己的父亲那时沉重的面色,不过那时韩晋不过十二岁,如今也不过十六岁罢了,一时失笑摇头。
韩晋身边的一个随从忽的对他耳语几句,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宋云山跟韩晋坐得近,他这个角度看得分明,或许这位世子根本不加掩饰。
言笑晏晏的世子,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山雨欲来的危险,一双凤眼幽深阴沉不见底,这种威压他只在几年前身为内阁大学士的父亲震怒的时候见过,宋云山心头一怔。
韩晋不知说了什么,摆了摆手,随从便下去了,韩晋脸上重新挂着笑,眼神却是幽幽乌沉。
宴会上的人正在互相恭维,你夸一句我务政务实,我道你一句勤勉廉洁,你夸我一句家中和乐,我夸你一句儿女出众,觥筹交错,好不融洽,那些个姑娘小姐,公子少爷坐在父母身后也在窃窃私语。
“知州大人,我昨日在临月楼遇见府上一位小姐,向她借了一本古籍,昨夜连夜临摹誊抄,我想着今日能见到她,正好将书还与她,却不曾再宴会上看到这位小姐,故而想问一问?”
韩晋看向坐在席上的孟泽青,孟泽青还未反应过来,身边的柳扶眉不由一怔,一下便反应过来了,长女昨日出府买书,应该是碰上了这位世子。
赵明珠也有所猜测,孟府一共三位小姐,她的女儿孟宓昨日虽出了府但却不是个和带着古籍的性子,孟容禁足屋内,有她的眼线守着,也不曾有什么逾矩,剩下的只有一位了。
赵明珠想起孟窈那张清艶绝俗的脸蛋和靖安侯世子令人忌惮的身份,黛眉不由皱起,但又想到孟窈那副体弱多病的身子,舒展眉头,露出一个落落大方的笑,开口道,“老爷,世子说的应该是大姑娘孟窈,大姑娘娘胎里带着宿疾,昨日夜间下了一场春雨,人便病了,现在正在屋里养着身子了。”
赵明珠倒不慌把琼玉院的人都调走了的事,各院都调了人,又不是只有琼玉院,不过将琼玉院人都调光了而已,就算被孟泽青知道了,他也不会与自己红脸。
靖安侯世子提及孟窈,怕只是见她美貌罢了,孟泽青不会将孟窈许给靖安侯世子做妾,纵然她万分不想承认,孟窈实在美丽,难保年轻的世子不会蒙了心肝,赵明珠特意提及孟窈的病,就是在提醒靖安侯世子。
“阿窈病了,怎么没有人和我说到此事?”孟泽青皱眉。
“今早发的热,我见她脸色还好,便想着不打扰老爷了。”柳扶眉见孟泽青看向她,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眼神。
“若是爹爹实在担心,不如现在带人去看看大姐姐,正好世子也可以去看看大姐姐。”孟宓见状,想到她准备的人,粉唇弯弯,眼底带着恶意的笑,有些突兀。
孟宓这一番话有些轻浮,但着实在理,也合了孟泽青的心,孟泽青看了眼韩晋,还未开口,韩晋便先接上了,嘴角上扬,“我自然是想见孟窈小姐的。”
孟容听了,心中大喜,想到自己安排的地痞流氓现在应该已经进了琼玉院,若是父亲一个人看了,难保不会压下来。孟容倒不怕坏了两个庶出姐妹的名声导致自己的名声不好听,孟家指不定哪天就败落了,到时候她去了京城,再让母亲打点好锦州的事,锦州这么偏僻,发生的事怎么会传到京城呢?
孟宓怕人不够,还叫了现在自己还没认全、围着自己绕的姑娘小姐一起去,赵明珠见了此状,已经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了,知女莫若母,孟宓怕是对琼玉院那两位庶女有什么手段,当一行人到了琼玉院的时候,站在孟泽青身旁的赵明珠看见此情此景,一目了然。
孟窈和孟容都站在院子里,院子里还有好些人,孟老夫人身边的雨嬷嬷也在,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厮打扮的男子。
柳扶眉见状,脸色焦虑,连忙过去,走到孟窈和孟容跟前,孟容眼中还带着明显的惊慌失措,孟窈倒是很快就平静下来了,柳扶眉握住孟容的手,孟容眼角闪着泪花,紧紧抱住柳扶眉,颤声怯怯道,“姨娘,我怕。”
柳扶眉抱着她,连忙安抚着,“容容不怕,姨娘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孟泽青看着地上的小厮,声音很高,带着明显的怒气。
孟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脸色就有些僵硬了,俏脸一白,又强压镇定,赵明珠看了看就知道孟宓干了什么,她倒没有觉得女儿做错了什么,只是觉得结果不尽人意。
立在一旁的雨嬷嬷指着那位地上的小厮,开口道,“府中的守卫看见他鬼鬼祟祟正往琼玉院去,便要盘问,一顿盘查,没想到府中居然没有这号人,便将他绑了,琼玉院里的下人都被夫人调走了,两位小姐只好派贴身的婢女去老夫人这儿请人来帮忙。”
这一段话让孟泽青脸色隐隐发黑,他开口质问赵明珠,“怎么回事,院子里的人都去了哪儿,今日的宴会不是你在操办么?这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是怎么进来的?”
赵明珠脸色僵硬,说得干巴巴的,“宴会缺了人手,所以才从琼玉院调了人,我一心在忙宴会上的事,怎么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话处处是漏洞,那个府上会因为宴会把一个姨娘院子里的人都调光啊,谁家的府上没有人仔细看守啊?怎么会因为宴会就溜进一个地痞流氓还险些进了姑娘小姐的院子里?
“宴会缺了人手,孟府的下人都去哪儿了,怎么一场宴会连人手都不够了,还有这个地痞,你调动整个琼玉院的人手是何居心?”孟泽青厉声道。
那些个跟在后头的女眷窃窃私语,赵明珠的脸皮一时挂不住了,孟宓早就愣住了,母亲不知道她的打算,但是她知道母亲已经把琼玉院附近的丫鬟仆从还有守卫都调走了,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造成现在的场面。
孟宓无意瞥见前面的世子,心中更是不由一阵不安。
赵明珠已经可以确定是女儿干的了,她不知道女儿有没有留下明显的把柄,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能把母女摘出去,一时间吃了定心丸,含泪强装镇定说道,“老爷,你是怀疑我让人进来想要坏两位姑娘的名节么?两位姑娘还未及笄,我出身清贵世家,这手段残忍腌臜,我怎么会这样,再说,我身为嫡母怎么会害她们?你我多年夫妻,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
孟泽青见她这样一时不知道如何发作,身旁原本默不作声的韩晋开口提出建议,“孟大人,我们审一审这地上的人不什么都知道了吗?”
孟窈顺着声音,抬眸看见人群中的韩晋,韩晋第一时间见便她看过来,对上她的眼神,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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