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药病
孟窈的身子虚弱，这些年来一直在喝药。
孟窈来时带的玲珑柜里就装了这特定的药，后来发现快用完时，琼玉院正好送了过来，解了燃眉之急。
之后琼玉院每月定期送三次过来，原本今日晨间就该送过来了，可到现在还没有送过来。
现在到了傍晚，药已经喝完了。
小茴话落，孟窈便开口问，“姨娘那边可有回了什么信件？”
小茴抿唇，摇了摇头，“奴婢问了庄子里的管事嬷嬷，姨娘并没有传什么消息过来，现在该如何是好？”
孟窈神色未变，镇定地问道，“那嬷嬷对你的态度如何？可还这些时日一样？”
小茴听懂了孟窈的意思，回想片刻答道，“我是小姐的人，她对我还是和平日里一样，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
孟窈病弱，在府中从来不是一个隐晦的话题。她九岁高热为清净寺主持所救，之后便一直喝着特定的药。
为何说是特定？
这药方是清净寺主持亲手交给柳扶眉的，里面的药材无一不是难得之物。幸亏孟府世代商贾，有所家财门路，找齐这些药材并不是问题，可这药材特定就特定在一个时间，必须用冰鉴保存，离开冰鉴后十天之内必须用完，不然便只剩几分药力。
琼玉院一月送三次本就是有些勉强了，但府中毕竟不是姨娘做主，孟窈也能体谅，每月定期送，姨娘要处理的事务繁琐，给她送药应该是特意安排了人。
而特意送药的人许是被夫人动了手脚，可若夫人要做手脚，她为什么不直接在庄子里动手脚？
小茴说庄子里的管事嬷嬷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态度，莫非是夫人的吩咐还没有传过来么？
思虑不过片刻，孟窈手上的银钱虽足够买药。
可药材难得，现在又在这样的地方，庄子里的人对她百般尊敬，但当孟窈提及要出庄子，他们无不是百般推脱，小茴倒是可以出去，但到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城镇。
在庄子的这些时日，孟窈除了一些和虞阙有关的事以外，基本都是在屋里休息养神，也没有精力出去，倒也不曾发现。
第一次发现还是上月，小茴要给她添些夏裳，镇子里的衣物并不是很入流，可同行的下人却不许她走远。
“小姐，今日奴婢原想去大些的镇子为小姐添置夏裳，没曾想这些下人与奴婢说，府上有规定，不许小姐出庄子，也不许奴婢走远，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规矩？”
小茴回来和孟窈说这件事的时候，孟窈正在想白日里和虞阙下的那盘棋，有些分心，随意道，“先在镇上随意买些，庄子里的下人听了府上的规矩？能定下这样的规矩的，除了夫人，怕是也没有了旁人。”
孟窈这次到庄子里，身边只带了小茴。
孟窈病弱，也不爱与人交谈，小茴稳重，孟窈的事是她一手包办。
庄子里的下人不可能不知道府上的小姐对这个婢女十分倚重，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显而易见，他们并不会在出行一事上让步，或者说，在府中更有权势的人的支持下，他们并不用怕被赶到这里来养病的小姐，即使她的疫病已经好了。
且不说孟窈，小茴也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四岁少女，而庄子外面也有一些护卫，还有按那日来时行的路来看，庄子方圆五里并无人烟。
琼玉院送药，定在每月初二，十二，廿二。
孟窈又问，“府上是一个人都没有来么？”
小茴点了点头，她心思巧，懂了孟窈的意思，“一人都没有来，小姐是怀疑夫人做了什么吗？”
孟窈轻轻抿了抿下唇，“我是如此怀疑的，可若真的是她，为什么不早早地对我下手？”
小茴思索了一下，电光火石间脑中想起了前几天的那封信，惊道，“小姐还记得您给姨娘送的信么？许是那封信没有被姨娘看到，反而被夫人给截下了。”
孟窈蹙眉，她在信中提及红疹和回府，若是夫人截得了信，夫人必定是早就知道她的情况的。
若是要作弄她，一开始就可以不用给她大夫治疗疫病，一开始就可以让庄子里的下人对她苛刻，一开始就可以让琼玉院的药送不到庄子里。
若是夫人愿意，她的病一直都不会好。
府上的夫人是贵女出身，可不会勉强自己，行为举止从来都是利落的。
孟窈以为她一开始不打算对自己出手，就是算了，怎么现在又杀了一个回马枪。
若是，府上的夫人一开始并不知道她的情况了，也没有一直着意她的情况，只是突然知道她要回来呢？
孟窈漫不经心地想着，可要是这样，一开始是谁帮着隐瞒府上的夫人呢？
按照这个思路，已经不可能是她最开始以为的姨娘了，哪还有谁呢？
她突然想到自己的爹爹，那个对后院每一个女人都是一脸笑意的男人。
爹爹怎么会管后院的事？爹爹怎么会不顺着夫人的意呢？
孟窈轻轻摇了摇头，将这个猜想否决。
她又想到自己精明又慈爱的祖母，孟老夫人。
祖母对姨娘的喜欢远胜夫人，她虽然不讨祖母的喜，但毕竟她是姨娘的亲生女儿，祖母也是夫人的婆母。
孟窈将所思连贯，还是她不够谨慎，这封信送的不好，倒是给夫人提了醒。
“夫人能截信，我原想她能一手制住庄子的动向，可若是如此，她一开始就不会给我送信的机会，”孟窈微微垂下眼睑，浓密纤长的羽睫投下阴影，她轻声说着话，“夫人只是截了信，再截了药，现在若是要给府上送信，怎么也送不到了。”
小茴听了她的话，一时有些云里雾里，“夫人虽然在府中独大，但她怎么敢对长成的子嗣下手，她就不怕姨娘和她撕破脸么？”
孟窈听到这里的时候，心想着，姨娘未必知道她的药被拦截下来了，但姨娘要是知道了，会和府上的夫人，她退让了十四年的嫡妻撕破脸吗？
孟窈并没有多想，小茴继续说着。
“而且，小姐往府上送信，只要避开了夫人不就好了，就算夫人守着，姨娘总要出去看铺子的，小姐身上有银钱，派人去不就好了么？”
孟窈确实想过这个，可庄子里的人不许她离开庄子，也不许小茴走远，未必不是祖母怕府上夫人对她们下死手。
还没等孟窈多想，小茴便道，“小姐，琼玉院若不把药送过来，也可以让人拿了药方去外面买。之前是衣裳，怕他们不知道小姐的偏好才不让他们去，现在不一样，这药是小姐用来养命的，若是没有这药，小姐又该如何是好？”
说到后面，小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泣音的调子，孟窈知道小茴是为了自己好，她从来没有离过这药，便是用只有几分药力的，她也会气虚难过，不过就是比平日里要难受些罢了，若是停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孟窈明白，这已经不仅仅是药的问题，是赵明珠对她生死的态度。
可赵明珠既然已经出手了，她若真想把消息传出去，便要快些。
孟窈随意看了看昏黑天光，对着小茴说道，“好了，莫要难过，现在便派人出去买药送信。”
小茴点了点头。
所幸长案上的墨已经磨好了，笔纸也是现成的，孟窈悬腕挥笔，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写好了信件。
小茴拿了信封，得了吩咐，便匆匆出去了。
夜色中，孟窈很快便看不清她的身影了。
孟窈的猜想并没有要紧的错处。
赵明珠一开始就吩咐车夫对庄子里的管事说了她对这个庶出小姐的态度，可紧接着，锦州知州，主家老爷的信。
且不说一个只是传过来的口信，一个是手书，谁是真正做主的主子，管事能不知道。
所以，管事亲自为孟窈请了大夫，就是孟窈一直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他也不敢有什么话，对孟窈可以说是尽心尽力。
孟泽青怕赵明珠对孟窈下手，便特意吩咐不让孟窈离开庄子，还为庄子外面又加了两倍的守卫。
他吩咐好后，便没有管这件事，一是避免赵明珠又生出什么别的害人心思，二是怕柳扶眉误解，觉得他在指责她照顾不好女儿。
赵明珠原本以为庄子里的人会听从自己的吩咐，好好熬熬孟窈，让孟窈受多点磨挫再丧命，最好葬在庄子里，她再让柳扶眉好好心如刀绞一番。
可没想到，柳扶眉既然来找她，说孟窈已经痊愈了，说要把孟窈接回来。
赵明珠这才发现事态不对，她这几个月忙着要紧的事，没有时间管这个已经处置好的庶女，却不想她还好端端地活着。
赵明珠明艳的脸上挂着端庄得体的笑意，用当家主母的身份，三言两语便把柳扶眉打发走了。
她将心思移到琼玉院还有庄子里的庶长女身上，发现了琼玉院每月都会送药，想到自己做的事，一时没忍住笑意。
她怕节外生枝，直接先将这药在半路截了，再派了人送了口信，对庄子里的管事好好威逼利诱了一番，又在庄子里插了几个下人。
赵明珠派的人是六月三日清晨到的。
孟窈就算知道，也没有什么心力管了。
今日一起来，她的头便像要裂开一疼，起了一身冷汗，皮下的骨像是一下一下被什么捶打着。
“小姐！”
小茴好久不曾见她脸色这样苍白了，手上的盆已经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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