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背后因由
应下这件事后,宛言找了个人少的时候,独自一人易了装束往烟雨楼去了。
因为时间还早,烟雨楼大门紧闭,若不是苏湘湘身边的丫鬟彩屏正从外头买东西回来,加上她见过宛言几次,恐怕一时半会儿,宛言连门都进不去。
彩屏得知她的来意后面露喜色。这两日,她也很担心苏湘湘,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如今宛言来了,她自然开心。
是以,她即刻便带着宛言往苏湘湘的房间走去,只是,在快到门口时,两人忽听得里面隐隐传来几句厉声责问:“你一直在骗我……你明明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湘湘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无力感,她虽然语气不好,说出的话却没有多少威慑。
面对她的质问,似乎有一男子低声说了什么,那人明显压低了声音,竟什么也听不清楚。
苏湘湘的房中有人?
宛言一愣,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被彩屏带着来这里时,就曾见过一个男子的身影。只是那时她没有多想,可如今她却不自觉便将两人联系到了一起。
她正想着是不是该换个时间再来,一旁的彩屏已然提了提声音:“小姐,宛姑娘来了。”
闻声,屋内霎时没了声音。
宛言看了彩屏一眼,她虽然面色平静,可眼中却隐隐有些担忧,似乎并不愿意让苏湘湘与房中那人继续争执下去。
片刻,苏湘湘满身酒气来开了门。
宛言从未见到她这般憔悴的模样,唇色苍白,脸上也并无多少颜色,可见那晚的事情对她的影响不小。
见来人是她,且又是一身男子装扮,苏湘湘略有些惊讶:“宛姑娘?”
宛言点点头,目光越过她往屋里飞快扫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到人影,只能见着一扇宽大的屏风将将露出半面:“我今日想着来看看你,若是现在不方便,那我便先回去了。”
苏湘湘却苦笑一声,自嘲道:“哪里有什么不方便,我这里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她说着便往一旁让了让身子,示意宛言进来。宛言略犹豫了一下,见她没什么避讳,这才抬步进了屋内。
苏湘湘的屋子里仍旧如那日一般燃着迦南香,可是比这香气更浓的,是满屋的酒气。
宛言进门后将屋内打量了一圈,目光在屏风上停顿了一会儿后,才回到苏湘湘身上。
只见她顾自往桌前一坐,从桌上那几个东倒西歪的酒瓶里顺手摸了一个便往嘴里灌。她往日华丽整洁的衣服早已染上了许多酒渍,发髻也松松垂下。
宛言轻蹙了下眉,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没有开口。
待苏湘湘饮罢那瓶中最后一滴酒,她方才抬眸,略一勾唇:“让宛姑娘见笑了,只是这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可以忘忧、忘愁、忘情……”
“若真能忘得一干二净倒也罢了,就怕举杯消愁,愁上添愁。”宛言淡淡道。
闻言,苏湘湘敛了笑意,眉宇间尽是挥之不去的伤情:“可我又能怎么样呢?”说罢,她看向宛言,“既然姑娘来了,可否陪我喝上几杯?”
宛言点点头,没有拒绝她的要求。
几杯酒下肚,苏湘湘神色不明地瞧着她,眼中有些捉摸不透:“宛姑娘好酒量,与我印象里那些官家小姐们倒是很不一样。”
宛言顺着她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哦,有什么不一样?”
“起码我没见过哪家小姐会易了装束往这烟花之地来,也没见过哪家小姐酒量这般好。”苏湘湘说着,又仰头饮下一盅。
宛言面色淡然,对她的说辞并不在意,反而笑了笑:“我本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自然也没有那么多拘束。不过苏姑娘的眼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既如此,也该看出我今日不只是为了来喝几盅酒的。”
听她提起来意,苏湘湘眸色微黯,半晌,她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宛姑娘,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我和他的故事。”
她说这话时目光悠远,已然忆起当年。
据苏湘湘说,她原名苏明雪,小字湘湘,家中原本也是书香门第,父亲苏哲在南地做了个小官,一家人也算安逸。
而蒋颂年原叫蒋巳,自幼父母双亡,后被苏父收养,悉心教导,与苏湘湘一起长大。两人日久生情,互许终身,苏父苏母也对蒋巳十分满意。
可好景不长,后来家中突生变故,苏父被人陷害,锒铛入狱,家产尽数被抄,家中仆役发卖,苏父也被流放边域苦寒之地,后来在路上意外身亡,连边域都没能走到。
苏母得知此事后,悲伤愤慨,一病不起,没几日也跟着去了。
苏湘湘是家中独女,辗转之下得知内情,虽知对方势大,可她仍一心想要为父亲平反,洗刷冤屈。奈何求告无门,处处碰壁,还险些丢了性命。
无奈之下,她方起了来永安的心思。
帝都永安乃天子脚下,或能寻得一丝生机。
可路途遥遥,蒋巳怜她体弱,便替她来了永安,以期洗雪冤屈。
然,几月之后,他便再无音讯。
苏湘湘担心他出事,一路风餐露宿来至永安却寻他不见,不得已委身风尘,探听消息。
几年来,她没有一日不在找他,随着她名声越来越大,整个永安的年轻公子几乎没有不知道她的,可既等不到蒋巳来找她,她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那场诗会,便是因为蒋巳从前最喜欢赵千里的画,所以她才出此下策,却仍旧没能等来他。
她本以为蒋巳或许已经身首异处,却没想到七夕佳节,她再次见到了他。
可曾经的心上人却已改了姓名,陪在一华衣女子身侧,摇身一变,成了当朝驸马爷蒋颂年。
一番话说下来,她的声音已然哽咽,泪水也不自觉落下,渐渐打湿衣衫。
寥寥数语,于苏湘湘而言,却是数年辗转。
宛言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将怀中手帕递给苏湘湘,见她缓缓将泪水拭去,终是轻叹一声,握了握她有些冰凉的手。
苏湘湘眼睛有些红,本已止住的泪水在宛言碰到她手的那一刻再度落下:“宛姑娘,我这些话憋在心里总也没人说说,如今说出来觉得好多了。只是有劳你听我说这些事儿了。”
宛言摇了摇头,此刻心里也不好受。
从苏湘湘的描述中,她觉得蒋颂年不像是那种贪图富贵之人,除却她被表象所惑,宛言觉得这件事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蒋颂年在成为驸马之前,已是新科榜首,深得梁帝重用,即便不娶公主,来日也必有一番大作为。除非……
她猛然想到,苏湘湘说她原本是南地人,而南地当年,的确发生了一桩事。
那还是宛言偶然听外祖父李老太爷和舅舅谈话时说起,说是离淮扬不远的某县有个县太爷,因不满当地某个恶霸横行,抢占民地,强抢民女,所以想要联合其它县城的父母官一起上书州府,却不想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却因罪锒铛入狱。
而那恶霸,至今仍逍遥法外。
听说那人是当朝某位妃子的亲弟弟,且他的外甥官封亲王,有着这层关系,在那一带可以说是只手遮天。
妃子,亲王?现在想想,如今朝中获封亲王的只有一人,那便是谢珉。
想起方才在门外时听到苏湘湘的那几句质问,宛言再度往屏风处看了看,心也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或许,七夕那晚的“巧遇”并不是偶然,而是谋划多时。而沈延之先前也说过,那日苏湘湘是谢珏所邀……
宛言不敢再想下去。
这件事对苏湘湘来说太过残忍,如果真是谢珏所为……
见她顾自陷入沉思,苏湘湘轻声唤了她一声:“宛姑娘?”
“啊,”宛言回神,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苏湘湘摇了摇头,眸中早已不见昔日的光彩。
今日来之前,宛言没有想过或者有些不敢去想这件事背后还有重重因由,如今知晓了,她反倒不知该怎么劝了。
劝她离开吗?一家冤屈,青梅竹马,怎能轻松舍弃!
劝她留下吗?皇权威严,洗雪沉冤,简直难于登天!
沉默良久,她深感无力,只能苦笑了两声,如实道:“其实,我今日本是受人之托来劝劝你的,可是听了这么多话以后,倒不知该怎么劝了。”
“苏姑娘,你在永安这几年,接触的达官显贵恐怕不少。有些事你比我清楚,该怎么选择,旁人无从置喙。虽然我私心里希望你能好好的,可也知道有些时候活着比死去还煎熬。”
将过往所有仇怨与情意尽数舍下,谈何容易!这件事宛言切身体会,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还有什么资格来劝别人呢。
轻叹一声,她缓缓道:“所以今日,我只想同你说好好保重,喝酒伤身,以后还是少喝为妙。永安第一美人,可不能是现在这般容颜憔悴的模样,即便前路艰难,也当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对吗?”
苏湘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此刻的笑里少了几分苦涩:“我忽然觉得很遗憾,为何没能早些与宛姑娘你相识。”
“不过,”苏湘湘敛下情绪,“姑娘是受何人所托才来这里看我的?”
宛言弯了弯唇角:“不过是个傻小子,以前总爱来听姑娘的那首《远山谣》。”
她虽未言明,苏湘湘也已经猜到了。
想起顾沛行,她脸上忽然浮上一丝笑意:“的确是个傻小子,他明明不喜欢《远山谣》,可是因为我爱弹奏,所以每次他都只听这首。”
说着,她看向宛言,“姑娘是想让我以后待他好些吗?只是我可能没机会了……”
宛言摇摇头:“我之所以告诉你是他让我来看你的,是不想辜负他一番心意,也想让姑娘知道,在这世间总有人真心待你,哪怕你不曾知晓。可我希望的是,姑娘心里知道就好,不要给他什么旁的希望了。如果可以,也别太伤了他的心。”
苏湘湘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宛言的意思。这件事非同小可,若一个不小心恐怕会累极他人。
她点点头,看向窗外的绿意,微风乍起,吹起满心涟漪。
暖风吹过房内帷帐,忽听得屏风后一声玉髓打在竹骨上的清脆声惊落满室寂然,随后传来一声极细微的窸窣声。
宛言目光一凛,屏风后果然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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