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潍城洛氏

按照晏兮与洛逸尘的约定，她的本心，的确是贪图了洛氏独一无二的炒松子，要去他的家里，尝一尝新鲜出炉的滋味，然则，事与愿违。

        诚实而言，洛逸尘没有哄骗与她，当素白锦缎裹身的少年公子领了嫣红裙衫的小松鼠精和身着宽袍的英气道士进得洛氏的大门，落座在迎客的主厅，与小厮仆从的第一句的吩咐，即是了让后厨赶紧的炒上一盘的松子，与他的救命恩人奉上。

        问题出在，洛氏的后厨的手艺委实顶好，好过了自视甚高的松鼠精的水准，一盘入腹，不见其够，后续的两盘、三盘、四盘……依次地吃了个没完没了，吃相夸张粗犷，像极了忍过十几天饥荒的难民，看得林烨目瞪口呆，大跌眼镜，几乎要怀疑了晏兮本属男妖，且与偶尔的幻作了女态。

        洛氏经商，洛逸尘是独子，自小被培养了一副生意人的习性，他趁了小松鼠的意犹未尽，邀请了她在洛氏大宅多住几日，以慰馋虫，小松鼠吃意正浓，一面咀嚼，一面点头，算是应和了他的提议。

        哦，说到了洛氏大宅。

        此乃晏兮另一处之惊诧。她在竹雾临畔长大，每日与山水素斋相伴，没见过金柱玉璧的奢靡，是以前一日流连寻欢楼顶，全是为了盘桓于其顶上的脂粉浓香，令人，不对，是令妖痴醉。

        隔了大半日的时光，她一脚踏进了潍城洛氏的大宅的双面铁门，举目之所见，有庭院之远阔，长宽两侧约近与潍城的一整条长街的长度，白色的不知名的石块铺满了整片儿的前院的地面，排列至于极其的规整；以正厅为起点，往后推移了目光，有各处房舍的屋檐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去尽头，若靠近轻嗅，柱壁隐隐透出了些微的紫檀木的香味，后院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朱栏雕璧、有绿荫稀疏，眺望成林，山石嶙峋、粉白绕枝；纵是回眼当下，着目于一碟装盛了炒松子的盘具，可辨其小巧精致，尽得清透玉莹之感，触手冰润，该是了上好的玉品。

        晏兮暗叹，她之前真是小瞧了洛逸尘和洛氏，凭此宅院的构造，非斥以巨资及长久的年岁堆砌不能完成，昨晚她借以凑榻的娇小姐的闺房，恐怕甚或不能如了洛氏宅院里的一间仆从侍婢的住房的陈设。

        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说的正是了她罢？

        唉……

        她诚然不是了藏得住话的性子，有了心事，是很愿意与人交流谈论一番，在她的以为，林烨虽是个道士，偏是个六根不净的道士，较之于洛逸尘飒爽恣意许多，想来好沟通，即是趁了洛父唤走洛逸尘的间隙，两个人相约蹿上了后院的某一间房屋的屋顶坐稳，她静静地看他取下了挂在腰间的酒葫芦，拔走了瓶塞，仰头咕噜咕噜，猛喝了几大口，有烈性的酒气自他唇齿与瓶口的接融处，飘荡入与了晏兮的嗅觉。

        “莫说是你一个初入凡世的小山妖，洛宅的奢豪，实则远出了我们尘世俗人的见识许多。”林烨没有为了她的心事大发嗤笑，为的是她的惊诧，最多属于人之常情，算不得“没见过世面”的范畴：“我刚认识洛少那会儿跟你的反应一样，没什么好自卑的。”

        小松鼠精双腿蜷缩靠胸，单手肘抵上了膝盖，掌根托起了半边的面颊，移了一寸的目光相与：“你们是如何相识的呢？”

        “啊！说来话长啊……”年轻的道士很喜欢喝酒，不知道是由了何种的缘故：“你说你自小生活在山里，也许不与知晓了如今的凡世，人妖两族和睦相处了数十寒暑，正如洛少之前所说，早不是了我修道一派逢妖必斩的光景。可我做的是斩妖除魔的行当，凭的是捉妖的法术谋生，两族的和解，无异于截断了深入俗世的道门一派的生计，为吃饭考虑，我不得不转行，做了几年抓鬼的道士，来来往往与不可计数的城池村镇，乃至到了潍城，有了认识洛少的一段缘分。”

        嫣红的衣衫遭了春风的挑拨，微往后招展了裙摆，少女的一双滚圆透亮的眼珠的一圈轮转，似与他话里的细节有所不解：“凡世三十年不显恶妖，何来冤魂能允了你的抓捕？”

        少年的道士往后仰靠了身姿，双手肘支上砖瓦，翘腿的一只脚上下摇晃，或是美酒入喉的灼热，愉悦了他的心境：“被恶妖杀害所化作的冤魂，作了相当厉害难对付的一类；而世间百态，人心险恶，有一些死于非命的，或被山贼杀害，或遭贼人暗算，或生前留有执念，不肯离去者，皆是冤魂。当然啦，不是每一个如此死去的凡人具要凝化了冤魂，若有，我可除；若无，画点黄符，做一场法事，保个家宅安宁于我不在话下。其实呢，听说三十年前大战结束以来，凡世的百姓们啊，心里总有一点的惶恐，家中旦有亡故之人，请道士做法成了不与明言的惯例。”

        没想到凡世之中有此许多的门道和故事，很予了晏兮的新颖：“如此说来，你认识洛少，莫不是为洛宅做过法事、画过黄符的缘故？”

        “嘿嘿。”眉眼上挑一回，林烨瞥了她一眼，嘴角似扬非扬：“潍城洛氏独有洛逸尘一子，并不表示了他的父亲、洛氏的大老板洛昶，单娶了一房夫人。老爷子至今总共娶有一房正妻，五房姨娘；正妻是洛少的亲娘，洛少出生不过两年，还不记事呢，听说是生了一场大病，缠绵病榻数月，终于撒手人寰；往后的家中常务全落去了大姨娘的手中打理，维持了偌大的洛宅十几年的平和顺遂，直到一年前，三姨娘修行入了歧途，妖丹暴裂，骤然身毙，碰巧我到了潍城，听说了洛氏要找一位道士做法安宅，于是自告奋勇，接了洛氏的生意，自此与洛少一见如故，做了兄弟。”

        “妖丹？”晏兮立直了背脊，至于脸颊离开了掌根：“洛少的三姨娘，是……妖族？”

        林烨摊开手掌，捏拟了眼眶的形状：“怎么，很难置信？换做三十年前，大约没有人族敢以此行事，而两族和平共处多年，通婚一说，早做了常态，妖族嫁与人族、人族嫁去妖族……啊！不算什么新鲜事，洛氏的三姨娘是妖族，五姨娘亦是妖族，没准儿你以后也学了她们的行径，嫁个人族呢？”

        以后嫁不嫁人，嫁什么人，此类烦扰，从不曾入了她的思维，林烨此言诚有其深意，而在她听来，过耳即忘。

        言至于此，受了父亲的召见许久的洛逸尘，是踏着屋顶上的两人之间的一缕幽静，行至于后院之中、屋檐之下，仰头与顶上的二人相以迎面：“你说找我喝酒，如今依我所见，我未及来，似乎很不影响了你饮酒的心情？”

        林烨塞紧了酒葫芦的瓶塞，一把抛了手中之物往下，见洛逸尘单手接稳，他是往前坐了姿态，双腿着瓦，学了身边的小松鼠精的形状，手肘搁上了膝盖：“你好意思吗？昨日我说找你喝酒，你是如何的回应于我？不是去钱庄打理生意吗？怎的跑去了城边湖畔？找了个漂亮的小妞一起游湖？”

        “钱庄的事务我一早的安排了个妥当，如何不准我去游湖？昨晚我被恶妖袭击之时你在何处？若非了晏兮姑娘相救，我可能留有性命与你在此浪费唇舌？如今倒还有脸追问我与救命恩人一同游湖的一桩，好厚的脸皮。”

        “哎？刚回来的路上我不都跟你道歉过了吗？你没完没了是吧？”

        林烨是个火爆脾气，看洛逸尘的面色，分明是与他玩笑，没有真的动怒计较，而他到底的要一跃落去了地面，与之相靠咫尺，以便理论：“昨夜我的确的喝多了，置你孤身落入陷阱是我不对，大不了以后，我都贴身保护你，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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