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修枫1

任凭凡世如何的四季轮换，在竹雾临畔，十数年来，自有天朗气清、湖映光粼，遑论寒雪冰风、暑秋蝉鸣，闻所未闻。晏兮迎了渗入窗栏的一抹薄金色泽的辉光，稀疏的睫毛微颤，抖落与满床的光尘，她的意识很混乱，记忆模糊，阳光稍见强烈，迫了她的眼皮半睁半合，几经努力而得全然的睁开。

        “醒了？”

        未及与她看清了处身之所，床边传来的冰冷低沉的嗓音，是镌刻在了她骨子里的熟悉。她迎声回头，一眼之所见，有修枫惯穿的冰蓝色长袍的宽袖倚叠床头，寻之而移目往上，不出所料与捕捉了修枫的身姿容貌，正襟危坐。

        “……先生……？”

        两人自小的凑在一处长大，可谓亲密，而守在她的床头待她转醒的行事，修枫很少为之，予她以些微的吃惊，乍然之间，她很不能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有何事发生，唯一的反应，是双手扶了发痛欲裂的头，挣扎着起床坐直，其间修枫谨慎与扶了她一扶，夙妄斋没有软枕以为她的倚靠，他索性换坐去了她的身后，以身为垫，希冀与她能得舒适：“头痛得厉害？”

        “嗯……”

        她虚应一声，他听在耳中，很不意外：“逞强施展隔空之术，全身的修为祭献了八成，若我晚到了一刻，你必定性命不保，如今且与一点的头痛，尽可忍上一忍。”

        言辞里突显的责备，蕴藏者，是了他的深切的担忧。潍城的破落巷道里发生的种种，受了他的阐述的牵引，如海浪翻涌，袭上晏兮的脑海，她双目顿瞠，倏而抬眸，目光探入与修枫的眼底，见其中沉静如水，深不可测：“林烨！”

        “你哪里来的心思担心别人？”眉心若有似无与布下了褶皱，以两人距离之近，晏兮仍很不能分辨个清晰，他一手揽了她的侧臂，没有了愈多的举止，心头泛盈有灼烈的后怕，全当以与自行的按捺，不愿了她的撞破：“从今以后，你只需安心留在夙妄斋将养，凡世的一切，与你我再无瓜葛，你的朋友们自有他们的造化，不必你事事为之费心。”

        晏兮的思绪未得恢复了个完全，他字字落耳，听来明白，而细与斟酌，很不能明白，须得是她竭力做了回想，一寸一寸捡拾了记忆，想起醉酒的林烨、想起闵唐、想起洛逸尘、妖君边坤、想起璿。

        璿！！！！

        当她绝处逢生，眼见着从天而降的修枫赶跑了闵唐，救下她一命，躲在破屋楼上的小松鼠精的紧绷的神经终于陷入缓和安稳，拈诀的十指收势，全身的修为在将要耗尽的最后关头停止了逞强，她是就此的昏迷，至于修枫何时来到她的身边，何时带了她回夙妄斋，林烨是个如何的安置，她一概不知，不必提及外出办事的璿，从了那一日的洛宅正厅的挥别，她到底的没有等得他的回返。

        “先生，我的身体无碍，借由洗怨玦略作元神的修补可以痊愈。”

        “痊愈？你的元神先天不稳，多年以来我想尽了办法，可曾果真的予你一个痊愈？”毫不留情以与她借口的拆穿，修枫今日的语态，实则说来，很有一点的严厉：“洗怨玦我交去了彦梭的手里，他持玉外出办事，非以月余不能折返，在此期间，你的元神与身体的疗养，当以我之修为为你补足。”

        “彦……彦梭？”洗怨玦是何等重要之物，以修枫为人之严谨，哪里肯轻易交付了旁人，他是何时的对彦梭信任至此？晏兮身为妖族的直觉洞悉与其中必有蹊跷，而究竟的何处不妥，她说不上：“先生，妖君踏足凡世人族，与洗怨玦虎视眈眈，彦梭在博渊寺长大，熟读经文而全不通了佛法，万一遇上了妖族中人，岂非与性命灵玉皆不能保全？”

        她之所能顾虑，岂有他未作部署的道理？：“我自有我的安排，你不必挂心。如今你且留心了自己的身子，仔细调养周全为好。”

        “可是……”

        “好好休息，眼下我须与闭关，一个时辰之后回返为你疗伤。”

        掐断与她的待尽之言，修枫起身，双手扶了她的双肩，强行按了她的身体平躺，而后为她细心盖了一层的薄被，以防她酣睡着凉，转念思及与她性子活泛，定不能安心入睡，不如与她施以昏睡的咒诀，以为她神魂的放松，免其思虑过重，影响了身体的恢复。

        往后的二十余日，晏兮一直的昏迷较多，清醒尤少，偶尔的能够捕捉一点的与修枫交谈的机会，他总不能允了她说完以完整，寥寥听了两句，或则直接听了两三个字，必与作以打断，搬出的借口，是她身体的过于虚弱，有说话的功夫，倒是拿来疗伤较为有益。

        晏兮很了解修枫，胜过了解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过去十几年，他从未与显出了此般的急迫，是的，急迫，他似乎是急迫要与她疗伤，至于不耐听她说话、面色冰冷。她的印象里，修枫最爱听她说话，哪怕她的叠叠絮语，没有一个字与他醉心之术法修行相关，不妨碍与他每每闻之，眉目含笑。

        两次入与凡世而得折返的松鼠精晏兮，面对今时之修枫，徒余陌生，夙妄斋变回了他二人的独居，而世事多变，彼此的心境与相处方式，天翻地覆。

        她说不得是，有些害怕了他。

        时日既过，到了晏兮回到夙妄斋的第二十七日，秉承修枫嘱托持玉外出的彦梭，于竹雾临畔显了面影。彼时晏兮正端了一杯热茶入与书房，为坐与书桌背后的捧书浏览的修枫搁去了手边，她知道他未必的看书入迷，他不过是等了她来，准备着手与她的疗伤。

        然而彦梭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安排，小沙弥漾了明朗的笑颜出现与书房的门口，是晏兮记忆中的单纯可爱，如今俨然成了竹雾临畔之内唯一未作改变之人，他与晏兮交接了一回的目光，是朝着修枫恭敬作揖，取出怀里的洗怨玦，双手捧行至于修枫的跟前，修枫不动声色而与为收下，手往外挥，彦梭视之领命，躬身退出书房，不忘与从外边关合了房门。

        “有了洗怨玦，今日与你元神修补之成效，想必要显著许多。”

        单手拈绝，驱策灵玉，洗怨玦得了修枫的召唤，悬浮半空而映射出灼目的紫晶光辉，其色泽之浓郁，远胜于晏兮在洛宅的最后一次入定，她由此得了醒悟，所谓的彦梭持玉外出办事，办的是何事，呼之欲出：“凡世另有恶妖现身？”

        “……”修枫想应了她一声，而话到嘴边，且与改口：“凡世万般造化，你不必挂心。”

        不必挂心，好一个不必挂心，当初委托她持玉入世除魔者是他，今日安排了彦梭予她以替代，叮嘱她不必挂心者依旧是他，一人两面，面面成谜：“洗怨玦怨气盈满，绝非与抽取几只恶妖怨灵可以企及，此番恶妖复现，其祸乱扰世之程度，莫非较于我入世之最初，严重了许多？”

        森冷了双眸，修枫映入她的眼底的容色，刺骨迫人：“你不必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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