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十月马蹄糕（3）
此后，温客行没再送过龚俊任何东西。
他的太阳，找到了另一个太阳，不再需要他这朵乌云了。
于是，他该散开了，不该再去打扰。
而龚俊，也没再问过他要任何东西，两人似乎连消息都不再发。
温客行还是会买荸荠，继续做马蹄糕，煮糖水，只是没再送出去过。
他自己是不爱吃的，可是，当自己吃着这些东西的时候，似乎也可以想到那个喜欢吃的人，想到他吃到时满足的样子。
于是，糖水似乎也就更甜了。
十二月，腊月风凉，天寒地冻。
温客行觉得没有哪一年比今年更冷，身心仿佛都冻上了一般，彻骨的冰凉。
他不再刻意关注龚俊，但他偶尔也可以看到，龚俊形单影只，并没有什么人陪着。
他自嘲地笑笑，怎么自己还在期望人家感情破裂呢？不好不好，太恶劣了。但是下一次却依旧这样想。
龚俊确实形单影只，谁都不是温客行，谁也替代不了温客行。于是，龚俊还是龚俊。
那个西班牙男生也不是会纠缠的人，发现龚俊确实对他没有感情之后就不再打扰，只是偶尔问候。
两个误会对方的人，心里又放不下对方，战战兢兢地守着没有滋养的爱恋。
大学四年啊，就这样生生地错过了。
年少不识情动滋味，一动心，便是整个青春。
毕业那天，温客行最后鼓起勇气联系了龚俊，想让他给自己送行。
本来他打算留在本地，是因为龚俊，但是现在他打算离开，也是因为龚俊。
不过就是，爱而不得。
龚俊如约而至，两人相顾无言。
直到火车要检票了，温客行站起身准备进站，对龚俊说：“谢谢你今天来送我。”
也谢谢你大学陪我的四年，在心里也算。
龚俊站起来，面露犹豫，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不知怎么开口。
温客行笑笑，轻轻抱他一下，“你会西班牙语吗？西班牙语的‘再见’怎么说？”
龚俊抬头看着他，抿着唇没说话。
“用西语和我说一句再见吧！”温客行说，“否则我担心我都不愿意走了。”
“teamo。”龚俊轻轻开口，像是下定了决心。
之后又提高了音量，眼睛盯着温客行，很郑重的样子：“温客行，teamo。”
温客行愣了愣，原来‘再见’这个词无论用哪种语言说出来，都是这么的令人痛彻心扉。
温客行自觉没有勇气再和龚俊说一遍了，他浅笑着，向龚俊点点头，然后转身进站。
龚俊隐隐有些眼泪，他一直强忍着。
直到快要看不见温客行了，他大声地又说了一句：“温客行，teamo！”
温客行的身影顿了顿，但是很快就继续向前走，没有回头。
他想，龚俊和他说这么多次再见，其实是想和他再次见面的意思。
嗯，就是这样。
直到温客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龚俊的眼泪这才夺眶而出。
他来不及考虑周围人异样的打量的目光，他只知道，他的唯一的爱恋，离他而去了。
温客行回到了小城，照顾着爷爷奶奶，过着清闲的生活。
他去做了一名小学教师，生活没什么风浪，平平静静。
只是，每到十月份荸荠成熟的季节，他还是会想起那个爱吃荸荠的人。
那个人曾经很喜欢自己做的马蹄糕，荸荠雪梨糖水。
但现在，估计人家已经忘了自己了吧！
温客行怕自己也会忘记，他继续买荸荠，做马蹄糕，煮糖水。
只是终于不用再自己强自咽下，爷爷奶奶喜欢吃。
学校里，有温柔的女老师给他织了毛衣。
他笑着推拒了，喜欢的人还在心里，哪能再接受别人的情意？
风平浪静三年过去，小城作为旅游城市，经济也渐渐好起来。
最近，听叽叽喳喳的年轻老师们说竟然还有了西班牙风情街，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
温客行笑笑，西班牙？看来自己和西班牙还真是缘分不浅啊！
于是，这天下班之后，温客行去了那条街。
逛逛停停，西班牙似乎也没什么。
温客行这样想着，很快就走到了街尾。这里有一家西班牙清吧，温客行打算进去喝点酒。
环境还不错，温客行边喝边打量着，想着那人会不会也会到过这样的场所。
有热情的西班牙美女过来邀请他喝酒，他婉拒了，指指门口表示自己要走了。
想起有人和自己说过西语的‘再见’，担心这位女生不理解自己的手势，就和她说了一句：“teamo。”
没想到，酒吧里竟然开始起哄，面前的女生面露惊喜，热情地要拉着他走。
温客行不解，自然是避开她，又强调地说了一遍：“teamo。”
这下子，气氛更热烈了。
而且面前的女生很疑惑，怎么这个人都说了“teamo”了，还拒绝她？
温客行觉出些不对劲，问一个中国服务员，他刚刚说的西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服务员笑说：“当然是‘我爱你’啊！很多人都知道。”
温客行头脑轰的一下子罢工了，突然觉得头疼得厉害。
脑海中浮现龚俊说这句西语的样子，想起了他们分别时的情景，温客行眼眶发红。
他问服务员：“那西语的‘再见’怎么说？”他的声音颤抖。
服务员回了一句，温客行没听清楚，但是他听到了，那是和“teamo”完全不一样的发音。
面前的女生还在等待他的回应，他推开她，发疯一般冲出门去，很是失态。
温客行狂奔到家里，从抽屉里拿出做好的马蹄糕，看着白白的糕点，想着龚俊当时对着他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他眼泪决堤，泣不成声。
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但是冷静下来后，温客行也没打算回去，到底快四年了，龚俊就算当时也喜欢自己，现在也该放弃了吧？
温客行苦笑，我果真是一个懦夫。
年底，陶姜突然给他打了电话，说是要举办校庆，邀请优秀毕业生，问温客行能不能来。
温客行心底有些期待，说不定会再见到龚俊，于是说自己能去。
到了校园，物是人非。
十二月的风景，萧瑟没落，像极了当年自己的爱恋，凋零于风雪飘飞的腊月。
走到大厅，由陶姜领着认了几个人，互相打了招呼，言谈举止间，是成年人的城府。
往里走，看到了龚俊，而且，怀里抱着孩子。
于是，温客行走不动了。
陶姜知道当年他们的关系还不错，温客行还经常给龚俊送吃的来着，就让温客行自己过去，自己去招呼别的人了。
温客行深呼吸了几下，走过去已然面色如常。
“孩子真可爱。”温客行说。
“是吧。”龚俊干巴巴地回答。
其实温客行一来他就注意到了，只是不敢过去。
这几年他一直是一个人，妈妈拿他没办法，他又很倔，所以一直单着。
刚刚有个男同学来炫耀儿子，他看着孩子很可爱，就要过来抱抱。
温客行不知道说什么，龚俊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沉默的气氛蔓延。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沉闷，哭起来，引来了爸爸。一位男士走过来把孩子抱走哄着，孩子哭着叫爸爸。
温客行脑袋一懵，呆呆地开口：“不是你的孩子？”
“我都没有结婚哪来的孩子？”龚俊反驳，“你以为跟你一样早婚？”
“谁早婚？我都没有谈恋爱哪来的早婚？”温客行脑袋还懵着，却也记得反驳他。
“你没有谈恋爱？”龚俊疑惑，“当年我都问你了，你说你谈恋爱了！”
“哪有！我没有！”温客行反驳，只是语气里充满了狂喜，他好像反应过来了。
龚俊闭嘴不再说话，转身上了天台，温客行赶紧跟过去。
天台上并不暖和，有些微凉风吹过来。
这会儿两个成年人也都冷静下来了，仔细想想，也似乎都想通了自己当年的幼稚行为。
刚开始，只是龚俊在笑，后来温客行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笑得开怀，笑对方，也笑自己。
“你真是个傻小子！”龚俊说。
“你才是个傻小子！”温客行说。
“你是个大傻子，大笨蛋！”龚俊说。
“你也是小傻子，小笨蛋！”温客行继续回答。
“你才是！”
“你也是！”
两人像小孩子一般斗起嘴来，但不一会儿又都笑起来。
龚俊眼尖，看见温客行大衣口袋里有些鼓鼓囊囊的，毫不客气地把手伸进去。
温客行笑着任由他闹，甚至还把大衣口袋对着龚俊，方便他拿。
龚俊拿出来一块密封好的马蹄糕，白白软软，小小一只，完好地封在袋子里。
“你怎么随身带着马蹄糕？你不是不喜欢吃吗？”问虽这么问，龚俊还是在看到的刹那红了眼眶，他向下撇撇嘴，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
温客行笑得温柔：“因为有个人喜欢吃啊！而我又喜欢他，所以我要做给他吃。”
他满眼深情，望向他的太阳。
龚俊第一次听到温客行直白地表白，心跳空了一下，似乎漏了一拍。
紧接着，他听到了世界上最坚定又最温柔的承诺：“而且，我要给他做一辈子的马蹄糕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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