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做梦
“被杀？”
短短两个字，却重重的压着舌根，叫她说得格外艰难。
黎杏安被他挡在门口，虽然在接收到结印异动的那一刻，心里已经有所预感，但她还是不肯相信黑团子就这样没了。
“怎么会这样？他身上明明”就算她的结印力量不够强大，但他不是也施了结印在黑团子身上吗？三界里有谁能破得了他的屏障？
她怔愣的仰头，与江宁屏垂下的那双深不可测的凤眼对上。
“他是正宇派的人，用了掌门符印才破除了结界。”
“这样吗”
黎杏安嘴里机械式的回应着，思维迟钝连带着身体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似乎还无法从黑团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残害的事情里回神。
下一秒她突然伸手想要推开拦在面前的人。
江宁屏岿然不动，压低嗓音：“你要去哪儿？”
她的状态很不好，清亮透彻的杏眼里慢慢泛起了大片的红，抵着他胸口的手有些颤抖，指甲戳进掌心了也毫无察觉。
“我得去找他，万一他还”
“没有万一，你知道的，不是吗？”
唯一一点希冀被扯破，黎杏安使力揪住手掌下的黑袍布料，被水光溢满的眼里满是倔强。
“那我也要去”她憋红了脸推他，“你让开。”
江宁屏呼吸一滞，在那片摇摇欲坠的水光中最终妥协，“好。”
结界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在离韫城百里外一处供行人歇脚的废弃木屋里，从黑雾中一走出来，黎杏安就借着月光，在破烂不堪的木屋里四下寻找起来，不大的空间里并无任何人的身影，地上一处有反光，黎杏安走过去捡起来，发现是一块未曾见过形貌的腰牌。
“正宇派有五大门主，二十多名副门主，这便是他们的标识。”
江宁屏从后面跟上来，看着黎杏安扔下腰牌，还不死心想要离开木屋去寻人的样子，狠下心来提醒。
“结印一破必遭反噬，此人已被吞噬干净，你寻不到他的。”
他这么一说后，黎杏安停下了动作，惶然看向他，江宁屏上前一步，将人揽到怀里，却发现她身体僵硬，不再像往常那样抱进怀里软得像是一团棉花，想着要如何才能安慰到她。
“我不会让他们讨到好处的。”
“那又能怎样？已经换不回黑团子了”
话一说出口，眼泪就跟着疯涌了出来，“我都这么小心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自心底蔓延，占据了整个胸腔，将那些负面情绪挤压成更多的泪水流出眼眶。
“他们为什么非得这样？”
黎杏安将脸压在面前唯一能支撑自己的胸膛上，压抑的呜咽断断续续，胸口那片锦丝被泪水晕染，变得黏黏答答的，江宁屏蹙眉强硬的托起她的脑袋，看到通红发肿的双眼和被死死咬出血的红唇，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在往地上砸，眼尾慢慢爬上了几丝黑线。
伸手略显粗暴的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让她不要哭、不要在意的话如何都开不了口。
这些时日她对劫身方方面面的照顾，已经完全超出了单纯的护劫范畴，在照顾黑团子时露出的每一个笑，每一次担心、即使是斥责都满是真心，她本就是个心软重情之人，劫身被杀叫她如何能不伤心？
黎杏安脑袋里混沌杂乱，木木的看着他冷脸蹙眉却毫无愤怒的表情，突然有了几分让她心生怨念的猜测。
“正宇派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要渡劫，所以才一直盯着劫身？江平是不是也是因此才被杀的？”
江宁屏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淡淡的‘嗯’了一声。
黎杏安一听，瞪着通红的眼质问：“既然你早知仙派会插手干扰，为何就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再多安排些人手？让我一个人出来有什么用？我根本就护不住他们”
越说心里越堵得慌，眼泪擦也擦不完，最后直接变成了嚎啕大哭。
“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出来护劫，好让我知道我根本没有护住他们的能力”
悲愤的情绪占据了理智，让她完全忘记了当初护劫计划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但江宁屏不会在这个当口与她争辩此事，哭腔一声声打在他的神经上，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禁后悔当初为何要同意然她出来护劫。
“对不起”
喉头梗塞，江宁屏将她搂紧在胸前，没有再多说别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黎杏安全身像是在水里泡过了一般，脑袋晕乎乎的被带回了韫城客房，等情绪发泄完，心里舒服了些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对他说了些什么胡话。
她被安排坐在窗前的长塌上，面带愧疚看着为自己端来一杯水润喉的江宁屏，想与他解释自己不是故意才那么说的，却在他身上看到了一根根不断向外溢出的黑色丝雾，接过水杯时握住了他的手，滚烫灼热，分明是劫身归体才会有的异象。
“他，回来了吗？”
“嗯。”
江宁屏面上并无异常，但心魂深处已隐有动荡。
三道劫身全都被坏，宣告着江宁屏渡劫失败，而这恐怕会造成不可预估的严重后果，先不说他还能不能飞升大乘，光心魂失控就足够让她慌乱。
黎杏安费尽力气将自己的心情一点点整理好，放在心底的一个角落里，现在不是她难过的时候，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让他先想办法应对渡劫失败的后果，就听他先自己一步开了口。
“从今天起你就待在这里，哪儿都别去，等事情了结我再来带你回去。”
“什么意思？”
黎杏安猛地抬头，怔怔的望向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
“不行！”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她瞪大哭得红肿的眼，不可思议道：“你想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若是担心无趣，我会派些人过来陪你”
“不！”黎杏安站起来，拉进两人的距离明确表态：“我不要在这里干等，要走一起走。”
江宁屏眉间的肉堆起，耐着性子还要再说什么，被黎杏安快速打断。
“你不就是要跟仙派闹掰了吗？我又不会绊你的路碍着你什么计划，你就带我走吧。”
看出了江宁屏的不情愿，她眼里透出了决意，威胁道：“不然等你走了我就想办法离开这里，回人间去，或者回长仙派也行！”
反正她绝对不可能在这里干巴巴的等待一个未知的结局，那样还不如让她被炸成炮灰！
“”她气势汹汹，似乎是忘记了身上还有自己的魔魂，走到哪儿都能随时被找到，但她这样坚定的口气，倒是让江宁屏为难起来。
犹豫之后，语气里难得带了一丝恳求：“你就在此地，安心等我好不好？”
千百年来，他从未有这样纠结的时刻，离开，对于熟悉了她气息的自己来说也是无比艰难的决定，但若是答应，就无可避免的会将她卷入这场风波当中。
这些刻骨的仇与恨本就与她无关，他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我不。”黎杏安摇头，见他还是不肯点头，眼泪又要出来了，揪着他的袖子不放。
江宁屏无法狠心硬扯，因为黑团子的事情，她已经哭了一晚上，眼见就快日出东方，却还没合过眼，隔着绸纱抚着她的背。
“那我不走，你先休息会儿吧。”
“真的吗？”黎杏安看他身上越来越多的黑线，“可是你这个样子没问题吗？”
“暂时没事。”他将人拉到床边，压着肩膀让她躺下，自己也躺在了外侧，手拨开她脸上被泪水打湿粘着的几根碎发，声音沉沉道：“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前的男人声音太温柔，还是自己哭得太久太累了，他话音刚落，黎杏安便陷入了昏睡。
因为黑团子的离开，她的心情其实十分沉重，但今晚却做了一个无比轻松的梦。
梦里不再是之前的那些战争后颓败的画面，满世界都洋溢着美好和幸福：仙派依然巍峨高耸，仙气飘飘，灵气充沛流转，她一路走过去，长仙派的那些师兄师姐纷纷回头和她打着招呼，亲热的仿佛她未曾离开过，消失了好久的秦荔师姐带着她的毒修道侣正找袁门主逗乐，周文师兄抱着他新打出来的高阶意剑，寡淡的表情终于有了几分痴迷，像是抱着亲老婆一般。
“娘亲！”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孩童声音，有那么几分像黑团子，黎杏安转身，在长仙派后山的那片花海中，看到了向自己奔跑过来的孩童，头上还是自己给他梳的小发冠，衣服也是跟自己一样的亲子装扮，他扑了过来，小脑袋自己的肚子上蹭来蹭去，看上去开心极了。
小小的手邀功般举起，将一个闪耀着柔光的美梦团递给黎杏安。
“娘亲，给你！”
黎杏安心中涌起了酸软的情绪，接过梦团，抬头便看到了后方花海中的那个男人，他身姿挺立，一身装扮与这孩子一模一样，清冷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从梦中醒来后，黎杏安满心不舍，哪怕只是一场梦，也愿意一直沉浸其中。
她隐约猜到这可能是黑团子留给自己的梦境，忍不住想要和江宁屏分享，一转头，看到空荡荡的身侧和恭敬的站在里厅的四五个黑衣魔宮侍女，连忙爬起来一问，得知江宁屏早就被凤岭喊走，已经回了魔域且短时间不会过来后，不禁气得牙痒痒。
手握成拳头，锤在床沿。
好你个江宁屏，等着我跟你生孩子，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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