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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一次赢他


秦铮面色淡淡:“外面还有一张软榻。”

        言下之意是你要是想睡地上我自然也不拦着。

        梓萱一言难尽,对天翻了个白眼:“……那秦导,不知您下一步预计如何?”

        秦铮没有理会她莫名其妙的称呼,而是忽然看了眼一旁桌案上黑漆漆的药汁。

        梓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心领神会,但是……

        “……这里又没人,我喂了有什么用啊?”

        又不是抢绣球,还能当街博名。

        秦铮悠悠道:“大概我心情会好一点,不介意多跟你说两句话。”

        “……”

        梓萱愤愤起身,一把拿起药碗,抄起碗里的瓷勺,舀起一勺,洒了半勺,递到他面前。

        秦铮的目光越过那半勺冒着热气的药汁看向她,“用勺喂,你想苦死我?”

        “……你会怕苦?”

        梓萱冷笑一声,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多余的苦头,我从来不吃。”他理所当然道。

        说着,他拿过她手中的碗,仰起头一饮而尽。

        他干净的下颌线仿佛枝头遗落的白月光,梓萱立刻别开眼看向旁边,这才发现他竟然把所有的床帐被褥都给换了……

        这人还真是……

        递到面前的药碗瞬间打断了她的思路,梓萱刀锋一般的目光刮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接过碗,重新放回案上。

        秦铮却似乎格外好心情的样子。

        “如果我早知道你有这么丰富的表情,大概——”他似笑非笑地停下。

        梓萱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大概我都在你手里死了七八十来回了。”

        破天荒地,他竟然没有反驳她,而是意味深长道:“你也觉得现在,我已经不忍心了?”

        正要反驳他的梓萱对上他深邃的眼神,忽然败下阵来。

        他漆黑的眼底退去了白日的冷漠和锋利,在昏暗的夜色里透着些朦胧的东西——一些让人看不清的东西。

        梓萱垂下眼,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秦铮,既然现在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也与你交个底——”

        她的声音微微沙哑,却坚定不移,“我无意夺储,因为我不喜欢当皇帝。毓莘幼失祜恃,心思难免敏感,唯恐有任何变故——我这样做是为了让她安心,也是给自己一条退路。

        “我不会与我的家人为敌……过去的事便都过去了,夕颜的事我依旧会信守承诺,所以……”

        “你认为青楼的事,是黄毓莘做的。”他忽然打断她。

        梓萱一顿,一时间没接上他的话。

        秦铮却仿佛看透了她,“黄萱,人的欲望是无止的,你退一步,她就会觉得你还可以再退一步。”

        她皱眉,秦铮接着道:“黄毓莘想要的,真的只是皇位吗?”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

        秦铮看着她的眼睛,“你心里也在怀疑,不是吗?”

        梓萱下意识退了一步,秦铮没有拉她。

        “青楼的事,算计的是我,不是你。”他断然道。

        梓萱迎着他的目光,那里仿佛燃烧着一簇隐秘的幽火,她却只觉得后背一片冰凉。

        “刺杀针对的也是我,不是你,只有祭台……”

        梓萱久久不语。

        秦铮忽然笑了一声,“怎么,当我对你摊牌的时候,你反而更怕我了?”

        梓萱看了他一眼,异常镇定道:“我在等你陈述你的论据。”

        她的声音比往常还要平稳,尽管她不自觉握紧的掌心里正在阵阵发冷。

        秦铮眼底的笑意更深,却流露出一抹近似于欣慰的情绪。

        “青楼一事的前夜,我随车驾入城,却在驿馆更衣的时候被人暗算,偷梁换柱到了怡红馆。黄萱,驿馆的馆丞是你哥哥举荐的——而且,你觉得如果没有青楼的意外,我会娶谁?”

        梓萱一怔,猛然睁大了眼。她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以为棋盘上只有一个筹码,实际上是两个……

        除了沈家的婚姻,还有秦铮……

        秦铮定定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他笼中的猎物,“刺杀事件后三天,你们桃源的城防军首领就被革职了。他原本是姓崔的——祭台一事后,刑部尚书致仕,主事的人成了你的表姐尹延靖。”

        他微微一顿,唇角忽然衔起一抹弧度,“当时有两个候选人,你猜输掉的那个人姓什么?”

        梓萱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一个最后的审判。

        秦铮笑了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梓萱被他吓了一跳,险些跳起来。

        “她姓柳,黄萱,”他唇边的笑意甚至有些恶劣,“柳如玉的亲娘——柳含烟。”

        天地间倏然一静,安静得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而秦铮垂下眼,一点一点将她攥紧的手指掰开。指尖摩挲过她的掌心,掌心上是久久不能消散的红痕。

        “如果真如你所说,”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她身边的人那样忌惮我,好像也不无道理……”

        秦铮看她一眼,那一眼很明显,他在等她的下文。

        梓萱对他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我坚持我刚才的话,秦铮。”

        秦铮微微一笑,“那看来,现在不是一个人承担你的害怕了。”

        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摇了摇头。

        “秦铮,”她坚定地看着他,“其实仔细算下来,我并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反而是你,你一开始想娶的是毓毓吧。

        “在驿馆失踪的时候,又为什么不敢声张?恐怕不是在驿馆,而是让人假扮你在驿馆做幌子,自己却跑到其他地方,正要干什么勾当的时候被人暗算了吧——”

        她忽然向他走近了一步,居高临下地对上他的眼睛,“我是桃源的公主,最差不过是贬为平民或者圈禁至死,秦铮,你就不一样了?

        “我能甘之如饴的事,对你,恐怕是奇耻大辱。”

        她的眼底是了然于心的笑意。

        秦铮抓着她的手放在他心脏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我岂不是更不能让你输了?”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慢,唇边的笑容清晰得刺目。

        掌心下是他有力的心跳,让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

        她看了他许久,掌心下忽然用力一按。

        秦铮的表情瞬间扭曲在一起,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密布,却愣是一声都没哼。

        梓萱抽出自己的手,俯身和他平视,“有那时间好好养伤吧,养好了伤才能生孩子,有了孩子,才能谈输赢。”

        他白着脸冷冷地看着她,“你要是这么心急,我现在也可以。”

        梓萱点头,“你当然可以,但恐怕只能用一种姿势——一种你不太乐意的姿势。”

        “你!”

        第一次把秦铮气到跳脚,梓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拍拍他的肩膀,用手绢替他拭去满头的冷汗,“我来的时候问过大夫了,你这是肌肉拉伤,死疼,但没什么事儿。”

        她笑吟吟道:“你要是身上也湿/了的话,我让恒安来替你换衣服。”

        说罢,她收起手绢,在秦铮吃人的目光中好心情地向屏风后走去了。

        “晚安,秦铮。”

        翌日,当她从那张远比床榻窄小的软榻上爬起来的时候,秦铮早已没了踪影。

        梓萱见怪不怪,照旧洗漱吃饭,更衣后坐上马车,同江龄一起前往庄子。

        昨夜,她竟然第一次在秦铮面前占了上风,以至于她当时还不觉得,现在却越想越不可思议……

        许是她的表情实在太过凝重,一旁的江龄沉吟许久,终于道:“殿下是在担心少君?”

        “……担心他什么?”

        “臣来的时候,听街角的孩童说,少君昨日负了伤。”

        “……”

        梓萱目瞪口呆,震惊于秦铮“传谣”的速度。

        但江龄显然误会了她,“殿下不必忧心,桃源有最好的大夫,相信少君很快便会痊愈的。”

        梓萱一时更难解释,但她很快就抓住了盲点,“阿龄,你叫我什么?”

        这次愣住的换江龄了。

        在梓萱笑眯眯地注视下,良久,她终于发出细如蚊呐的声音:“……梓萱。”

        梓萱立刻应了一声,“没事,我们可以慢慢习惯。”

        江龄顿感任重而道远。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城南的义庄。

        早有庄上的管事和一位德高望重的妇人等在门边,一见她们,便立刻迎了上来。

        “奴婢寒春给殿下请安。”

        “民妇杜知晦参见公主殿下。”

        梓萱刚刚站稳,立刻笑道:“快请起,”又向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姑娘道:“这些日子,都有劳寒春你打点了。”

        “奴婢不敢。”寒春立刻埋下了头。

        梓萱又转向另一边,那是个五十上下的妇人,一身布衣却让人丝毫不敢轻视,行礼的动作,更是一丝不苟。

        “老夫人贵庚?”她温声道。

        “劳殿下问,老身五十有九了。”

        “老夫人谈吐不凡,可容我称您一声先生?”

        杜知晦抬眼看向她,已经日渐凹陷的双眼却依旧清明如初,“半截脖子埋土的人了,殿下想如何称呼,便如何称呼吧。”

        梓萱笑着扶住她的胳膊,“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

        说着,几人一起向庄内走去。

        跨过简易的大门,阡陌纵横的田园赫然展开,方方正正的田地拼接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的凌乱感,足见规划的用心。

        她们一路走过,正在田间耕种的人们都纷纷向她们欠身问好,田埂上正在玩耍的孩子见了她们,也都纷纷跑过来。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许是都在回忆原本教导的规矩,给一旁看着她们的妇人急得直跺脚。

        梓萱刚想宽慰她几句,几个孩子中先响起一道嘹亮的声音:“公主姐姐好!”

        几个孩子立刻跟着喊道:“公主姐姐好!”

        梓萱不由失笑,一眼就认出了那天的小姑娘。

        那跟着的妇人脸色一变,立刻告罪:“请殿下恕罪,小孩子不知事体,都是民妇……”

        梓萱连忙笑着摆手,“无罪无罪,孩子嘛,哪里要这许多约束——何况是在咱们自己的地盘儿,一切从简便好。”

        那妇人的脸色才渐渐和缓些。

        梓萱示意兰辛上前,把准备好的糖果糕点都分给她们,又上前拉住那小姑娘的手,温声细语道:“我们又见面了。”

        小姑娘用力地点点头。

        “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姑娘咯咯笑了两声,“我叫雁儿。”

        “小燕子的燕吗?”

        雁儿摇头,“娘说是大雁的雁。”

        梓萱蹲下身与她平视,“那雁儿能不能告诉姐姐,为什么这样农忙的时候,水田却一直闲置着呢。”

        不仅是水田,即便是旱田,所有人的动作也都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此言一出,她身后的众人都是一惊。

        雁儿皱了皱眉,“娘说,因为天杀的……天……”她眉头皱得更紧,却迟迟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个什么词。

        旁边一个年级稍大些的女孩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无比流畅地接道:“天杀的狗官,昧了良心了,断了我们的水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那跟在她们身后的妇人立刻叱道:“胡咧咧什么呢,家里扯嘴就罢了,殿下面前也不知收敛!”

        那小女孩面色一白,眼眶里立刻蓄满了泪水,只是还不曾落下来。

        兰辛立刻上前拉住那妇人,低声叱道:“殿下面前,不得放肆。”双臂却用力夹住了她的胳膊,让她下意识软了的膝盖不至于滑倒在地。

        梓萱掏出手绢,替女孩擦了擦眼泪,“别害怕,你没做错什么,“你是小雁儿的姐姐吗?”

        她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好一会儿才道:“我叫明姣,和小雁儿是邻居,今年八岁了。”

        她的声音很低,却吐字清晰。

        梓萱笑得更加温柔:“开始上学了吗?”

        明姣点点头,又补充道:“先生们都很好。”

        旁边的孩子们都跟着点头,梓萱对她们笑笑,“那大家都要听先生的话,好好念书。”

        说着,她站起身来,走之前还不忘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头,便若无其事地继续扶着杜知晦的胳膊向前走去。

        一路上,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梓萱看了眼杜知晦如常的脸色,暗自感慨,姜过还是老的辣。

        等到了议事的厅堂,梓萱扶杜知晦坐下。

        屋门一关,不等她发问,寒春忽然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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