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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乍暖还寒的雾天 (6-7)


“嚯,一下子信息量有点大……我们来整理一下目前所知道的情报吧。”我抽出一张纸,在上面画到:“首先,我们现在我们知道了一件事,那么就是SIP或者说‘自杀无痛’这个团伙是什么。”

        “这表面上是一个线上跑团游戏的组织方,但比起娱乐性质的桌游,这个组织放出了高额的现实奖金诱惑参与者加入,之后又通过某种不知名的药物控制使得参与者不得中途退场,要么赢,要么死。最终,有财力购买特殊游戏道具的人会为了性命氪金,而没有财力的死亡角色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奖金按照要求留下公开的遗书,为这个跑团做广告宣传,以吸引更多猎奇、好奇的青少年。”

        我说完这一番话后,感觉自己颇有点边尧推理的风采,正得意洋洋地看向他准备挨表扬,却发现他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怎么啦?”我问,“你怎么抑郁了,是不是你不知道跑团游戏是什么,要不要我给你科普一下。”

        “比起那个……”边尧有气无力道:“我比较想你给我解释一下我以后要如何面对我爸。”

        “啊……你说那个啊……不是情急之下的对策嘛。”我说,“况且你不是一向都和你爸不对付、不想多和他来往吗?难道说你亲眼见过这些失去亲人的案例之后醒悟了,决定和家人重修旧好?”

        “信不信我立刻让你家里失去亲人?”边尧手撑在我脑袋上来回摇。

        “哈哈哈哈……”事到如今,我早免疫了边尧这些不痛不痒的威胁,顶着一头乱毛拽他:“我是在帮你保守秘密好吗?别装死,快点来讨论案情。”

        边尧爬起来,看了看我手中的纸笔,嫌弃道:“你画的这是什么。”他将纸翻了一面,画了几个框架和线条,说:“首先,我们目前一共有四个委托人,其中三个自杀的时间非常相近,我们可以初步判断他们同是被上一个剧本被淘汰的玩家。他们分别是……”

        “受害者1号,男,14岁,也就是我们目前了解最多的小杰。小杰家庭状况不理想,单亲妈妈带着两个上中学的儿子,为奖金参与游戏的可能性极高。他虽然年纪小,但智商和天分都很不错,并且根据他哥哥的说明——小杰是奥数班的常规队员,逻辑思维优秀,心理素质过硬,所以第一次参加跑团就连过四关,但很可惜并没有走到最后。”

        “受害人2号,女,15岁,初三,她的母亲是发起委托的主委托人。这位委托人也是单亲妈妈,平时工作很忙,但所幸女儿学习什么的都很自觉,她也不特别操心。根据委托人交待,她女儿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平时基本不见女儿和同学聚会出去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自己看书上网,所以她才会在第一时间怀疑女儿是在学校被霸凌了。”

        “受害人3号,男,19岁,高三,他的父母因为看见了主委托人在网上发布的自己女儿的遗书,惊觉遗书格式和自己儿子那怪异的遗书十分相似,所以才加入了委托。他们表示自己儿子在学校人缘还不错,平时都不着家,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玩,因此成绩不太好。之前高考失利留了一级,正在复读,但孩子平时看着很开朗,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心理问题。”

        我插嘴道:“虽然根据描述,这两个孩子的性格非常迥异,但这两对家长对小孩的了解……尤其在学校里生存状况的了解都不太多啊。”

        边尧点点头,接着说:“受害人4号,男,刚过22岁生日,大学生,也是年纪最大的受害者。他的死亡时间更早……早大概一个半月的样子,遗体早已火化,葬礼也是近一个月前举行的。受害者死前刚经历过失恋的打击,刚失恋那阵子,他在朋友圈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屏,尽都是伤心、买醉的言论。所以他的家长在看见主委托人于网上发布的信息之前,并没有对小孩的死亡产生那么大的怀疑,还以为他是为情伤所想不开。不过由于他的遗书也沦于相同的格式,并且提到了SIP这个后缀,所以我们暂且判断他为上一个团淘汰的玩家。”

        边尧用笔将受害者2号和3号框在一起:“并且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个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不是第一次跑团了。”

        我恍然道:“刚才那个网友说:‘除了他和小杰之外,这个团没有新人’。”

        边尧点点头:“没错。”

        “那么这就很奇怪了,如果这个游戏真是通过药物的控制迫使玩家一直参与游戏直到最后,又怎么会有老玩家呢?这几个人很明显之前通关过,那为什么好不容易通关,却又回头再次加入到游戏之中呢?”

        “有两个可能,”边尧很快说,“可能性一,就是暂时的通关并不是永远的通关,组织方大概还有什么把柄或工具迫使这些玩家不断返回游戏。”

        我点点头:“比如那个网友提到过,如果小杰等人‘不按照要求领取惩罚,届时药物发作依旧是死路一条’。假设这个药物是一种慢性毒药。但如果你通关并且在一定时间内服下解药,就可以活下来,但也许这个解药也是有时效性的,如果不是不断地参加游戏并且持续获得解药,最终等待玩家的还是死亡。”

        “有可能,甚至搞不好,这种药物还带有一定的成瘾性。”边尧说,“而第二种可能性是,所谓的奖励也是真的。”

        “奖励?你说那个什么章节宝箱?”我问,“可是R说他们家没有收到任何奖金或是抚恤……啊!有没有可能小杰指定的受益人另有其人,不是他的哥哥或妈妈。”

        “不太可能,你回忆他遗书的内容——‘没有我的话,哥哥和妈妈都会过得更好’,很明显他最牵挂的是家庭。而且知道他的死亡可以为家人带来收益,也对他选择自杀这一极端手段起了一定的促进作用。”

        “而且这几个家庭的物质条件都不算太好,两个单亲妈妈,其他的……啧,这还不知道,需要和委托人查证一下。”我说,“那你说奖励是真的是什么意思?”

        “假设你是一个被淘汰了的玩家,在药物的迫使下,你或主动或被迫地选择了死亡,和你一起参加游戏的人同你并没有现实的交集,至于你指定的受益人有没有收到奖金,根本不会被揭穿。”边尧说。

        我点点头:“没错,我也是这样想。”

        “但是,”边尧话锋一转,“通关的人却会实实在在地收到奖励,这种奖励的金额一定非常巨大,或者对于青少年而言十分诱人,才使得这些幸存者忘记彼时被药物、被游戏、被惩罚支配的恐惧,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其中来。”

        边尧手中的笔尖在纸上戳出好几个墨点,又说:“我比较倾向于第二种猜测,因为如果单纯是被药物胁迫,那么总会有人耐不住和家人或警察报告。但如果他们心中存着或者奖金的侥幸或是贪念,想要留在游戏中的欲望会更强一些。”

        “说到底,受害的孩子们年纪还是太小了,不然也不会被控制得如此彻底。”我叹了一口气。

        边尧摇了摇头,不知是不赞同我对年纪的评价,还是别的什么。他说:“这就和赌博一样,是一种瘾症,不是简简单单就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来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别忘了,这些孩子身上还有自残的痕迹,之前翟齐说到的那些也要纳入考虑范围。这些游戏必定牵涉了一些现实的任务,这些现实的任务会使得玩家同周遭人沟通减少,自感孤立无援,并且习惯疼痛、伤害的感觉,甚至习惯‘死亡’这个概念。参与者在游戏中越陷越深的同时也接受着某种洗脑,这种洗脑不断加深参与者的孤独感、空虚感,让参与者觉得自己在现实世界毫无价值,并且将死亡无痛化、神圣化。也就是为什么到了游戏内角色死亡,需要玩家牺牲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怎么反抗就接受了这个安排。”

        我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那我们来思考一下,这个SIP组织到底有什么目的要进行这样的事吧……玩家死亡能对他们带来什么好处么?难不成真是R所说的,为了在某个小众猎奇的圈子里出名?”

        “一百万。”边尧说,“一张复活卡是一百万,一百万就是一条人命,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花这个钱的。如果有复活卡,保不齐还有什么其他可以氪金的游戏道具,加个血十万,提高个技能点二十万,诸如此类的。”

        “另外一方面……Lunatic里那些被拍出高价的自残照片,沾血遗物和遗书,以及受害者生前最后一段影音记录甚至信息交互,产出口一定就是这个SIP组织方。”边尧在纸上把整个利益链条全部勾画了出来:“游戏内玩家会氪金,玩家报废之后还可以贩卖遗体,有大量的变态在暗网中潜伏并且为此买单,使得SIP组织在游戏外再次牟利。”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道:“甚至……即使玩家死亡,也会不断有新的玩家源源不断地加入进来,因为幸存者偏差。”

        我恍然道:“幸存者通关后如果真能获得奖励,难免不会在学校里吹嘘,那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宣传机器——毕竟一个中学生能够通过玩游戏暴富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一件事。尤其如果你成绩不好,或者家境不好,能够直接玩一玩游戏就发财,很难不动心吧。”

        “还有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遇害者的公开遗书也会使得一些青少年产生了一种类似探访鬼屋的猎奇心理。只是这些人一旦选择加入游戏,吃下SIP组织方提供的药物,那么就被牢牢套死在了这个轮回里。”

        这样就完全说通了,寒冬里我背后浮起一层薄汗又迅速凉透,我说:“这次的委托性质,好像比以前都还要更加恶劣,这已经不是个体的恶,而是一个有组织、有规模的大恶。”

        “没错,而且这个游戏此前已经不知道进行了有多久……一般而言,如果自家小孩留下遗书自杀,并且周遭没有嫌疑人的话,连警方也不会立案,更别提引起大规模的警觉。只不过这次忽然一个章节淘汰了太多人,所以才让这些家人发现了彼此,察觉了异样。”

        “这就很难办了,”我说,“之前我们商量了一番,发现和受害者家人进行沟通不见得能套出更多线索。现经过了这一顿猜,又发现和幸存者联系上的几率也很渺茫……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边尧双臂双腿一伸,“哐当”一声倒下了,哀嚎道:“可不是,我们目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有的只是和一个陌生网友的聊天记录罢了,能有什么用?”

        我俩摊在屋里沉默了一会儿,窗外草坪上的路灯都熄灭了,窗户上凝结着白雾,耳边再听不到屋里其他人走动交谈的声音——夜色已深,大部分人都睡了,我难免觉得胳膊有些凉。

        “我觉得有点恐怖。”我说。

        边尧看了我一眼:“需要帮你sancheck吗?”

        我“哈哈”干笑了几声,又想起一事:“话说,这个药物是通过什么方式发放到玩家手中的啊?组织方怎么能确定玩家是真吃了这药?就算是录视频为证好了,那我把药替换成一个长相差不多的维生素片,谁能知道?”

        边尧蓦然坐起身来瞪着我:“药是当面交付的?”

        我顺着说:“有可能吧,至少得当面看着对方吃下去,这样比较放心,或者有个什么检测的方式。”

        边尧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如果我选择加入游戏,就一定会有一个SIP组织方的人出来和我见面,并且当面把药递给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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