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三人同行
就在虫夫人率领卯家寨众人与刘轩昂这些汉人纠缠之时,卯家寨的族长卯翁柳也已经随同翁家寨的两长老抵达了翁家寨外寨范围之内。
这翁家寨的确选建得个好地处,离马道之处恐有数百里之地,远离尘世烦扰,自处山野林中,四周皆被成片成堆一眼也望不到头的原始老林所包裹,时时听闻虎啸熊嚎,鹰鸣狼嗷。其中更是高山沟壑多不胜数,沼泽满布,无路可行,无道可通,满地爬来爬去皆是毒虫蛇物。出了沼泽又入林子,但见草高叶茂,盖天蔽日,整日黑气沉沉,如同暗夜。如此地界,想引来汉人骚扰,只怕拿着八抬大轿去请,人家也未必愿来。
卯翁柳心中暗惊,思道:“怪不得翁家人越来越势大,隐居以此,不受外人相扰,物产又极是丰富,翁家寨一家独大,想不发展起来都难,哪像我卯家寨,与汉人杂居而住,平日里都是乒乒乓乓打成一团,受汉人制约,已是比不上翁家寨了。”一念至此,心中轻叹一声,但面色却沉静如水,毫无表情,自顾催促翁家两人前行。
翁瘸子再行一阵,转回身道:“再过两里地,就是我家外寨所在,你还要进去么?”
卯翁柳冷笑道:“怎么的,你莫不是认为我此来只是看看风景便回的?”
翁瘸子道:“你就不怕我俩把你给卖了,叫你进得去可出不来?”
卯翁柳闻言哈哈一笑,犹得止笑道:“怕甚?既然敢来,自有对付你们之法,你啰嗦什么,尽管带我进去就是。”
翁老五怒瞪了翁瘸子一眼,眼神甚是恨意,似乎埋怨他不该多说话,把此等事情也说了出来,其实翁瘸子所说之话正是他心中所想之事,只待一进了寨子,就呼人捉了这人,报了这几日来连受屈辱之罪。翁瘸子却丝毫不以为意,坦然处之,他方才其实也是故意提醒卯翁柳的,想不到卯翁柳丝毫不惧,想来真是胸有成竹,有备而来?
再行一阵,便出了此林,三人顿觉眼前一亮,前边却是一处空地,数十丈外立有一寨子,房子林立,规模倒是不小,屋上炊烟袅袅,想来已到了淘米做饭的时辰。卯翁柳贴近王老五,将一只手搭上其后颈处,嘴里笑道:“咱哥俩好好亲热亲热。”
翁老五只觉颈后生热,一股气丝从他手中传入,若有若无在颈内翻动,知道那人为防不测,已是先机制住了他,若是不老实,转眼之内便毙命于他掌下,心中暗暗咒骂,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由那人推着自己往前直走。
进了寨子,不断有人上前与翁瘸子打招呼,翁瘸子笑眯眯一一点头应答,可见他平日里人缘极好,翁老五则不断朝旁人暗挤眼色,可惜根本无人冲他张望,倒是翁老五转过脸来,装着一脸惊奇道:“老五,你眼睛怎么了,进风沙了?”
翁老五冷不防被其一问,回不过神来,愣了一下,只觉颈后生紧,忙故意挤眉弄眼道:“是啊,是啊,进了些风沙,弄得双眼极不舒服。”说着伸袖不断擦试双眼,直揉得双眼生痛,心里暗骂翁瘸子不仗义,故意弄他出丑。
卯翁柳低声道:“带路,出寨,去你们主寨。”
翁老五一惊,道:“去……去主寨干什么?”
卯翁柳道:“去了就知道,无需多问。”
翁瘸子听得明白,却也不问为何,径直顺着寨中土路往前一拐一拐的急走,似有带路之意,翁老五心里直骂道:“这个死瘸子,我还想让他在寨中拐来拐去迷了方向呢,你倒好,还怕别人认不得路,走得倒快。”
不多时,三人就出了寨子,行了一会,又是钻入一片丛林之中,林中黝黑,霉腐之气甚浓,枝叶间多见蛇物盘绕,引颈吐信,地上毒虫成群,奔来爬去,三人在林中穿越良久,仍是见不着头,卯翁聊问道:“尚有多远能达主寨?”
翁瘸子道:“出了这林子,再走个三五十里的山路,就可到达。”
翁老五冷笑道:“你是等不及赶着去送死?”
卯翁柳松开紧握他脖颈之手,淡道:“那不正合了你意?”
翁老五道:“其实也不是没得救,只要你应承我的条件,咱们还是可以合作的嘛。”
翁瘸子不屑道:“老五啊,你直到此时还念念不忘你那捞什子计划?做人可得凭良心哟!”
翁老五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着什么心思,你一心想把他带到主寨,然后干掉他,对不?老子这是在救他。”
翁瘸子长叹一声,摇摇头,也不和他反驳。
卯翁柳嘿嘿冷笑一声,道:“谁救谁还不知道呢,废话什么,快走就是,我的安危还轮不到你们操心。”
三人当下无话,各怀心事匆匆赶路,走了不知有多久,只见前方隐隐透出一丝光亮,翁瘸子道:“前方就出林子了,出了林子估计我们得在此露宿一夜,明晨才好赶路。”
卯翁柳奇道:“为何一定如此?”
翁瘸子答道:“往前几里地,是一条长达十数里的峡谷,里边沼泽满布,毒气甚浓,须得小心翼翼才成,黑夜赶路,路况不明,很容易就陷入沼泽地去了,那可不妙之极。”
卯翁柳深思片刻,道:“好,就依你。”
翁老五哼了一声,道:“就算在此露宿,夜里虎狼甚多,我等三人,毫无防身器刃,岂不一样是白白等死?”
卯翁柳深声道:“那平时你们都怎么过山的?”
翁瘸子道:“若是天色晚,就在外寨过夜,备好治毒草药,待天亮再行,若天色早,自然无碍,可如今……。”
翁老五接口道:“可如今你一味催促赶路,想要退回寨子里也是来不及了。”
卯翁柳笑道:“这有何难,这里参天大树何其之多,呆在树上一晚也就是了。”
翁瘸子面有忧色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不过也有着很大的风险,这林子中有种蚁虫,专栖居于树中,毒性极强,极好嗜血吃生,而且都是夜间出没,我等不察,刚好宿在其窝树中,岂不糟糕?”
卯翁柳不耐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是,岂不是说就白白坐以待毙?你们翁家人常年在此行走,难不成就没人行过夜路?”
翁老五嘿嘿阴笑,道:“还让你说对了,倒不是无人行夜路,只是行夜路的人全都死于非命了,再说了,你们卯家人还不是一样,不敢行夜路?”
卯翁柳一时语塞,低头深思起来,这天下厉害之极的虫儿,既不是五毒,也不是金蚕,正是这些个体极小如同尘灰一般的蚂蚁,若翁瘸子所言是真,倒真是麻烦之极。
翁老五见他不言不语,冷笑一声,自顾坐到地上,随后双手托头躺了下去,一脚叠着一脚,竟是躺着翘起二郎腿来,仍自一颠一颠的,神态悠闲之至。
卯翁柳瞧他如此,心中一动,一把拉他起来,厉声道:“瞧你样子,似有主意,且说来听听。”
翁老五双眼一翻,道:“我哪有何主意,只不过行得累了,躺下休息休息罢了。”
卯翁柳道:“好,今夜虎狼来时,先把你丢出去喂饱它们,免得累了我们。”
翁老五闻言一惊,但随之面色如常,仍自嘴硬道:“就算你现在把我杀了,我也没有半点办法。”
卯翁柳冷道:“好,依你所言,反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言毕举手就往他顶门拍落。
翁老五初时也只以为是他吓唬吓唬而已,没料到他竟是来了真格的,直到头顶感到劲风罩落,大惊失色,忙忙高呼道:“且慢,我还有话说。”
卯翁柳将手放于其头上,道:“你还能有何话要说?”
翁老五瞪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无奈道:“随我来。”便往前行去,翁瘸子一脸惊奇,与卯翁柳一道跟了上去。
他领着两人走出了林子之外,卯翁柳抬眼往前一瞧,只见前边是道干涸已久的河床,弯弯曲曲朝前边延伸而去,河床两旁俱是崇山峻岭,高耸入云,山壁怪石嶙峋,其中青草藤蔓互相缠绕,绿绿葱葱遍布满眼。
翁老五继续往前,行了约有四五丈,停下步子四处张望一番,走到一侧山壁前,伸手往草叶藤蔓中上下左右摸索着,卯翁柳与翁瘸子均不明其意,待在其身旁静观其变。
翁老五摸索了良久,突地面色一喜,双手加快动作,不断拉扯那些依附在山壁中的青草藤蔓,将那处地儿的草叶藤蔓清除干净,只见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显露出来,洞口并不算大,仅能通过一人。
卯翁柳与翁瘸子一见此洞,不由吃了一惊,翁瘸子沉吟半响,沉声问道:“老五,你怎么知道此地竟有这么一个洞窟的?”
翁老五不答话,一矮身,便想钻了进去,卯翁柳一把拉住他,笑道:“此洞甚窄,里边黑不隆冬的,也不知藏有何物,你身手不行,还是我先进吧”。也不待翁老五反应,已是钻了进去。他心中对翁老五不得不防,里边黑咚咚的,情况半点不明,洞口又小又窄,行动不便,怕翁老五进去了搞什么小动作,是以抢着先行入内。翁老五与翁瘸子站在洞口互相对望一眼,翁瘸子面色惊疑不定,正待出言相询,翁老五已是急急钻到里边去了。
卯翁柳当前走着,此条通道宽仅人身,高也不过两丈来余,所幸他身材也甚是枯瘦,倒也不见有多狭窄,走不多时便已到头,只觉周身一空,似是到了个极为宽敞之处。
后边传来翁家两人步伐声,卯翁柳闪至一旁,让他们进来,两人进来后,翁老五脚步不停,往里行了几步,只听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似在翻找什么物事,又听他脚步声踢踢哒哒往一边移去,熟门熟路之极。
不一会,卯翁柳和翁瘸子两人眼前一亮,刺得他们不由眯缝起眼来,好一会才适应过来,原来翁老五竟点燃了旁边石壁上的油灯。两人凝目四望,只见这竟是个四方石室,三四丈见方大小,石壁上凿印痕迹道道,一瞧便知是人工开挖而成的,房中锅盆柴火等生活用具是一应俱全,房正中是一火塘,左侧墙边尚有一张石床,上边垫满厚厚一层干草,里边一角处从石壁中不停渗出丝丝水珠,下边用石块彻成一座小水池,里边聚满了水,水满溢而出,却不知怎的,又全渗入地中不见了。
翁老五点亮油灯后,又行至那石床处,从边上取出一麻布袋子,拉开闻了闻,咳了两声,皱皱眉,轻声道:“虽有些霉烂,但还可将就吃点。”说着提着袋子走到正中火塘处,拿了个锅,将袋子头朝下轻轻一抖,约有斤数玉米粒落入锅内,他放了袋,拿起锅子行到水池边,淘洗起来。
翁瘸子是又惊又奇,又是问道:“老五,这石洞都是你开凿出来的?”
翁老五喉间嗯了一声,自顾淘洗,也不出声。翁瘸子怒道:“单是你一人,是做不出来的吧?想不到你这几年间,也不知背地里还做了什么事情了?”
翁老五闻言手略微一停,又继续动了起来,转头道:“引火烧柴吧,难不成吃生的?”
卯翁柳哈哈一笑,道:“对极,就算天大的事,也总不能饿着肚子,我来烧吧。”说着行到火塘边,木柴都是劈好的,石房虽有些潮湿,但木柴还算干燥,引火也还不算很难,过不多久,燃将火了起来,翁老五也掏洗好了玉米粒,拿了过来架在火上。
卯翁柳盘膝坐在火塘边,瞧着熊熊烈火,像是自言自语道:“物事倒齐全得紧,也不知准备那么周全干甚?”
翁瘸子双眼紧盯翁老五,瞧他如何回答,翁老五面上一红,咳了两声,道:“为防赶夜路不测所需,就像今夜此时一般。”
卯翁柳哦的一声,似有些明白道:“那你是有经常赶夜路的习惯咯?而且都算好了,必定都是过寨而不住,所以在此挖好了过夜的房洞?”
翁老五支支吾吾一阵,窘道:“是,是,是为防不测挖的,倒也不常行走。”
卯翁柳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外边洞口都结满草藤了,想来也是长时间不住人了,不过我就有些想不明白了,既然不常行走,挖这洞来有何用,在个石山里挖出这么个房子来,人工定是费了不少吧?”言毕抬起头来,紧盯翁老五一字一顿道:“这房子不单单是为了预防夜路不测之需时使用的吧?”
翁老五不敢与他对视,忙忙低下头来,久久不语,翁瘸子不耐大声道:“老五,你倒说个明白,你背着我们在此地建这么个玩意做甚?”
翁老五干笑一声,道:“没,没什么,就只是为了夜路所需而建的。”
卯翁柳冷道:“哦,真是如此么?”
翁老五猛地抬起头来,道:“就是如此,你们不信,我也无法。”就在此时,锅里热水沸腾,溢了出来,滴落在火上,发出嘶嘶声响。
卯翁柳伸手往锅里捞了几捞,捞出一把玉米粒来,放到眼前凝视着。锅里热水沸腾,他竟能在里边空手取物,手掌却是完好无损,翁家两人见他使出这么一手神乎其神的绝技来,齐齐大惊,也不知道他此举是何意思,半响不敢出声。
卯翁柳盯看了良久,突地一开口,将那些玉米吞入口中,那米粒半生不熟,还硬得很,他咬得嘎吱嘎吱响,喉咙不停,一会就吞个干净。
他吞下那些米粒后,闭着双眼摇头晃脑半响,神态似乎甚为享受,翁瘸子不明,出言问道:“一些硬邦邦的米粒,真有那么好吃?”
卯翁柳开眼呼出一口气,道:“米粒倒不好吃,不过它的调料味道不错。”
翁瘸子更是不明,奇道:“调料?不就一些白水对着米粒么?哪来的调料?”
卯翁柳盯着翁老五,意味深长道:“这个,就得问你这个五弟了。”
翁瘸子还没反应过来,翁老五猛地站起,一脚踢向火堆,火星飞溅中,几根残木焦炭飞射向卯翁柳,他一脚踢罢,身影一晃,便向洞外窜去。
翁瘸子吓了一跳,怒道:“老五,你……”事情突兀,下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卯翁柳坐着纹丝不动,也不知怎的,那些就要射及他身的残木焦炭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拉扯住一般,在他身前一尺处纷纷落将下来,他突地伸手一捞,已是握住一段然得正旺的焦木,手一抖,焦木直飞出去,噗的一声打在翁老五后心,翁老五哼也没哼便翻倒在地。
卯翁柳才缓缓道:“五毒绝命散,滋味果然不错。”
翁瘸子本已抢上前去查看翁老五的伤势,闻言停下步子,惊道:“他在锅里下了五毒散?”
卯翁柳淡道:“五毒绝命散,聚五毒之毒,合成散粉,其毒性之强,天下无出其左,可惜啊,此地是你等炼制金蚕虫蛊的密窟,金蚕正是五毒的克星,此处蚕味甚浓,五毒散,自然是不大灵验多少了,哈哈。”哈哈长笑,笑声得意。
翁瘸子更是吃惊,道:“金蚕虫蛊?那不是你们卯家人的拿手之作么,怎么竟牵扯到此处之上,还和老五有了关系,唉!越说我越糊涂了?”
卯翁柳伸出右手来,只见其手掌上放着半个残破蚕茧子,在火光映射之下闪着幽幽的银光,他待翁瘸子瞧个清楚,手一收,冷道:“我方才进来,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唯有金蚕虫味,才有此独特之味,只是见奇怪,你翁家不是使毒的么,怎么竟有着金蚕虫味,当下仔细一寻,还真找出这玩意来了。”
翁瘸子用力一闻,触及都是一股子霉味,诧异道:“这都能闻得出来?再说,荒郊野外,有些蚕茧也很正常,难道就非得是金蚕虫茧?”
卯翁柳笑道:“这个自然,我卯家人自有其分辨之法,只是你们翁家人不知道罢了?”
翁瘸子将信将疑道:“你若说金蚕虫蛊是五毒克星,此言不假,可就凭这是金蚕虫房,有金蚕之味,就能破解五毒散之毒性,实在是匪夷所思了吧?”
卯翁柳道:“瞧你这人也老实,不似那翁老五如此多阴诈,说与你听也无妨,若说洞里只有金蚕虫味就能化解五毒散之毒,的确是不能,但金蚕本身能不能呢?”说着抬起左手来,撩起手中长袖,只见其腕上趴着一只身子肥硕,长约十寸,长得晶莹剔透的金色蚕虫,嘴紧咬着卯翁柳手腕,肚腹处正一起一伏不停的吸吮着。
翁瘸子惊道:“这就是金蚕虫?”
卯翁柳得意道:“自然是金蚕虫,在它面前,天下无毒不解。”
翁瘸子沉声道:“我听闻,能养金蚕虫之人,必是卯家寨中极为要紧的人物,否则是不能轻易拥有金蚕虫的,你到底是谁?”
卯翁柳淡道:“你们本是使毒的,现今都养起金蚕来了,我们养虫的,难道就不能养金蚕了?”
翁瘸子急道:“这些都是老五弄出来的花样,我可半点不知。”沉吟半响,继道:“估计他这密室,也少有人得知。”
卯翁柳眼带讽刺瞧着翁瘸子,话中有话道:“你是少有的好人啊,他屡次想加害与你,你都佯装不知,甚至还多次救他性命,不知你是真糊涂呢还是假糊涂?这间密室,建起来不容易,非一朝一夕之工就能建成,靠他一人?哼,只怕是建到猴年马月也未必能成,你们寨子里,目前也是暗流涌动啊。”
翁瘸子想了一阵,突地面色大惊,忙转到翁老五身旁,见其面朝下一动不动,望向卯翁柳道:“你把他杀了?”
卯翁柳懒洋洋道:“你把他抬转过来不就知道了?”
翁瘸子依言蹲下身子,将其翻转过来,只见翁老五面色如纸,一摸鼻息,气息仍存,遂放下心来,转过头对卯翁柳道:“你放心,这事我也得查个清楚,待他醒转,我得问个明白。”
卯翁柳将一木柴抛入火中,凝望火苗霍霍,拍了拍手,冷言道:“就算你们不查,我也会一查到底的。”
翁老五沉思片刻,道:“我知道了,不管你是何人,肯定是为了这金蚕虫之事而来的。”转而一想,又觉不对道:“此地如此隐密。连我都尚且不知,你从没来过此地,如何知晓我寨竟然出了金蚕蛊虫?”
卯翁柳缓缓道:“有句古话说得好,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很多事情,并非是看到了才知道的。”
翁瘸子决然道:“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去主寨,我在翁家尚有些威望,面呈族长,想来不难,此事不明,翁家危矣!”他说得斩钉截铁,此番话语说出来又与前段完全不同的心态,他原先倒也是想带卯翁柳去主寨,只是抱着心正不怕影歪,还怕你查出什么子丑寅卯来的想法,此时却感觉事情大有端倪,并非他想象中那般简单,自然而然就与卯翁柳站到一块了,虽然两人想法各有不同,但目的都是一致的。
听他如此一说,卯翁柳却摆手道:“万不能带我去见你家族长,此时非同小可,很难知道你家中到底有多少人牵扯其中,若是族长得知,必是大张旗鼓的行事,打草惊蛇,反而不妙。”
翁瘸子想了片刻,也觉得他此话甚在理上,当下道:“那按你之意,该当如何?”
卯翁柳沉声道:“不露声色,暗地里悄悄查探。”
翁瘸子摇头道:“此事估摸着甚难,翁家上上下下都互相认识,突然多了你这个外人,难免会让人起疑,一举一动都落入旁人眼中,如何可以暗中行事?”
卯翁柳笑了笑,道:“所以我才要依托以你,由你出面查探,而我则在暗处,审时度势,再做计较。”
翁瘸子略微沉思,道:“这法子也倒不错,只是你以何种身份进入我家寨子?说得不好,突然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就算平日里你不出面,也总会有人注意与你的。”
卯翁柳道:“这个不难,我早想好了,你可曾记得,十数年前,我家寨子曾有个姑娘远嫁到此,许配给的正是你家族长的大儿子?”
翁瘸子点点头,道:“是有此事,这姑娘是你家族长的大孙女吧?”
卯翁柳答道:“正是,我现在就拿这个做文章,娘家人差遣我来探望与她,这个说口总合理吧?一个族长的孙女,远嫁他方,十数年未闻其息,想念得紧,差人来望,怎么的都合情合理吧?”
翁瘸子笑道:“合理之极,其实若早想到这一层,此事就好办多了。”
卯翁柳有些奇道:“为何?”
翁瘸子道:“这女娃娃不简单啊,厉害至极,她来我寨不到五六年光景,就已经俨然是寨中第二号人物了,除了族长之外,翁家人都得对她服服帖帖,历来说话说一不二,若有人敢违背她的意思,活着只怕比死还难受。”
卯翁柳双手猛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面色得意,道:“不愧是我卯家寨的种,好,好,好得很!”笑罢,突地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有些惊疑道:“不对啊,她来你寨时不过十四五岁,五六年光景,也还就是个黄毛丫头片子罢了,竟能如此厉害,整治得你们这些个个自命不凡的前辈齐齐对她俯首称臣的?你莫不是说笑话戏耍与我?”
翁瘸子面色一红,叹了一声,神态羞愧道:“不瞒你说,就因为翁家人以前个个都自命清高,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一个也不服一个,弄得全寨都似一盘散沙,这也是以前翁家寨虽然从不受外界干扰,但总是被你们卯家寨高高凌驾在上的根本原因。这女娃娃来到后,头里一两年还很本份,第三年就开始初露锋芒了,提出了整治山寨的一系列措施,初时我们自然个个不服,翁家人历来是男儿汉说了算,凭什么你一个外来的女娃娃指三道四的?但她城府深,手段高,做事干练老道,不但族长对其言听计从,族长家里的三个儿子也是她主张的绝对支持者,既然族长一家子都对她表示赞同,我们明里也不好说什么,由她来弄那些什么整治措施吧,暗里个个幸灾乐祸,就想看她笑话罢了。不料她手段的确了得,短短三年内,竟将翁家寨带上了不止一个台阶,从原先一个主寨只有五家分寨变成了现今一主寨十二家分寨,而且家家安居乐业,家畜兴旺,一派欣欣向荣的新景象,我老儿虽然心气高,但对一个能把寨子带着走向繁荣的人,是衷心的佩服的,所以,没得说,自然转变了态度,全心全意死心塌地的支持于她,这女娃娃,不简单。”
卯翁柳乐开了怀,哈哈笑个不停。他表面高兴不已,心中却暗暗惊道:“阿草在我寨子里时,性格虽说也很刚烈,但没见她有何出彩的地方啊,平日除了脾性野点,倒和一般丫头无二,想不到竟厉害至此,将一个大寨整治得服服帖帖,如今已经隐隐超越卯家成为苗家第一寨了。”转念一想,又思道:“不管如何,她总是我卯家出去的人,如今翁家有此成就,也是我卯家人之功,还是我卯家比你们翁家厉害那么一点点。”思到此处,心中得意,又是哈哈一阵长笑。
翁瘸子待他笑罢,继道:“所以你若要说是娘家人差你来探望他的,只怕没人敢对你起疑的。”
卯翁柳心中得意道:“别说差遣了,如今可是我这个阿公亲身上门,原先这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想不到阿草这丫头竟有如此成就,少不得真要去看看她了,十数年不见了,也不知道她长成何模样了?”当下不住点头道:“如此甚好,甚好!”
翁瘸子转头瞧了瞧地上的翁老五一眼,面露难色道:“只是老五他……”望着卯翁柳不言不语。
卯翁柳知道他意,他是深怕翁老五个性反复无常,实在奸诈之极,弄不好为出卖他俩的意图,坏了大事,但要下手除掉他,又是不能,是以为难之极。
卯翁柳笑道:“这有何难,如此反复小人,必是贪生怕死之辈,对付此种小人,法子可多得是,一会再整治他,如今可得再起一锅米饭填饱肚子才成。”
那锅里米粒被翁老五下了五毒散,自然不能再吃,两人重新整治了一锅,待煮熟了,卯翁柳行到翁老五身边,一把提了他起来,行回火塘边放下,拍了拍他脸几下,他幽幽醒转,唉哟发出一声低微的**。卯翁柳待他完全醒转,伸指在其身上一点,制住其穴位,接着用手捏住他下巴,将其嘴张开,另一手伸到他眼前晃悠着,只见他拇食两指之间捏着一只绿莹莹的大虫,肉体肥硕,还在兀自挣扎着。
翁老五不明其意,眼神恐惧,苦于身不能动,只得不住摇头摆脑想挣脱他手心控制,卯翁柳嘿嘿一声冷笑道:“我们卯家人是干什么的?想必你清楚得很,这是一只已经炼制成型的蛊虫,一旦入体,必将蛰伏在人体内某个地处中,除非得到蛊主指令,它才会自行爬出,当然,若是蛊主行得是另一种指令,嘿嘿!”冷笑数声,其意不言自明。
翁老五冷汗直冒,浑身战栗,不住点头,只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急得他双眼翻白,几欲晕倒。卯翁柳伸手往他嘴里一送,那虫瞬时没了踪影,翁老五只觉喉间一凉,已有什么物事滑入他肚腹中,知道虫蛊已然入腹,面色煞白,双眼一翻,已是昏了过去。
卯翁柳也不理他,招呼翁瘸子一同用饭,两人吃饱,翁瘸子惊疑道:“这虫子不会不听指令,乱咬一通吧?”
卯翁柳嘿嘿一笑,凑近翁瘸子耳边低声道:“哪是什么虫蛊,无非就一只普通青虫罢了,他性子卑劣,让他吃只虫子,也算对他小有惩戒吧,一会他醒转,再吓他一番,不怕他不乖乖就范。”言罢坐回身子,哈哈大笑一番,翁瘸子未曾料到他所说之法竟是如此,有些哭笑不得,连连摇头不已。
不多时,翁老五又是醒转回来,卯翁柳见他醒转,伸手解开了他的穴道,翁老五忙忙朝卯翁柳跪下,冲着他不住磕头求饶,是哭得眼泪鼻涕齐齐流出,满脸龌龊不堪,嘴里急道:“大人不计小人过,大人不计小人过,您老就饶了小的一命吧,从今儿起,只要您老发话,咱就水里游火里去,不敢对您老有二心,只望您老就饶小的一次吧。”
翁瘸子怒道:“老五,如此没骨气?”
翁老五不理会他,只一味磕头求饶,卯翁柳冷道:“要我饶你不难,但你今后得老老实实的,只要你表现好了,我自然会将那虫取出,如若不然。”猛瞪了他一眼,翁老五忙道:“如若不然,就叫此虫吃掉小的五脏六腑。”
卯翁柳哈哈笑道:“算你聪明,好吧,你起来吧。”
翁老五应了,战战兢兢立起身来,垂手恭敬站立一旁,小心翼翼低声问道:“不知今后要小的做何事?”
卯翁柳淡道:“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将我带到主寨,就没你什么事了。”
翁老五一惊,不敢相信道:“就这么简单?”
卯翁柳道:“就这么简单。”停了一停又道:“当然,我所说的不用做何事,包括不得乱说话,你是个明白人,这个不难理解吧?”
翁老五忙不迭点头道:“这个自然明白,小的把嘴闭得严严实实,谁问打死也不说的。”
卯翁柳摇头道:“我要你和平时一样,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嘿嘿,若是我此行有甚三长两短,你可就活不了了。”
翁老五伸手一抹额上汗水,喃喃道:“明白,明白。”
翁瘸子满脸鄙夷道:“瞧你那点出息,真丢翁家人的脸。”转过头去不再瞧他,打心底里甚是瞧不起他。
翁老五却不还嘴,他本来脸皮就够厚,何况此时他满腹心思都在如何讨好卯翁柳身上,哄骗得他取出这要命的虫子来,除此以外,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足可令他动容的了。
卯翁柳道:“我且问你们一事,你们这次翁家五老一同出行,可有何事?”
翁瘸子还在沉吟中,翁老五已是忙抢答道:“主要有三事,第一嘛,自然是要去你们卯家寨要人。”
卯翁柳一愣,不解道:“要人?要什么人?”
翁瘸子这次接口倒快,道:“十数年前,你们族长不是亲口应承的么?为了两家交好,只要自己三个孙女都到了待嫁年龄时,就许配给我们翁家,本来数年前,你们族长二孙已到了待嫁之年,却迟迟不嫁过来,等得我们无法,只好上门讨要。”
卯翁柳眼里闪过一丝怒气,但又生生压住,笑得有些不自在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啊,我可没听说过。”
翁瘸子也甚是诧异,问道:“怎么?你们族长就此事从来没和你们提起过?”
卯翁柳干咳一声,笑道:“我又非族中重要人物,族长哪能事事都与我说?再说,他老人家几年都难见一面,神龙见尾不见首的,这种事自然不知。”他这话可说得半点不假,当年迫不得已之下,做出与翁家换媳交好之事,可说是他卯翁柳平生奇耻大辱,为了此事,他的夫人至今不愿见他,与他恩断义绝,每每念及,他都恨得牙关痒痒,如此丢脸之事,他哪敢大肆宣扬,所以除了寨中寥寥数人知道外,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
翁瘸子点头道:“这也是了,我翁家与你卯家交好十数年了,甚至他的孙女都到了翁家了,可我们连你家寨主到底生得什么模样都还是不清不楚的。”
卯翁柳佯装惊道:“不会吧?难道嫁孙如此大事,他都不露面?”一想到这,他心底隐隐作痛,当年阿草出嫁,正是他们夫妻两翻脸成仇的日子,那一日,两夫妻大打出手,从此成为陌人,老死不相往来,再说如此丑事,他还哪有脸出席,也从那以后,他深入简出,不再过问寨中诸事,翁家人不识得他倒也没见有何奇怪。
翁瘸子摇摇头,无语半响方道:“你家寨主的脾性倒是古怪得紧啊。”
卯翁柳心底骂道:“废话,把你家儿女逼到我家瞧瞧,估计你比我怪。”面色却装得吃惊不已,和翁瘸子一道啧啧称奇。
翁老五轻声道:“还有两件事,还要问么?”
闻听翁老五此言,卯翁柳才记起方才所问之事,为了阿草逼嫁一事,竟使他把先前所问之事抛到九霄云外了,糊里糊涂就转换了话题,偏离了十万八千里地,当下面色一沉,冷道:“自然,那其二其三呢?”
翁老五道:“其二,就是三人上山索人,我两人去省城,采买一些药物。”
卯翁柳沉吟道:“药物?这就奇怪了,有什么药物竟然要跑到千里之外的省城去购买的?”
翁瘸子接口道:“我也见奇怪,无非就是一些常见的药材,这漫山遍野见得寻常之极,却为何差我两人去省城购买,其中深意我也是不知道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了卯翁柳,卯翁柳接过粗略一看,的确都是些寻常药材。
翁老五眼神游移不定,欲言又止,卯翁柳瞧在眼里,淡道:“我先前说过,想活就表现好些,想死,那可就容易多了。”
翁老五面色一变,忙道:“其中因由我也是不大清楚,只是临出发前,翁老大交待我说,让我拿这张药单骗翁老二去省城,路途中他若是起疑,就结果了他。”
“胡说!”翁瘸子猛地站了起来,戟指怒目道:“翁老大真是如此说的?”身子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翁老五斜瞄了他一眼,道:“你若是不信,日后见着他自去问他便是。”翁瘸子见他神色平常,不似说假,将信将疑气呼呼的又坐回地上。
卯翁柳“哦”了一声,淡淡道:“那你意思是说,翁老大也是与你一伙的?那其他两人呢?”
翁老五咬咬牙,道:“老四也是,老三我就不知道了,当初出寨时,老大就说好了,老三武功最好,若是不从,老大和老四两人联手,应该能致其于死地,而老二脾气最为刚烈,为人又最正直,恐怕难以说服,就让我骗他一同上路,将其支开,他要是见疑,按他脾性,定不会先对自家人下手,只要先其动手,便可稳操胜券。”
卯翁柳斜眼瞟了翁瘸子一眼,眼角带诮,意思明白,你为人正直善良又能怎么样,你不负别人,别人一样负你,还不是成了别人算计中的砧案上之肉?翁瘸子一语不应,双拳紧握,身子微微颤抖,气息甚为沉重,已是怒极。
翁老五自顾道:“只是我见老二平素为人不错,而且在寨中威信颇高,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去,也极为惋惜,若是被我说动,反来助我,那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卯翁柳点点头,笑道:“只是这翁老二脾性就是倔,自然不为所动,若不是我突然出现,估计他就已经命丧你手,而你也早就返回去交差了。”
翁老五头偏了一偏,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但随之又恢复平常。卯翁柳继续道:“这可就复杂了,你们翁家寨表面风光无限,可内里实则一团糟了。”话里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翁瘸子哼了一声,忿忿道:“一群宵小之辈,难翻大浪。”
卯翁柳呵呵一笑,道:“如今可不是宵小啊,我估摸着,你们寨子中的长辈应是有六七成人都已经站在他们那边了,他们是势大的一方,反过来说,你们这些死硬派才是宵小啊。”翁瘸子又重重哼了一声,他虽有不信,但又无法找出不信的理由,当下不再发言,卯翁柳之话是句句敲打在他内心深处,着实震骇不小。
卯翁柳收起玩笑之意,正色对翁老五问道:“那你们为何要将这些寨子中的元老个个赶尽杀绝呢?”
翁老五既然话已说开了,也毫无顾忌了,毕竟还有何事能比得上性命重要,道:“这就是第三件事情了。”
翁瘸子截口道:“我只道是出去接人而已,想不到内里竟有如此多名堂。”
卯翁柳道:“你先别忙着答话,让他说下去。”
翁老五勉强笑笑,道:“也就三月前吧,寨中元老长辈们都陆陆续续被派出去做事了,任务各有不同,但其实都是同一目的,在路上,顺从者自然无事,若是不从,也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翁瘸子听得心中极为震惊,哪里还忍得住,又插言道:“三月前直到我们此次出行,出去了那么多人,都是你们事先计划好了的?那原先出去了没再回来之人,个个都遭了毒手?”
翁老五嗯的应了声,但随之又道:“我也不大清楚,毕竟主事的核心我也没份参与,他们到底死了没死,我可说不准,不过想来也好不到哪去了。”
翁瘸子惊道:“翁家五老,历来是翁家主事之人,你竟然都没份参与到他们的核心之中,想来这个主事之人,极是厉害啊。”而后又自沉思一番,道:“三月里,连同子寨长辈,共出行百余次,人数约有五百来人,都是各家各寨极有分量之人,现在归来者不过两三百人,那些未归之人,我们都还道他们有事滞留,不能及时回归,想不到,竟是如此结果。”
翁老五也有些羞愧之色,停了半响方道:“我参与的时间短,也不过两三月而已,很多事情,自然不会透露与我,我只管听令行事就是,估计翁老大能知晓一些内幕,到时候,抓他来一问就知。”
翁瘸子喟然长叹,道:“想不到翁家寨表面风光无限,内里却是如此肮脏不堪,都是兄弟姐妹,亲如手足之人,现在竟弄得互相残杀,亲情友情,毁于一旦,可恨,可恨,实在可恨。”老泪纵横,面色痛心疾首之至。
卯翁柳嘿嘿冷笑道:“你们翁家人自私自利惯了,也该有此报应。”翁瘸子怒目而视,卯翁柳却神情自得,不以为意。翁瘸子瞪了他良久,目光又自黯淡下去,长叹一声。
卯翁柳转对翁老五道:“那你们究竟要干何种大事呢?那夜,我跟在你们后边,可听得清清楚楚,说什么有利于翁家寨千秋万代的事情,什么一举取代卯家人,从此苗疆之地唯我独尊的?”
翁老五答道:“具体我也说不上,我只是听翁老大说的,然后原话转达给翁瘸子,结果他毫无心动,他这人,在寨内威信极高,若是不同意,又知晓了一些内幕,振臂一呼,甚是麻烦,可留他不得,毫无办法之下,我就只能动手了。”
卯翁柳冷道:“那你再原话和我说说,瞧我心动不心动?”
翁老五偷瞧了翁瘸子一眼,有些不自在干笑道:“您老一瞧就知道是个视功名利禄为粪土的高人,这些话自然说不动您的。”
卯翁柳笑道:“你且说来听听,兴许我还真动心了。”
翁瘸子哼了一声,道:“无非就一些传说中的虚事,哪能当真,就他们这些被猪油蒙了心的人才会上当。”
卯翁柳道:“翁老二,此话差矣,虽是传闻,但也并非空穴来风,要不然怎能将你寨中多人都哄骗上当了?”翁瘸子又冷哼一声,不再答话,瞧他样子,很是不以为然。
卯翁柳也不再搭理他,转而对翁老五道:“你继续说。”
翁老五应了声,道:“翁老大说,我们此地,有个大大的藏宝之处,也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据说是明朝的什么皇帝留下的,若是能够取来,必将能使翁家发扬光大,光宗耀祖,到时候,人人都有吃不完的白米面,穿不尽的绫罗绸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卯翁柳“哦”了声,淡道:“你们说得可是幽谷圣地?”
翁瘸子道:“正是,那地处到底存在不在,如今都是未知之谜,就算真有,凭翁家这么几人,就想寻得出来?无疑是痴人说梦!”
卯翁柳道:“此言甚是,若是轻易就能够找寻得出来,古人还不早就取去了,还能留到现在?可就算幽谷真被你们找得出来了,又关卯家什么事?为什么你字里行间处处透着要对卯家不利的事情?”
翁瘸子道:“他说,翁家这么多年来,处处受制,所以发展不起来,这些都是卯家人的错,这次只要寻得幽谷财物,第一个必先灭了卯家,再荡平这数千里地之内的汉人,从此翁家一家独大,唯我独尊!”
卯翁柳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先不说你们能不能取到财物,单说翁卯两家开战,你们就有绝对把握拿下卯家?更何况那些势大的汉人,他们人多势众,火器锐利,就凭你们翁家?嘿嘿……”冷笑连连,神情鄙夷之极。
翁老五忙道:“这些话都不是我说的,是翁老大说的,我只是代传他意而已,其实,我也觉得他口气是有些大了,卯家人人才辈出,能人多不胜数,岂能那么容易就被击垮的,他翁老大也太自不量力了。”他此时受制以人,尽是拣些有利于卯家的好话来说。
卯翁柳冷道:“说话口不对心,你当时可不会这么想的吧?”
翁老五急得就要做出对天发誓之类的动作来,卯翁柳摆手制止道:“够了,我现在也没兴趣和你计较,你就把重要的选出来说与我听就是。”
翁老五唯唯诺诺应了,接道:“翁老大还说,其实现在就算拿不到幽谷财物也不打紧,卯家人早被他们控制在其中了,只要头儿一声令下,踏平卯家寨轻而易举之极。”
卯翁柳奇道:“难不成我卯家人也和你们翁家人一般,早被你所说的那个什么头给收拾了?”
翁老五摇头道:“这个可不大清楚了,不过瞧翁老大言之凿凿,拍着胸脯大话是说得满满的,想来对卯家也应是有了什么动作了?”
翁瘸子截口道:“他就是这么和我说的,说只要我能助他一臂之力,以后卯家寨主就是我的,我死活不同意,别说你有没有什么动作,翁卯两家交好,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岂能轻易反悔,将自己陷于不义之地?何况卯家是历经千年的大寨,族人家庭观念甚深,家家户户关系盘根错节,不是翁家能比得了的,若是翁家挑事,卯家定会拼死一战,以卯家实力,到时候孰胜孰败还很难说,能不好翁家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灭人家不成反被对方灭了,我们不就成了翁家的大罪人了么?所以我说什么也是不干的。”
卯翁柳笑道:“你这人很有良心,说得也在理,若是翁家想灭卯家,只怕现在还没那个实力吧?”转对翁老五道:“再说,就算翁老二同意助你,一旦事成,你真能给他做卯家老大?”
翁老五嘿嘿讪笑道:“还不是为了诳他,空口说大话罢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利。”
卯翁柳面色一沉,冷道:“你的一句空话,也不知拖了多少人下水了,就为这句空话,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翁老五愣住了神,半响不敢出声,心里惴惴不安,不知卯翁柳此话何意,万一触怒了他,性命难保。
三人沉默良久,卯翁柳方缓缓道:“你这个主子野心也的确够大,灭卯平汉,胃口可真不小啊,可他难道没想过,翁家真有如此实力么?”
翁瘸子恨声道:“可惜偏偏许多人也与他一样利欲熏天,臭味相投,就为了这么个虚无缥缈的口号,转眼就不知道惨死了多少同胞手足?”
翁老五噤若寒蝉,不敢答话。卯翁柳想了一会,问道:“那此间石室,也是你那主子的主意吧?”
翁老五忙忙答道:“正是,此处偏僻,前连峡谷沼泽之地,后连深山老林,一般人都不会在此露宿,白日路过此地也是匆匆而过,不敢稍加停留,怕误了时辰,所以在此造个石室,根本无人察觉。”
卯翁柳道:“造来何用?总不会只是为了你们赶路不备之需吧?瞧着就像一间炼虫的密室啊?”
翁老五答道:“这个我也是纳闷之极,平日里只是负责采买些日常用品,送来就是,至于拿来何用,可就不大清楚了?”
卯翁柳道:“造来几年了?”
翁老五道:“前前后后,花了三年光景造成,直到大前年,才叫人开始往此处运送日常物资,算来也有五六年了吧。”
卯翁柳闻言眉头一皱,神色似是一惊,似有所悟,陷入深思之中,久久不再吱声。约一炷香之后,他不停抬头四处张望,鼻翼轻轻抽动,似在嗅闻着什么,良久后站起身来,沿着石壁走了一圈,到处乱摸乱瞧一番。
翁家两人见他举止奇怪,也不知他是何意,翁老五现在视他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还哪敢过问。翁瘸子此时心中心事颇多,头脑早乱成一团,更是无心过问。
卯翁柳走走停停,绕了石室行了几圈,面色凝重回到火塘边,轻吐一气,道:“现在该到寅时了吧?”
翁瘸子屈指一算,点头道:“是寅时了。”
卯翁柳又转头对翁老五问道:“平日里你都是什么时候送这些粮食来的?”
翁老五仔细想了一阵,道:“说不准,时间不定,都是翁老大交待下来,我就照办就是,有时候是一月里送那么一两次,有时候几个月都不用送一次,每次来的时候,里头都是空空荡荡的,尘灰满布,就似无人居住一般,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住着什么人?”
卯翁柳又问道:“那上次送来这些食物是几时的事了?”
翁老五摇头道:“我自己送来的时候距现今已是一年有余了,其他人的就不知道了。”
翁瘸子问道:“怎么,这石室真有古怪?”
卯翁柳笑道:“与你们翁家无关,但与我们卯家可大大有关了,闲话少叙,趁现在还有些时辰才到天明,眯下眼,养养精神好上路。”
说着行到那石床上,盘膝坐下,闭上双眼,不一会就鼾声大作,看似睡得颇香。其实他现在根本不用担忧自身身家性命的安危,倒是真的睡着了。翁瘸子此时心系翁家安危,急于查清事情真相,自然与他同坐在一条船上,而翁老五已经受制,他本是苗家一系中人,深知蛊虫威力,一旦蛊主身亡,蛊虫将不再受制,当然也不敢加害于他,反而会尽心护自己周全。
洞外凉风灌入,吹得火塘中火苗撇撇乱舞,卯翁柳睡意正浓,可翁家两人如何能睡得着觉,分坐火塘两侧各自想着心事,俱沉默不语。
虽是短短几个时辰,翁家两人如同过了几年般漫长,思来想去,心内酸甜苦辣是味味俱全。翁瘸子心中所思,无非是翁家的前途命运,家人生死,想得是忧心忡忡,无心睡眠。翁老五想得却是自家性命,不和卯翁柳说,是一死,如今说了,若是翁老大知晓他出卖了他们,也难逃一死,这缩头是一刀,伸颈还是一刀,左右都是个死,更使他心乱如麻,想要保命,又不知如何是好。
洞外传来鸟鸣雀语,声声欢愉清脆,不知不觉间,竟是到了清晨了,一丝微弱光亮从洞外照进,卯翁柳哈哈一笑,从床上跳下,伸了个懒腰,声音慵懒道:“天亮了,是该上路了。”
翁家两人却兀自想着心事,想得出神,却未听闻,坐着不动。卯翁柳走上前来,每人肩上拍了一掌,两人大惊,齐齐跳起,一脸愕然。
卯翁柳沉声道:“该上路了。”
两人望洞外瞧去,这才恍然,翁老五苦笑道:“是该上路了。”
翁瘸子也是笑得极为干涩,道:“是啊,该上路了。”
两人说着一样的话语,心情却极不想同,翁老五此番回去,却带着瘸子一道回去,铁定已是无法交差,难料寨子里等着自己的将是什么?翁瘸子也不知道,这次一踏入寨子里,寨子中的兄弟手足,还能有几个是自己认识的,是不是,都成了那个神秘主子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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