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容隐戏社

涌动的人流一时间就这样停滞了，所有人都默默的望向台上的“阎惜姣”，好像一瞬间都离了魂，跟着哭着笑着，恨着爱着。

        连一个被奶妈抱着的小娃娃也看呆了，一曲唱罢，随着落幕的锣鼓声，小娃娃手上拿的啃了一半的梨子“蹦”一下砸到燕儿的脑袋上。燕儿看着那梨圆滚滚、黄澄澄、水灵灵的很是好看，正犹豫要不要偷偷捡起来，梨子就被赶来蹭戏的人给踢飞了。

        燕儿惊呼一声，赶紧逆着人流去追那个滚在地上的梨，人群里你一脚我一脚，梨子已经变得灰扑扑脏兮兮的了，但是燕儿没有放弃，终于穿过人流，梨子滚到了旁边一个小巷子口。燕儿直扑过去，生怕梨子又跑了，她趴在地上，眼泪含在眼皮底下，用不甚干净的袖子擦着这个被啃了一半的脏梨子。

        正要下嘴，却听见脑袋上方传来一串清脆的笑声。

        燕儿嘴还没合上，抬头看见一个身着红色繁复戏服的“阎惜姣”站在她面前。

        和在台下不同，这下能仔仔细细看到“阎惜姣”的容貌，白皙的面庞，偏偏嘴唇抹了鲜亮的赤色，一双柳叶眉秀丽可人；一对丹凤眼含情脉脉；漆黑的眼仁像珍珠一样闪闪发亮；好似不是刚从戏台上下来，而是从天上飘下来的。头顶的绒球和身上的绿珠流苏因为刚刚的笑而颤颤巍巍的，这才让燕儿觉得这位仙女确实是在人间，只见这仙女朱唇微启，说道：

        “哪里来的小灰老鼠，捧着这脏东西也能吃么？”

        这一开口就把燕儿吓了一跳，梨子也掉了，仙女嘴里跑出来的居然是男声，回头望望，她居然跑到戏社后台的巷子来了！

        燕儿也顾不上梨子了，满面羞红，只想变成个真正的灰老鼠好钻进地缝里跑掉。可她刚爬起来，手就被轻轻牵住了，那个美人扮相的年轻男优伶半蹲下来，华丽繁复的戏服就这样拖在地上，接着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被梨水和泥土弄脏的手。抬头皱了下眉头盯着燕儿的脸，将乱蓬蓬的黄毛拂开来，满意地捏了一把燕儿的脸颊，说着：“这样才对嘛，柳眉圆眼，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又回头向巷子旁边的门里喊道：“旖红，把我桌上的酥酪拿来。”

        马上，名叫旖红的女子从门里端着酥酪出来了，风风火火地喊道：“酥酪来啦，班主连行头也不卸就要吃么。”

        燕儿突然灵光一闪，班主，这个男人就是之前王二狗说的隐容戏社的班主，梅芳怀？

        梅芳怀拿过装着酥酪的小碗，见燕儿出神，又笑她，“怎么，这可是好东西，不接过去吃，还要我喂你吗？”作势就要拿起勺子往燕儿嘴里塞，燕儿吓得赶紧接了碗，自己小心翼翼往嘴里送。

        好甜……燕儿从有记忆开始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牛奶在嘴里温柔地化开，包裹着舌头，好像整个人都泡进了蜜糖里。太好吃了，好吃的燕儿眼泪都掉下来了，好吃的东西怎么也吃不够，三两下一碗酥酪就下了肚。

        见燕儿哭的稀里哗啦的，梅芳怀轻轻叹了口气，接过空碗递给旖红，问燕儿：“小丫头，你是从哪来的，你爹娘呢？姑娘家家的，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这不说不要紧，一说燕儿就哽咽地停不下来，她已经没有爹娘了，这些天被饥饿和痛苦压抑的情感爆发出来，让燕儿止不住地哭泣。

        这下可给戏社的两个人搞慌了，梅芳怀干脆搂住燕儿，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背，试图让燕儿冷静下来。

        燕儿不敢碰这华美的朱红戏服，但她越是想要抽身，梅芳怀就搂得越紧，于是她也不抵抗了。这时她才注意到梅芳怀身上若有若无的梅花香味，这香味加上轻轻拍打的节奏，慢慢让燕儿止住了哭声。

        见燕儿不哭了，梅芳怀就松开手等着燕儿开口。燕儿一五一十的从山贼袭击村子开始，到她如何进入慈幼院，又如何跑来了戏社后台的经过讲了一遍。

        梅芳怀越听眉头越皱得紧，最后他用指节轻轻敲了敲眉心，说道：“石宿村是吗……果然是他。”又转头对旖红说到：“你那是不是缺一个小学徒照拂？”“是呢，前一个在厉城就走掉了。”旖红答得也很爽快。

        梅芳怀用手把垂在燕儿眼前的乱发拂到耳后，问道：“戏班缺一个小学徒，既然你我有缘，我可以留你，你愿意跟来吗。”燕儿只想迅速答应，可话到嘴边又转个弯，带着点小心思问道：

        “每天都有酥酪吃吗？”

        梅芳怀哈哈大笑，点了点燕儿的鼻尖，说，“只要你来，戏班三天后就要走了，三天后的卯时，你在慈幼院门口等我。”

        之后是旖红把燕儿送回的慈幼院，接下来的几天抢不到粥饭燕儿也没有垂头丧气，更不再跟着陈猴子他们偷溜出去了。直到到约定日子的前一晚，她心脏怦怦跳，一合眼就好像听到戏台上热闹的锣鼓声。

        卯时一到，院门还没开，燕儿就直接翻上了围墙。果然，青白的晨光里，换下戏服身着青衣的梅芳怀已经提着合起来的纸伞，静静立在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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