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倚月
还未到寅时，整个邺城尚还处于沉睡之中。
月色还没褪去，悬在高高翘起的屋檐上，隐隐照亮匾额上的一行题字——倚月阁
寂静的街道上远远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道黑影从黑暗笼罩下走出，他忽然纵身一跃，径直窜上了倚月阁二楼。
踩在木板上发出的细微的响声与寂静的黑夜尤为格格不入，透露着未知的不详。
他娴熟地走向这条挂着纸糊灯笼走廊的末端，停在了一扇木门前。
他抬起手刚准备敲门，抬在空中时又突然迟疑了片刻，接着直接推开了门。
门发出尖锐的声响，划破夜空，男人转身小心将其慢慢合上。
屋类陈设与别处相比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离门不远的紫红木架子床上多了位端坐的年轻女子。
她穿着薄蝉似的纱衣，染着蔻丹的细手捧着面铜镜。女人敏锐地听见声响，抬头看向来人。
她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的忽然出现。
“快躺下，别着凉了。”男人微微喘着气，脚步沉重，透露着疲惫。他双手摘下黑色的斗篷，挂在一旁，又抽出妆奁下放置的一把小小的木椅，紧挨着女人坐了下来。
他身材高大，这把窄小的木椅难免也受此折磨，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男人姿势别扭，坐的也极不舒适。
一时间两人竟相对无话。
周遭寂静无声，只能听见旁边火烛不断跳跃燃烧，发出劈里啪啦的细响。
“你怎么来了？”女人将铜镜暂且放到一边。
她不过花信年华，容貌秀美，捻着自己及腰的黑发，蹙起簇黑弯长的眉毛，看着面前的男人。
“我……”男人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不过还是放弃。他轻轻拉起女人垂落在被褥上白皙的手，“要不我们今天就离开这吧。”
“离开？”女人听闻，转过头惊鄂地看着他。
“是，没错。”张屹再次紧握住她的手、眼中充满的是她难以理解的炽热。
她垂下头，努力避开那道灼烧的视线，“一定要今天吗？”她缓缓开口，手不自觉地缠上了头发。
“一定要今天！”张屹说的恳切。
总不能直接告诉她自己将会遇到大劫吧？
女人没再说话，只是再次拿起被冷落在枕边小小的铜镜，梳理着耳旁的碎发。
“桌上还有一盏方才泡的茶，若不嫌弃就喝了吧。”
“好。”他答得爽快，伸手拿起小巧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其实他向来喝不惯茶，苦涩的味道随着喉咙咽下，令他皱了皱眉。
张屹一时猜不透女人的想法。“那我们现在就走？”他捏紧了薄薄的茶杯。
“一定要今天吗？”女人侧过脸，有些不安地询问。
“是的。”他说地极为肯定。
“为什么？总是有原因的吧。”她贝齿轻轻咬住嘴唇，睁着双如水的眼注视着他。
“因为……”张屹看着女人，未能将其真相说出口。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女人轻叹一声，视线从张屹身上缓缓移开，拢了拢自己披在身上，而在这个季节略显单薄的的衣物。
“不是……不是这样的！”张屹张了张口，为自己辩解。
看着张屹一时哑口无言，她竟忍不住地笑了。
“你过来点儿。”她对张屹勾起了自己涂地艳红的手。
张屹顺从地靠近，鼻吸与她近乎相缠。张屹贪念地嗅着她身上无名花香。
女子眼底隐约掠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将手抚向张屹的头，亲昵地抚摸。
张屹早已对她放下戒心，此时也任由着她。
她趁人不备，突然将留着长甲的五指一齐插入张屹乌黑的发顶之中。
他随即软绵地倒在床边，阖上了眼。
女人脸上露出阴冷的神情，与她秀美的五官拼凑一起，显得异常诡异。
她看着身体娇弱，力气倒不小。
将远比她高大的男人单手拽起，把张屹塞进了旁边檀木色大木柜里。
门“怦”的关上，陷入黑暗，他和一堆女儿家的绫罗绸缎躺在了一起。
“我当然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既然你下不去手，那就由我来帮你解决了他……”
“有没有觉得，他最近长的特别快？”
楚烨疑惑地盯着身旁的楚衡好一会儿，又伸手在两人之间来回笔画一番。
楚烨睁大了眼，有些惊讶。
分明几日前才堪堪达到他的腰部，现在居然惊奇地发觉近乎直冲他胸口，他是竹子吗……
难不成凡人长的是会快些吗？楚烨拿扇子一搭一搭地戳着下巴，努力回忆萧逸和陆遂尚还处于幼年时候的事。
不过妖魔和普通人之间还是有所不同，而且任他绞尽脑汁怎么想都只能记起萧逸小时候还不会化形，处于原身形态掉毛时的凄惨。
况且当时他养的松松散散，极不负责，压根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普通人不可能长的这么快，除非……”陆遂顿了顿。
除非是竹子成精吗？楚烨在心里补充。
“所以楚烨，你到底从庙里带回个什么东西？”陆遂死死盯着楚衡，试图找出他的不同寻常之处。
“奇怪，竟然察觉不到任何灵气修为……”他不甘心，俯下身又伸手向楚衡探去。
楚衡眼睛也不眨地与他对视，黑色眼珠转也不转，坦坦荡荡毫无惧怕之意。
陆遂还在暗叹楚衡真沉得住气，下一秒就被横空掠过的扇子打断。
“嘶……你你你！”陆遂吃痛，伸出的手迅速收回。
“我什么我？”楚烨瞪了他一眼，拉起楚衡，将楚衡绕了大半圈到他右手边，正好与陆遂隔开。
萧逸隔岸观火凑着热闹，看着陆遂吃瘪而格外高兴，谁叫这人总是死正经！
看来那破笔没有骗我，这孩子果然有特殊之处，不过嘛……这只能让我一个人知晓。
楚烨低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楚衡，想到他今后的用武之地，楚烨心里无比畅快。
他忍不住大笑，在楚衡头顶上用力揉了好几把，早上才梳地服服帖帖的头发眼见着又乱了。
陆遂看着他，无法理解这人怎么对自己的安危一点儿也不担忧，难道做好事还要做到这个份上？
邺城虽不是京城，但也算热闹繁华。
萧逸在一碧瓦朱檐前停下，挪不开脚。他仰着头，一字一字地念：“倚—月—阁。”
“这里是干嘛的啊？”他疑惑地问走在最前面的楚烨。周围人声嘈杂，话还未传到楚烨耳边便被人群挤散。
“这是青楼。”离他最近的陆遂开口，“别看了，快走！”他生怕萧逸听不见似的扯着嗓门大吼，引来了周围众多目光。
楚烨终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和楚衡一齐转过头。
不知是否是萧陆遂的错觉，他甚至隔着茫茫人群看到了楚烨眼中闪过的光。
然后他又看着楚烨转过身，朝他们走来。
“走，进去。”楚烨依旧懒懒散散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径直向大敞开的朱门里走。
“你疯了吧！现在做正事要紧，真想着荒淫之事也要等回去再说啊！”陆遂见他还在不顾一切往里走，赶忙一把扯住楚烨的袖口，只因太过着急，慌乱之下力道过大。
“撕拉”一声，从楚烨的衣服上传来惨叫。
楚烨回头，铡刀般锋利的眼神狠狠刮了他一刀，他下意识缩回了手。
他跟楚烨相识这么久，自然知道楚烨把衣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下可完了……他绝望地想。
不过好在楚烨并没有多言，他才总算松了口气。
“你……你要进去总不能带着孩子一起吧？”陆遂不甘心，依然不屈不饶试图阻止。
“那你就带着楚衡自个儿好好待在这吧。”楚烨不耐烦地对他扬起脸，对自己衣袖破损表示不满。
他朝旁边的萧逸发号施令，“走。”他说。
“好嘞！”萧逸窜到他身侧，同他勾肩搭背。
陆遂无可奈何，经过一番艰难的犹豫，最终还是妥协。他任命般带着楚衡，心有怨言地跟随二人走在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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