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不翼而飞
贵宝将另一半的金银又装进包囊中,二人垂头丧气的出得酒家,走在路上的贵宝紧紧的牵住那匹棕马,生怕它也出些幺蛾子,就此不可收拾。他二人简单找了个客栈歇息,只待第二天祭孔大典。
第二天拂晓,整个曲阜城如过年般的热闹,爆竹声响于每一处街道,直教人无法再赖在床上。
黄休二人睡了一夜之后,昨日的不快倒也消了大半。
但见读书人、做生意的商贾,曲阜城里的男男女女,以及那些出阁、未出阁的姑娘都游行于街市,可谓是万人空巷。
他二人心情一扫昨日阴霾,心下欢畅不已。
巡游的人众穿街过巷,几十张皮鼓被捶的蓬蓬作响,号角声,唢呐声更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如此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来到孔庙。
孔庙的大门是堵城墙,城墙有五六丈高,城墙上高屋建瓴,颇有一番气势。城门虽也宽阔,样子得有两丈见宽,但队伍行到城门口处,还是一番拥挤,不得已只得十列变八列。
如此行来,这队伍似乎是更长了。
黄休二人,跟随着游行人众,终于是进得了孔庙,只见庙中乌压压的参天古木,俱是千年之久的公孙树,有的垂直挺拔,有的斜向而生。那些歪斜生长的不得不用一根木桩在其枝丫处作支撑,否则这样的公孙树又如何能活上上千年?
一棵棵古木根植在整个庙宇,其间却也稀稀落落的有些堂舍,舍内供奉着一些圣贤塑像,圣贤像前香火鼎盛,好不热闹。
如此走走拜拜,拜拜走走,终于来到了文宣王殿,文宣王殿是孔庙的主殿,里面供奉着孔子以及两旁的四配、十哲,俱是儒家的先贤大儒。
文宣王殿前的甬道边上便是杏坛,据说是孔子当年讲学育人之地。
其时正值正午,大典在文宣王殿前的广场举行,开场便是祭孔乐舞,随着皮鼓声音响起,一干身着儒服的年轻舞者,顺着殿前的狭窄台阶,鱼贯而上。各人随着音符的变化,踏着节拍在场内手舞足蹈,看其动作整齐划一,却也是殊为不易。
随着乐舞完毕,只见祭祀官手持符节来到场地中央,跟着宣导着儒学要义。但见祭祀官每念得一句,四周的人众便虔诚的跪拜下去,口中大声的呼喊,整个场景甚是热闹纷乱。
黄休自幼好文喜书,对悠悠千年的儒学经典更是崇敬。他在人群中虽被挤来挤去,不过对孔圣人的顶礼膜拜却丝毫没得马虎。
贵宝自然也追随在黄休身旁,这里人山人海,鱼龙混杂,怕是有个闪失,他虽也跟着众人行拜,但其跪拜作揖自是歪歪斜斜的毫无诚念。
忽然人潮从左首边上拥着挤来,各人均是站立不定,一人接一人的向右首边倒将下去。如此前人压着后人,后人又压着另一人,倒下去的众人人叠人的不易站起身来。
黄休二人这时也是被人压倒在地,任是如何奋力、如何叫喊,均是毫无用处。
这时,黄休右首边上被其压倒的那人,道:“兄台,先不要急着起来,在这静卧一会儿也不妨。唉,这祭孔大典从来都是这样子的,谁教咱这儿人杰地灵哩。”但听这人顿了顿又道:“伏倒就伏倒,给孔夫子欠欠身,谁又吃亏了是不是?”
黄休身下压着这人一时倒也觉得尴尬,回首再瞧这人,但见他头上扎着一儒巾,面容白皙,唇红齿白,胳膊上挽着一个包袱,挪动起来似乎有些费劲,显然分量是不轻,看来是个没卖过力气的读书人。
黄休见此人颇为和善,心里登时生了亲切感,道:“是,是,那……那便得罪贵兄了,小生汴梁人士,名叫黄休,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笑着道:“不妨,不妨,在孔夫子面前遭些罪,又有什么打紧的?黄兄,小可本地人,祖上姓程,名讳是上妙下手,看黄兄你相貌堂堂,自也是读书人了。不远千里而来,可是拜拜夫子,准备今年的秋考?”
黄休笑道:“不瞒程兄见笑,儒家学问小可自小也是耳濡目染,对孔圣人更是敬若神明,不过小可孤陋寡闻,三日前还不知贵地有此盛事哩!只……只是误打误撞,碰巧来了这儿,倒也有些福气。”
程妙手道:“如此说来,一切皆是缘分了。有缘千里来相会,看……看来你我二人上辈子必有一番的机缘巧遇,否则又怎会这么巧,在这儿遇见了不是?”
黄休喜道:“必是如此,必是如此。来,来,贵宝。程兄,这是我携伴而来的兄弟,名叫贵宝,我两可也谓是情同手足。”说着朝左首边的贵宝指了指,显然是有意教二人互相认识,多亲近亲近。
程妙手朝贵宝拱手道:“贵宝兄有礼,今日有幸认识二位好朋友,又逢祭孔盛会,真是喜上加喜。来,贵宝兄,你教左首边儿那人压的厉害罢,往我这边挪一下。”说完便挽着贵宝的一只胳膊,把他拽到近处。
三人都觉多了一个朋友,颇为高兴,更是不着急着起来,三人半躺半仰的挤在一起,你拉着我,我拽着你的说天说地,甚有酒逢知己,一见如故之感。
终于,祭孔大典将毕,大会外围人众也开始稀稀落落的散开,而不再挤于会场中间。
黄休等三人也站起身来,拍打着衣衫上的尘土,这时他三人俱是一脸的尘土污秽,三人互相对视一下,倒也觉得有趣,忽然又哈哈的大笑起来。
黄休笑着对程妙手道:“程兄,不知一会儿能否赏光,我兄弟二人请你喝杯酒水,咱三人再畅所欲言,痛饮一番如何?”
程妙手道:“盛感黄兄厚意,小弟也甚想和二位把酒言欢,不……不过家中老母还卧病在床,小弟需回家榻前侍药。”只听程妙手声音越说越低,显然对黄休盛情相邀,不能应允,面子上却又不好拒绝。
黄休听了心下会意,说道:“程兄,既然家中尚有高堂,那……那今日先且作罢,此事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心里却想:“这人果然饱读儒学文章,学问暂且不说,就说这份儿孝道,也不枉交了这一好朋友,孔夫子故乡,果然是不同凡响。”
程妙手道:“黄兄,明日小弟必请家母授意,陪着二位在这曲阜城里好好的游玩一番。咱这曲阜,圣人之所,外人不知,不免只看热闹而不知其门道。”
黄休喜道:“如此甚好,那……那就明日,到时我兄弟二人再请程兄你喝杯酒水。”说完,双手一拱,示意后会有期。
程妙手也是回礼道:“那便一言为定,我住在城西的露天巷子,巷子尽头左首边的土院子就是,院子前有两棵大柳树,到了便能看见,好找的很。”说完,将其手提的包袱负在背上,转身而去。
贵宝待程妙手走后,便对黄休道:“少爷,大典完也完了,又到了正午,该找个酒家填饱肚子了。”
黄休道:“那就走罢,其余也没什么好瞧的了,要瞧就等明日,明日有程兄作向导,什么新鲜光景瞧不见?”说着笑着转身而去。
他二人向城门走去,熙熙攘攘的人群虽不及来时的那般多,但也费了好些功夫才走将出来,委实花了不少力气。
又走了两条街,终于在街旁看到一处酒家,黄休二人正觉口干舌燥,看到酒家顿觉的来了精神,疾步走进,喊道:“小二哥,可有空位子?若是没空闲的桌子,咱们和他人拼桌并食也成。”黄休显然是吸取了昨日教训,一开口便和颜悦色,待人有礼。
那店小二也迎了出来,陪笑着道:“二位客官,位子还有,再待一会儿店里正是上人的时候,到时新客人来了,没了位子,您二位还望能通融通融,行个方便。”
黄休道:“那个自然,给他人方便就是给自个儿方便,是不是?出门在外,又怎么能不互相给个照应?”
店小二道:“您二位客官里面请了,要吃点什么?咱们这虽不及那状元酒楼宽敞,酒菜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不过小店店小利薄,是概不赊账的。”
店小二说着向二人伸出手来,不知是邀黄休二人入座,还是先讨要银子,以免客人吃了酒菜而没给银子,他便做了赔本的买卖。
贵宝心里不禁动气,喝道:“你是怕吃了你酒菜,赖你银子是不是?睁大了眼睛好好瞧瞧,就是不知你见没见过这么大的一锭银子了。”
贵宝说着解下包囊,伸手摸了进去,一摸之下只觉有些不对头,一锭锭的银子怎么会有棱有角,摸着还扎手?待拿出手来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只见手里拿着的竟是一块小孩拳头大小的石头。
贵宝一怔之下不禁惊得六神无主,诧异的叫道:“这……这银子怎么会变成石头了?”
这店小二见此,嗤的一声笑出声来,面露不屑的道:“好大的‘银子’——哼,吃白食的小爷我倒也见过,但拿着石头当银子,却又嚣张跋扈的来我这讨酒喝,要菜吃,还是头一遭儿碰见。去去去,没钱别进我这店,耽搁了别的客官喝酒,你们有银子赔么!”这店小二说那“银子”二字时,故意把音调拉的很长,显然是有意讥讽。
黄休也是惊的魂飞魄散,颤声道:“贵宝,你……你可是在跟我开玩笑,有意要吓我一吓是不是?”
贵宝来不及和黄休解释,攥着背囊的底儿,向上一提,哗啦啦的滚落出一块块的石头来,直惊的贵宝瞠目结舌的怔在当场。
那店小二更是俯仰大笑,笑到厉害时捧着肚子道:“果……果真是有趣,这人没事儿背着一袋子石头,也不嫌累么?更……可笑的是,竟然要拿着这石头到我这店里讨……讨酒喝,这……这人脑袋是不是教门缝给挤了?”
但见这店小二上气不接下气的捧腹大笑,店里其他食客听后,也均是哄堂大笑,像是没见过这么滑稽的事情。
贵宝一时急红了眼,大声嚷嚷着道:“有贼,有贼,我……我的银子定是被这些烂石头给掉包了。”
黄休看着贵宝绝望而又悲戚的神情,泪水更在眼眶中不断的打转,像是一不小心便能脱涌而出。他凝视着贵宝道:“一……一路上,从汴梁城里出来,你不就一直背着这个包囊么?要找这么一个一模一样的,可不容易。贵宝,你再想想,这其间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儿?”
贵宝力图镇定,双手抱头,蹲在地上,闭着眼睛陷入沉思,过了良久,又慢慢站起身来,哭丧着脸向黄休道:“少爷,我……我……我不知道,昨日午后找了那家客栈,拿出银两付了店钱,这包囊就……就再也没打开过,怎么一夜之间,这银子都变成石头了?”贵宝说着说着眼泪夺眶而出,似乎是崩溃到再也支持不住。
黄休看他说得诚恳,这两日来他二人也确实都在一块儿,那包囊中的银子为何一夜之间都变成了石头,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喃喃的道:“莫……莫非在祭孔大典中被人偷了去?那……那也是有可能……有可能的是不是?”
这时,在酒店里喝酒吃饭的读书人着实不少,听到黄休之言,各人脸上均有不快。
但见周围的食客纷纷指责他道:“哼,孔圣人的大典,又怎会有小偷?看你也像是个读书人,如此亵渎了孔圣人,你这辈子还能高中么?”
“咱们曲阜城,哪会有人偷盗?这里人人受孔夫子训诫,你道咱们这儿的人也都和你们一样,那么卑鄙无耻么!”
“哼,要骗吃骗喝也要瞧瞧在什么地盘儿上,孔圣人也是你能随便消遣的么?”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教黄休无地自容,好像他二人丢了银子,竟是他二人自己的不是了。
贵宝却也顾不得众人的出言讥讽,用衣袖拭了拭眼泪,和黄休道:“少爷,我……我看定是如此,那大典上人挤人的,我看就是在那儿遭的黑手。”
黄休见其眼神颇为坚毅,会意的和贵宝点了点头。
贵宝接着道:“可……可这人山人海的,咱们连那小贼的音容笑貌也半点儿不知,又如何寻得见他?再说,即使寻到他人,他也定当将银子藏了起来,如果不能人赃并获,咱们可百张嘴也说不清啦?”贵宝越说越绝望,要索回银子,那简直是千难万难了。
黄休听来,只觉心不住得往下沉,要找回银子,可不是如大海捞针?他不禁面色凝重,怅然若失。
过了半晌,黄休突然一拍大腿,脸上转忧为喜得道:“咱们自个儿不成,在这儿找个信得过的好朋友,是不是他就有办法?”说着更是开怀得跳了起来。
贵宝听了,淡淡的道:“咱……咱们两天前才到此地,之前我连曲阜这地名都没听过,哪又有什么朋友?”贵宝刚不假思索的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面上更是一扫颓废,叫道:“程妙手!对,对,咱们还有个好朋友——程妙手。”
黄休见贵宝心下领悟,面容也舒展开来,和那店小二温声道:“小二哥,请问城西的露天巷子怎么走?咱们要去拜会个朋友。”
这店小二见这二人一时忧愁一时欢喜的,怕是精神有些毛病,倒也不敢再继续出言讽刺,毕竟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二人疯疯癫癫的,日后再找他麻烦,这不是后患无穷么!
店小二便郑重的道:“露天巷子啊,从城中大街,一直往西走,过三个还是四个街口来?倒也记不清了,不……不过当看到有两棵柳树并排而立,便即是到了。”顿了顿店小二又道:“嘿嘿,那里好找的很,除了那两棵柳树又有什么了?你……你二人要到那儿找朋友蹭饭,不知却是何故?”说着不断的摇头,像是大惑不解。
黄休二人听得这店小二说有两棵大柳树,无不欢呼雀跃。
黄休更是开心的道:“是了,就是那儿,就是那儿。多谢小二哥,多谢小二哥,贵宝,咱们走。”
众人见他二人像找到了银子一般开心,更是一脸的诧异。
跟着店小二的指引,按图索骥,行了约莫三里路,果然在城西见到了两棵柳树,只是这里除了这两棵柳树,却无程妙手所言他家的那个院子。
他二人站在当地,别无他法,只得大声呼喊:“程——妙——手,程——妙——手……”只听着“程妙手”这三个字远远的传了出去,却又哪里听见他的答应了?
黄休二人怔在当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只见贵宝自言自语的道:“难道不是露天巷子?具体的地方也没听得清楚?那……那又如何能找到程妙手,好教他帮帮咱们的忙?”
黄休二人怔在那里一筹莫展,寻思:“程妙手所言,就是这露天巷子啊,该不会记错。再者,那店小二一说露天巷子,他显然也知道这地方,两棵大柳树也算是找着了,可……可这里又哪有什么巷子,哪有什么土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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