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小青蛇
木七止瞧的整个心都突突乱跳,见黄休果真把刀子插在了他自己胸前,万料不到他一介柔弱书生,骨头竟这般硬。
木七止怔怔的站着,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小声和他说道:“小兄弟,把这没了命的傻小子拖过来。”
木七止想起这半个月来与黄休朝夕相处,利用他的善心,骗得他驮了自己几百里路。
这一路上,还调侃于他,作弄于他,他却毫无怨言,他听说先生曾经要吊死我,还要为我打抱不平,找先生的晦气,此时见他为了让娥姐姐能活,不惜舍去自己的性命,心里顿觉好生懊悔,心想:“黄大哥他都不惧生死,我又何必委曲求全的讨得性命?大不了也像黄大哥这样,把性命撂了这上清宫,我本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这世上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留恋。”
突然又想到刚才有声音叫我把黄休拖过来,可他人都死了,还拖过来干什么?
不过木七止一想黄休终究是我们这边的人,大家就算死,最好也是死在一块儿的好,就把他孤零零的扔在那,这又算什么义气?
木七止走将过去,瞧着黄休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胸前汩汩鲜血还在从匕首处涌出来,他心头一酸,泪水也不住的在眼眶中打转。
他左右两手分别勒着黄休两个腋下,将之拖了过来,拖动中只见地上划过一滩血迹,当真是触目惊心。
藏谷先生见黄休为情自戕,心里也是佩服不已,这白面书生的一腔热血,之前倒是小瞧他了。转念一想,心里更是骂了一句:“混账,读书人就是迂腐,迂腐的能干出这等傻事来。”
他心里本就因打赌输了而着恼,这股闷气又无处发泄,此刻见木七止在拖动黄休的尸体,突然恼羞成怒的道:“你这臭小子在干什么?这书呆子既然打赌把命输给了老夫,你这臭小子又岂能再动手动脚?”
木七止只顾伤心,也没将自己性命放在心上,又如何在意这藏谷先生出言恫吓?只见他自顾自的拖着黄休尸体,更没瞧一眼那藏谷先生。
藏谷先生心下甚是恼怒,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眸子中更是凶光爆射,只见他两根手指在腰间夹出一根红彤彤,半寸见长的细针,这针粗细犹如发根。
众人见他脸色乖戾,拿出来的却是这么小的一根细针,不觉松了口气,莫非这藏谷老贼是黔驴技穷,没有更厉害的暗器了?就算这针打入身体里,又有什么要紧?
可是看冷叶二人,他二人却是一脸惊慌,那冷若魅更是颤声的道:“师……师父,这……这么宝贵的东西,你老人家舍得使在这小子身上,这……这是不是太可惜了?”
话未说完,只见藏谷先生右手一扬,跟着只听木七止轻轻的“嗯”的一声,显然这根极小极细的红针打在了木七止身上。
木七止只觉右臂一痒一麻,他有意要把黄休的尸体拖过来,更没在意这右臂上的麻痒之感,兀自在拖着黄休,直到把他拖了回来,这才一跤坐倒,坐倒之后只觉整个身体火辣辣的炙热难受,一时支持不住,向后一仰,晕死过去。
冷若魅哼哼的冷笑一下,又道:“小师弟生前对这臭小子恨之入骨,让这臭小子受尽这生不如死的煎熬,小师弟泉下有知,心里必然欣慰,如此的话,这……这些珍贵的药材也不枉了。”
刘娥听冷若魅说木七止要受生不如死的煎熬,心下一寒,道:“你……你给七止怎么了?他……他可又中了你的毒?中了这毒怎么就生不如死了?”
藏谷先生闭口不言,冷若魅哼的一声,道:“你可别小瞧了这根细针,它上面可淬了孔雀的胆汁、蝮蛇的涎液、西域五花蜘蛛丝、黔中蟾蜍舌液,还有那灯心草、五毒斑红菇、番木鳖……”
众人只听冷若魅报出这些稀奇古怪的毒物,心头不禁直打冷战,心想适才那藏谷老贼如此的形色乖张,那定是无所不用其极了,这又是孔雀的胆汁,又是蝮蛇的涎液……怕是随便一种毒药都能让人见血封喉。
只听冷若魅又接着道:“这些至烈至刚的毒药,本来随便一种就能顷刻间取人性命,但我师父总觉的人死又算得了什么,生不如死才最让人痛快。他老人家呕心沥血多年,终于将这些天底下最刚烈的毒药,淬炼到一起,这些毒药相互克制又相互激发,人一旦中了它,一时倒也死不了,可是要忍受犹如烈火焚身的苦楚,一天一次,一次厉害过一次,足足要熬够九九八十一天,这才会暴毙而死。”
众人越听越是不寒而栗,各人手心里只觉突突的有冷汗在冒,这毒药虽没使在自己身上,光听着这冷若魅的一番话,便觉寒气侵体。
只听刘娥牙齿打战的道:“怎……怎么会?我……我们不信!”
冷若魅嘿嘿一笑,道:“信不信由你,这根细针犹如发丝般柔软,师父他老人家将之打入到这臭小子的血脉里,这毒就顺着血液在他周身转啊转……转啊转……你们说有没有趣?就是……就是……”
说到后来,只见冷若魅又一脸愁容,又像是在同情这木七止,中了这要命的毒药,岂不糟糕?
刘娥秀眉一蹙,道:“就……就是什么?难道你这僵尸竟还良心发现,不该这么心狠手辣,用这毒来折磨人?”
冷若魅哼了一声,又冷冷的道:“可不是舍不得?不过舍不得可不是这臭小子,那些西域的蜘蛛、黔中的蟾蜍、还……还有那蝮蛇、五毒菇、灯芯草……那可寻来不易,炼制时稍有偏差又糟蹋一些,唉,也不知再炼制出这一枚宝针来,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刘娥心里更是一沉,木七止中了这毒药,当真是生不如死了,要是这毒真如这冷若魅所言,倒不如给他个痛快,免得受着炼狱般的苦楚,于是说道:“你……你最好快些杀了我,否则……”
冷若魅娇笑道:“杀你?我要是不杀你,又否则怎样?”
刘娥道:“你不杀了我,我自不会教你心愿得逞。”
冷若魅道:“你有什么法子又能阻我一阻?”
刘娥道:“我虽救不了七止,却能够杀了他。”
冷若魅心头一紧,道:“你……你会杀他?”
刘娥道:“哼,我怎么不会?他要是真受那烧炙之苦,生不如死,我怎不会杀他?”
冷若魅心下一惊,一时又踌躇无措,突然她眼光犹如刀锋,冷冷的道:“那……那我便容不下你了。”
刘娥见她朝自己走来,心想:“就这样罢,黄公子,咱们一会儿相见,你走了,我也来寻你,七止他用不了多日,也会来和咱们相伴,大家一块儿在另一个世上,也省的这边一个,那边一个……”
只听藏谷先生冷冷的道:“慢着,为师既已答应那傻小子书生,又岂能言而无信?”
冷若魅道:“可……可是师父,这丫头跟咱们作对,她要先杀了那臭小子,好……好教咱们愿望落空。”
藏谷先生道:“那小子忍受不住那苦楚,难道他自己不会亲自动手?”
冷若魅一听不错,可她蛇蝎心肠,适才刘娥和她叫板,她又如何能轻易的放过她?只见她慢慢的走近刘娥,眼神犀利,嘴角边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道:“不杀你,可也不能轻易这么算了。”
话音未落,手掌中蕴着阴寒毒气,“啪”的一声,击在了刘娥腹间,刘娥只觉一股寒气侵体,腹间说不出的难受,这股寒气又从腹间蔓延开来,传遍全身,后来禁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刘娥强忍这苦楚,又是秀眉一蹙,干脆闭上眼睛,给她来了个不理不睬。
冷若魅见刘娥不谩骂也不讨饶,一副临危不惧的样子,再瞧她眉目间清秀雅致,虽不施粉黛,却也活脱脱是一个美人胚子。
再一想自己,学了一手至阴至寒的阴毒武功,身无血色,肤色白的如终年不见阳光一般,别人看来,倒像是三分人而七分鬼。
冷若魅越想越气,难怪那个书呆子会为这丫头而死,还不是这丫头长着一张俏脸?要是她丑若无盐,哪还会有男人肯为她而死?
冷若魅嘿嘿一笑,道:“姐姐我不怕治不了你这丫头。”说话间又咯咯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刘娥哼了一声,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冷若魅又是娇笑道:“杀了你,岂不可惜?瞧你这张俊脸蛋儿,不知迷惑了多少男人,要是你变成个丑八怪,也不知那书呆子会不会后悔。”
刘娥心下一惊,睁开眼睛,颤声道:“你……你想怎样?”
冷若魅又是咯咯娇笑,道:“怎么样?姐姐我也不想怎么样,就是想瞧瞧,你要是真变成个丑八怪,还有没有男人会为你而死。”
说话间,她手里拿出那瓶“化尸水”,又道:“光使这‘化尸水’,妹妹你可就没命了,姐姐我可舍不得你死,妹妹你说姐姐待你好不好?不过……不过要是加上些许解药,那就不怕妹妹你死了。”
说完,她从衣襟里摸出一颗药丸来,拔开瓶塞,将那药丸塞了进去,之后又贴近耳边,摇晃了摇晃。
刘娥心下骇然,要是有人毁了她的容貌,自然比死更令她难过。
她见冷若魅一步步的走来,当真是吓得魂不附体。
汤演公、仲廖师兄弟,虽有意救她一救,可是他们俱是受伤不轻,就算强运真气,奋起一搏,那红面鬼叶无言早已挡在他们跟前,虽是有心,却是爱莫能助。
刘娥见不能幸免,将心一横,想道:“我一能活动手脚,就……就自戕,绝不多瞧自己一眼。”心念及此,更是闭上了眼睛。
冷若魅站定身子,将那盛有解药的“化尸水”擎到刘娥的额前,咯咯一笑,道:“话说武则天赐了上官婉儿黥墨之刑,不料上官婉儿却别出心裁的在眉间顺着那墨刑,刺出一朵梅花来,当真是妙不可言,如此还引得天下女子,都来在眉间刺梅……”
刘娥有心寻死,更不睬她,只轻轻的道:“哼。”
冷若魅接着娇笑道:“姐姐我也不是心狠的人,也学学那武则天,只在你额角上点出这么大的一块皮肉来。”说话间她那苍白的手指圈出一个一寸见方的小孔,接着又道:“妹妹你何不也学学那上官婉儿?使个巧法儿,也化腐朽为神奇,让妹妹你更是明艳动人?”
话音甫毕,将手里的“化尸水”滴在了刘娥的额角,只听“滋滋”的声音,刘娥右边额角便皮肉模糊。
刘娥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袭上心头,皮肉之苦,她倒是毫不在意,可是一想她被人毁了容貌,当真是心痛难当,只见她依旧紧闭双眼,早已泪干的眼角,更是再次渗出晶莹的泪珠。
众人见刘娥受此屈辱,无不义愤填膺,也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却又毫无办法。
只见忘机道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凄然的道:“咱们同门学艺十几年,想不到……”
藏谷先生道:“二师兄,嘿嘿,是不是想不到最后还是师弟我赢了?”
忘机道人道:“贫道就无心和你比输赢,又岂有输赢之论?贫道是替师父他老人家伤心,更愧对他老人家……”
藏谷先生一脸不快的道:“哼,你别拿师父来压我,师父死的早,也没教咱们什么,一手的本事还不是咱们师兄弟自个儿切磋学来的?”
忘机道人道:“所以贫道更是愧对他老人家,我神农派出了一个欺师灭祖的逆徒,贫道却……却又没本事替他老人家清理门户……”
藏谷先生脸色铁青,他追杀他这二师兄七年,今天心愿得尝,自是大快人心,他胜券在握,又岂能听他二师兄奚落自己的不是?
他运聚真气,一股阴寒的内力聚于掌间,忽儿欺上,重重的拍在了忘机道人的心间,大喝道:“你死了之后,去和师父他老人家分说罢。”
忘机道人本就不懂武功,又如何能受得住这凌厉的一掌?只见他瘫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捂着心口,道:“杀罢,杀了贫道罢,你……你这业报终究会来,会……会找到你头上的。”
藏谷先生听忘机道人死也不向自己低头,更是兀自的咒骂自己,他杀性徒起,喝到:“你既说老夫会得业报,老夫今天就杀个痛快。”
众人只见他眼露凶色,面容狰狞可怖,藏谷先生不由分说的抓向廖千叶,只听咔嚓一声,廖千叶脖子被扭断,慢慢的垂了下去,两只眼睛兀自圆睁,像是死不瞑目一般。
众人心下骇然,见这藏谷老贼如痴如狂,暴虐残忍,心里无不砰砰乱跳。
这藏谷先生突又向仲千罡抓去,仲千罡虽有防备,却苦于他受伤不轻,愣是没躲过他这一抓,藏谷先生一只手扣住了仲千罡的要穴,刚要将他和廖千叶那般扭断脖子。
此时,忽然廊眉上出现一条青色的小蛇,这条小蛇吐着舌信儿,既觉得它可爱,瞧着又令人心里一寒。风雨中的清晨,殿内本就昏暗,这条青青的小蛇在廊眉上泛着绿光,仔细瞧来,它还在蠕蠕而动。
众人的目光自然都被这条小蛇所吸引,只道什么时候这条小蛇爬了廊眉上去,什么样的蛇竟会这般的绿,难道这又是这藏谷老贼的毒物?瞧它通体碧绿,想来自是剧毒无比了,不知被这条小毒蛇咬上一口,又是什么情形?
此时木七止已悠悠转醒,他痛楚难当的昏迷过去后,这次醒来身体竟不觉的有何异样,他还道他的身子这便好了,他哪里知道那剧毒侵入他的血液里,烧炙般的痛楚每天要发作一次,一次更是厉害一次,直教九九八十一天后才暴毙而亡。
木七止瞧着廊眉上的小青蛇,越瞧越觉得诡异,突然惊呼道:“这……这条蛇可不是真的,它……它是个影子。”
此时刘娥也忍不住的睁开眼睛,定眼细看,疑惑的道:“这……这可不是个影子?不过……不过影子又怎么会这么绿?它……它还在蠕蠕而动?”可是她一想她容貌被毁,更是万念俱灰,只求速死,这条小绿蛇又如何放了心里去?
众人被木七止言语一点,更是如梦初醒,叹道:“果然只是个影子。”
仲千罡此时已闭目待死,只等自己脖子被人扭断的那咔嚓一声,可是等来等去,愣是没有半点动静,他慢慢睁开眼睛,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众人听了他一声大叫,回转头来,只见藏谷先生面色惊慌,像是如临大敌一般,要扭断仲千罡的手更是停在半空,不知所措。只见他喃喃的道:“怎……怎么它竟在这儿出现了,它……它在这儿出现,又是何意?”
藏谷先生惊魂未定,只见从风雨大作的门外,轻飘飘的飘进来一张纸笺,这张纸笺并没随着狂风乱卷,它慢慢的飘到藏谷先生跟前,就此在半空中停顿下来。
藏谷先生一伸手抄起这纸笺,他目不转睛的瞧着那纸笺上的字,脸色更显的惊怖万分。见他稍一迟疑,便转身而走,走时嘶哑着嗓子道:“走。”
冷叶二人疑惑的道:“师……师父,如此走了岂不前功尽弃?我瞧还是顺手先把他们解决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话未说完,只听藏谷先生冷峻的道:“走!”言辞笃定,不容冷若魅再行分说。
冷叶二人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抗师命,见师父已然走了,他们怎会还留在这里?
只是他们在离身之时,心里泛着嘀咕:“这条小青蛇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师父竟怕成这样?那……那张纸笺可邪门儿的紧,一张纸如何能慢慢的飘过来,要是因为这狂风,它不应该上下翻卷么?”
这些问题别说冷叶二人一头雾水,殿里的人俱是瞧不明白。
随着他师徒三人离去,廊眉上的那条小青蛇也慢慢的变淡,最后终于再也瞧不见,众人也是惊魂未定,但见敌人已然退去,他们的性命算是捡回来了,这如何不值得庆幸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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