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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057山野少女


木七止与刘娥在这半月天井里守了七天,头七过后,他们也该走了。

        木七止体内的毒,既然用内力压制不住,一直待在这半月天井里,岂不是死路一条?

        花雕说他们神农派说不定会有什么灵丹妙药,那灵丹妙药说不定就能治得了木七止体内的热毒。

        而且他们此行本来就是来寻神农派的人,只不过阴差阳错间,他们在这半月天井里耽搁了七年之久。

        他们穿过了通往这半月天井的长长溶洞,溶洞中溪流如常,还是汇到了溶洞中的水潭里,又从洞外的水潭里流了出去。

        这一条浅浅的溪流,又有谁会特别注意?可要是不注意到它,又怎么找得到这半月天井的秘密入口?七年前,木七止便能一眼瞧出其中端倪,他是不是很与众不同?

        木七止与刘娥出得水潭,外面晴空万里,烈日当空,直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万里长空,浓浓烈日,在外人看来是多么寻常?可对他二人而言,却是久违了。

        他们置身在半月天井里,还不像是井底里的青蛙?天,不过是井口那么大而已。太阳,也躲在层层的叠云后面,又怎么会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木七止哈哈的一声,说道:“七年来,这里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样子。”

        刘娥道:“没变么?在我瞧来,可是有些变化。”

        木七止疑道:“娥姐,哪里变了?这一堆堆的白骨,还是散落在这水潭四周,怕是连动都没被动过。你瞧,这‘妖怪’、‘鬼’,还……还有那‘鬼地方’,这些字是不是都还在?你再瞧这水流,是不是它还在静静的淌着?还有这绝壁,是不是还是像刀斧砍劈的一样?另外,这四下里一株株的树……”

        刘娥含笑的点了点头,笑着道:“它们是都没变,可人却有些变化。”

        木七止疑道:“人有些变化?人哪里变了?七年前是咱们二人,现在还是咱们二人,哪里又有变化了?”

        刘娥呵呵的一笑,道:“七年前,七止你才到我肩膀,现在,你可比我高出半个头了!”

        木七止一拍脑门,哈哈一笑,道:“是,是,是有些变化。可……可是我长高了,我怎么就没觉察到?”

        刘娥佯装叹了口气,道:“你练功都练的走火入魔了,别的事,你又怎么会觉察到?”

        木七止嘻嘻一笑,道:“娥姐,怪不得花婆婆能在这半月天井里,练功练上一辈子,原来练起那《皓首太玄经》,当真是奥妙无穷。七年,怎么就这么弹指间便过去了……”

        刘娥心里一沉,木七止说这七年间,只觉弹指一挥。可这七年来,她却天天的在数日子,数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要数到什么时候,要是木七止的毒一直都不好,要是花婆婆他们真的能活到二百岁,她或许要在那半月天井里数上一辈子。

        七年来,你说她过的是不是度日如年?

        刘娥心里不禁在想:“七年了,他会不会真的还在等我?还……还是他一直等我不来,就不再等下去了?我七年都不去寻他,他是不是以为我死了?我要是不死,为何七年都不去寻他?还是他以为我早就把他给忘了?我要是不因为忘了他,当然就一定会去寻他。可是我既没死,也没忘了他,却还是没去寻他,他难道会知道我的苦衷?”

        心念及此,她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云朵,那云朵伴着轻风,在天边飘啊飘。它飘的很慢,可说不定在不知过了多少年后,它会飘到多年前,曾经与它分手的那云朵跟前。

        这其中的机缘巧合,又有谁知道呢!

        木七止见刘娥心有所思,魂不守舍,于是正色的道:“娥姐,你是不是很想念刘道长?”

        刘娥心念一转,道:“我……我爹?”

        木七止点了点头,道:“你要是想他,你就回去寻他,不用一直陪着我,我既然有地图,当然就能找到他们神农派的人,你是知道我的,要找什么东西,这世上比我还行的,可是不多!”

        木七止岂不知刘娥心里在想谁?他故意说她心里在想刘若拙,只是不想让她的心事被人知悉了,她面子上有所难堪罢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木七止常常想起黄休这个人,有时候他见刘娥在发呆,他就想起了黄休,他想要是黄休也在这半月天井里,她是不是也会这样发呆?他晚上常常做梦,梦到七年前的那个雨夜,黄休在上清宫里,为了一命抵一命,将匕首插进了他自己的胸膛……

        他心里还想:“黄兄他不过一介书生,半点武功都不会,怎么就能自己捅死自己?他那勇气是哪来的?为什么那天,我却不敢一命抵一命?”

        他哪里知道,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可不会为了旁人,把自己的性命给不要了。现在他长大了,要是有人再要他一命换得刘娥的性命,他当然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匕首插到他自己的胸膛里。

        这些想法他只埋藏在心里,又怎么敢和刘娥吐露半个字?

        刘娥道:“七止,你的毒没有治好,我又怎么能走?我……我爹么?想他也……也不急于一时,七年都过去了,还怕让他再多等上一等么。”说话间,快步往山谷下走去。

        她那最后一句,“七年都过去了,还怕让他再多等上一等么。”说的不是黄休,又会是谁?

        木七止又岂会不知道?可她即便不说,难道木七止就真的猜不到她的心事?要知道,她爹和她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而已,除了血亲,又有什么了?

        他们在神农架里一待就是七年,可这七年来,他们所身处的神农架,不过是一口天井,除了四周的绝壁,还有云封雾锁的天空,又有什么?可不像现在,高山、密林、峡谷、长河……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神农架里,无不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不几日,木七止二人来到了七年前他们曾来过的高地,这高地的左边是神农顶,右边是香溪河,据地图所示,翻过那神农顶,柳长风所在的神农源便不远了。

        七年前,他们被藏谷先生师徒三人,还有一路尾随他二人的书生、老郎中截断了去路,他们无路可走,就只能跳了这香溪河。

        此番又来,这里当然没有了那藏谷先生,木七止心里不禁百感交集:“那藏谷老贼不在这里,我难道不会去找他?我既学了那《皓首太玄经》,千余口人的血海深仇,可不能不报。”

        他也想到了奚姥姥,他想问问她,他是不是真的是树生的,可一个人又怎么能是树生的?小时候他不懂事,现在他长大了,他难道还会相信他是树生的鬼话?可是奚姥姥死了,这个问题怕是他一辈子都不能知道了。

        一个人不知道他的来历,不知道他的爹娘是谁,这样了无牵挂,无忧无虑,岂不也算是一件幸事?可这难道真的是一件幸事?有哪个孩子不想得到爹娘的疼爱?可这样的疼爱,他木七止连一天都不曾有过。

        翻过了神农顶,顺着山涧,他二人来到了一个山坳口,这山坳口处有五株大柳树。

        刘娥心念一动,惊呼道:“七止,难道咱们这就到了?”

        木七止也瞧着这五株柳树,喃喃的道:“这柳树看样子可不寻常。”

        刘娥笑道:“你要是也瞧着不寻常,那当然是不寻常了。”

        木七止道:“那娥姐你……你瞧着它哪里不寻常了?”

        刘娥道:“那柳长风姓柳,偏偏这里就有五株柳树,怎么会这么巧?”

        木七止颔首,不置可否,淡淡的道:“是不是巧合不好说,不过倘若这里有人,这人定然不寻常。”

        刘娥问道:“何以见得?”

        木七止道:“这里平白无故的只有五株柳树,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刘娥疑道:“一个人?是不是柳长风?”

        木七止道:“东晋的时候有个五柳先生。”

        刘娥不明所以的道:“五柳先生?那五柳先生又是谁?难道他也姓柳?”

        木七止道:“五柳先生他不姓柳,他姓陶,叫陶潜。他一肚子学问却勘破世俗,别人请他出去当官,他偏偏躲起来过清淡日子。要是哪年收成好了,用些余粮酿些米酒,他不知得多开心。”

        刘娥疑道:“这陶潜要是想喝酒,怎么不去当官?”

        木七止淡淡的道:“只因他这人有骨气,不为五斗米而折腰。”

        刘娥喃喃的道:“不为五斗米折腰,这……这人倒是真有骨气。可……可他怎么就叫五柳先生了?”

        木七止道:“他隐居的地方,种着五株柳树,自称是‘五柳先生’。”

        刘娥听此,也不禁悠然神往,心想:“七止他一个孤儿,怎么懂得这么多?嘿,这些学问还不是先生教的?那个先生可也真奇怪,他那么有学问,可偏偏躲在一个小渔村里,那渔村里除了千余口子的人,又有什么了?难道那先生也勘破了世俗,想做一个隐士?唉,世道不太平,他肯定想不到,一个人即便有心归隐山林,却还能碰上飞来的横祸。他的死,岂不是太冤枉了?”

        刘娥沉吟一会儿,又道:“七止,那神农源是不是还在前面?”

        木七止摊开地图,瞧了许久,说道:“嗯,前面不远。”

        刘娥一笑道:“那咱们就拜会拜会这里的‘五柳先生’。”说话间他二人穿过了这五株柳树。

        所行不远,瞧见了前面有个茅屋,这茅屋外面种了一畦一畦各形各色的小花儿,畦间像是刚洒过水,一粒粒的水珠贴在花瓣上,在夕阳的映衬下,晶莹可爱。

        茅屋前散落着几块大石头,每块石头表面略显平整,俨然像是一副副的石桌,有两个猎户打扮的人坐在东首的那张石桌跟前,石桌上摆着一个茶壶,两只茶碗。

        这二人中一个是个老者,约莫五六十岁,这人身材消瘦,面部颧骨突出,双颊深陷,可太阳穴高起,木七止只打了一照面,就能认定他内功不俗;另一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他同样是一身猎户衣衫,腰间还别着一只野獐子,可他丰神俊朗,眉清目秀,怎么瞧都不该是山野中人。

        木七止不禁心想:“难道他们是乔装改扮?可他们为什么要在这深山野林里乔装?他们乔装又在防着谁?这二人来路不明,可得当心了。”

        木七止和刘娥使了个眼色,忙走上前去,朗声道:“主人家叨扰了,我们路经宝地,走的口渴,不知可否讨杯茶喝?”

        那老者一拱手,笑着说道:“老朽可不是这里的主人家,咱们打猎打的累了,也是和这的主人家讨来清茶喝的。”说话间,朝木七止与刘娥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目光闪烁,显然是对这少年少女不速而来,多了份戒心。

        只听那少年人高声叫道:“姑娘,又有人来,你可要款待么?”

        少许,只听茅草屋的木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从中走出来一个少女,这少女约莫十七八岁,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布衫,布衫上印着有树,有花,有嶙峋的怪石,还有一条溪流蜿蜒流淌,竟是一副水墨画。

        木七止瞧着这少女,见她身材纤细,像是弱不禁风,她肤色比寻常的姑娘都略黑了些,容色说不上秀美。可淡淡的眉毛下面,一双大眼睛波光流动,瞧来像是一泓山泉水,又像是两颗明珠,莹莹生光。木七止心里不禁暗暗赞了一声:“好漂亮的眼睛。”

        刘娥见一个姑娘迎了出来,快步上前,柔声说道:“妹妹可是这儿的主人?”

        不等刘娥讨茶,那少女便答道:“正是,姐姐你走累了罢,我去给姐姐你倒些茶出来。”说话间又走进了屋里,刘娥只得说些道谢的话。

        这少女声音清脆,听来倒不像是山野间寻常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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