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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060相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木七止迷迷糊糊的从昏迷中醒来,他微微的睁开眼来,只见点点星光从窗格子上透了进来,四下里寂无声息。他置身在一间屋子里,整个人躺在一张木榻上。

        木七止不禁心里疑问道:“我难道没死?我要是没死又会是谁救了我?这神农架里渺无人烟,难道救我的会是那狐仙?对了!娥姐她……她在哪?”

        他一想到刘娥,忙要出去寻找,可他刚一下地,砰的一声,他整个人都跌落到地上。

        原来,他腿上受了一刀,吃不住力,这才一跤摔倒。

        微弱的星光下,只见一条白色绷带绑在了自己腿上,木七止又要挣扎的站起来,突然听见门“吱”的一声,跟着一团烛火映红了门帏,一个少女手持蜡烛,盈盈的走了进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日间见过的主人家。

        木七止心下微一迟疑,心想:“难……难道救我的不是什么狐仙,竟是这个姑娘?”

        他未及说些道谢的话,张口问道:“我……我那个……”

        那少女轻轻一笑,道:“是不是你要寻你那个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

        木七止登时一脸尴尬,那少女见木七止脸色微红,又咯咯的笑了一声道:“放心,那个姐姐伤得可没你重,她正躺在里屋里,不过可还没醒。”

        木七止一听,登觉宽心,心下稍一思量,只道:“她……她和我可……可不情投意合……”

        只见那少女“嗯”的一声,不再说话。

        木七止疑道:“姑娘,你……你都能明白?”

        那少女又巧笑了一下,慢慢的说道:“她和你不情投意合,是不是只是你和她情投意合?”

        木七止脸色霎的一下,红到了耳根上。

        那少女说的这句话,像是不经意间,可即便不经意间,木七止听到这句话,也像是有一柄大铁锤重重的击了他胸口。

        那少女见他脸现红晕,可她就像没看到一般,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把红烛插到了烛台上,又过来扶木七止起来,木七止在她的搀扶下,坐到了木榻上,他的心事似乎都被这姑娘看穿,神色现出忸怩之状。他心想:“这姑娘倒是真聪明,我……我怎么在她跟前,和个透明人一般,什么心事也藏不住?而……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可一点都不知道。”

        木七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生怕他一说话,又被这姑娘抓住话柄,瞧出他一些什么别的心事。

        那姑娘又笑着道:“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却又不好开口?”

        木七止一时语塞,心里不禁大呼道:“她……她还不是狐仙?我当然有话想问她,问她是不是她救的我们,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又怎么能打得过那几个坏人?可是这些话我又不便询问,我要是问的唐突,岂不小看了这姑娘?”

        木七止稍作镇定,也轻轻一笑,道:“咦?姑娘,你觉的我会有什么话要问你?”

        那少女像是不上他的圈套,只淡淡的说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知道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木七止道:“可是你刚才明明说我有什么话想问你……”

        那少女道:“你没有么?没有的话最好,否则你问起我来,我也不见得能答得上来。”

        木七止心里不禁大呼:“这姑娘还不聪明?嘿,她……她当然聪明了,一个人能长一双这么明亮的眼睛,可不是会聪明?”可一个人聪不聪明,和这个人的眼睛明不明亮可没半点关系。

        这姑娘生着一双如此明亮的眼睛,她要是聪明,当然会联想到这一定和这双明亮的眼睛有关;可她要是人长的也容色秀美呢,是不是也和这双明亮的眼睛有关?

        一个人要是有一双独特的眼睛,岂不和什么都有关系了?

        木七止心想:“我们是不是这姑娘救的,这姑娘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了?”

        他趁这姑娘把手扶在他胳膊上之际,暗运真气,心道这姑娘要是武艺不凡,自会激起她潜在的内力与之抗衡,她要是武艺高强,那他二人的性命还不是这姑娘救的?

        可他只稍一运气,只听“咔嚓”一声,那姑娘向后跌了出去,那咔嚓之声,自是手臂骨折的声音了。

        那姑娘仰翻在地,眼神中既有疑惑,又有怒色。

        木七止登时慌了手脚,他万料不到这姑娘竟然半点武功都不会,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野间的女子,被一个内功绝高的人一招震的手臂骨折,你说她会不会很生气?

        木七止整个人也跟着从木榻上跌落下来,爬到那少女跟前,歉意的说道:“姑……姑娘,我……我……你……你怎么样?你手臂折了?我……我会接骨……”

        那少女嗔道:“我是大夫,接骨还用你来?”说话间爬起身来,走了出去。

        木七止一下子愣在当场,心里懊悔不已,心道:“我……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这姑娘跟前,我总是出岔子。”

        过了一炷香时辰,只听里屋里传出声音来:“姐姐,你醒了?肚子是不是很饿?我做了几碟小菜也不知合不合姐姐你的胃口。”这声音清脆,自是那少女的声音。

        跟着听见刘娥的声音:“我……我还没死?我怎么会没死?哎呀,我……和我一块儿来那人呢?”声音颤抖,显然她颇为焦急。

        那少女又道:“姐姐你长的这么美,又怎么会轻易的死了?那个人么……”

        刘娥又问道:“那……那个人怎样了?他……他是不是死了?”

        那少女道:“他很会打人,又怎么会死?姐姐,我去到厨下把饭菜端上来。”说完便听见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

        木七止、刘娥和那个少女一块儿坐在桌前,桌子上摆着几碟小菜,有清炒豆芽、油泼小油菜、风味茄子,还有一碟腌芦笋,三人跟前一人一碗米饭。

        这少女左臂上吊着一条绷带,那骨折了的胳膊显然已被她接好了,只听这少女轻声道:“妹妹我只会做几样清淡小菜,再……再没什么好东西可招待姐姐你了。”

        木七止心想:“这姑娘身子单薄,怕是来阵风,都能把她像纸鸢一样吹上天去。她天天吃的这么清淡,身子可不是会这么单薄?”

        刘娥一脸巧笑,道:“妹妹你可别客气了,我瞧着这几样小菜,做的可是精致,这简单的几道菜,也只有妹妹你这样心灵手巧的人才做的这么好。”说话间拿起筷子,叨了一口小油菜,放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赞不绝口。

        木七止一鲁莽,给这少女打折了胳膊,心存歉意,他也叨起菜肴,边吃边赞声道:“姑娘你果然好手艺……”

        那少女道:“好手艺么?肚子饿的人,无论吃什么都会觉得香。”

        木七止嘿的一声,道:“怎么不是好手艺?光这一手单手做菜的本事,就是大大的了不起。”

        刘娥早就注意到这少女胳膊折了,她的胳膊日间可还没折,不是那伙儿贼人给打折的,又能是谁?她轻声安慰道:“妹妹你胳膊还疼吗?打折你胳膊的可是那……那恶人?”

        那少女鼻子间哼了一声,道:“可不是那恶人?我日间给他倒茶喝不说,没招他,更没惹他,他平白无故的就把我的胳膊打折了,他还不是恶人?”说话间和木七止瞥了一眼,直瞧得木七止一脸羞愧。

        刘娥还道打折这少女胳膊的,是日间和他们交手的那一伙儿人,她又怎么会想到,打折这姑娘胳膊的不是别人,竟是木七止?

        又听那少女说道:“单手做菜也算不得什么本事,又有什么了不起了?”

        木七止被这少女呛了一句,愣是没敢再说话。

        刘娥说道:“妹妹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道:“杏儿,柳杏儿。”

        刘娥在嘴里细细念叨:“柳杏儿……柳杏儿……”

        只听这唤作柳杏儿的少女轻声说道:“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名字太也寻常?”

        刘娥心想:“果然是个山野间姑娘的名字,杏儿,还不是一株杏树?可……可是这里就只有这杏儿妹妹一个人,咱们不是她救的,又能会是谁?”她嘴上只淡淡的道:“杏儿妹妹,你这是哪里话?杏儿这名字,听来可是亲切,我说怎么一见杏儿妹妹你就……”

        柳杏儿问道:“就……就什么?”

        刘娥嫣然一笑,道:“就觉得似曾相识,七止,你说是不是?”

        木七止心念一动,道:“寻常么?我可觉得杏儿这名字大大的不寻常。”

        刘娥疑道:“不寻常?七止你说,哪里不寻常了?”

        木七止道:“杏儿姑娘她是个大夫,有了杏儿这名字,那她可是神医了。”

        刘娥喃喃的道:“杏儿妹妹是个大夫?七止,你怎么知道?为……为什么叫‘杏儿’的大夫,就是神医了?”

        木七止道:“她……她要不是个大夫,又怎么能一下子把折了的胳膊给接上?”说话间瞧了一眼杏儿,只见她“噗嗤”的一笑,像是一点儿都不在意木七止和她开玩笑。

        木七止又接着道:“‘杏林满春’、‘誉满杏林’,可不都是说那人医术高明么?”

        刘娥哪知道这典故,只问道:“什……什么是‘杏林满春’,又什么是‘誉满杏林’?”

        木七止淡淡的道:“这‘杏林满春’和那‘誉满杏林’可都是一回事。话说三国时候的吴国,有一个大夫,叫董奉,这董奉不但医术高明还菩萨心肠……”说话间他向柳杏儿瞧了一眼,只见柳杏儿嘴角含笑的低下头去。

        木七止又接着说道:“这董奉家住在那庐山,要是有人得了重病请他诊治,他手到病除不说,还决不收诊金。”

        刘娥点头道:“那他可是个大大的好人了,可……可他要是不收诊金,又……”

        木七止又道:“这董奉虽然不收诊金,可每看好一个病人,他却只让那人种下一株杏树,长此以往,久而久之,那董奉家的周围,就生出一大片杏林来。所以后来,提起杏儿什么的,那可都是大国手了。”说话间和刘娥使了个眼色。

        刘娥心下会意,“哦?”的一声,道:“原来如此,看来‘杏儿’这名字,要是用在一个大夫身上,那可就不寻常了。”

        说完,刘娥又柔声的和柳杏儿道:“杏儿妹妹,你说七止他说的这个故事,是不是很有趣?”

        柳杏儿却一扭头,道:“也……也不知是不是真有这个故事,还……还是他杜撰的,这谁又知道了?”

        刘娥咯咯一笑道:“一定有,一定有。杏儿妹妹你不知道,他这人和别人能去胡说八道,不过在我跟前,他可不敢耍什么花样。”

        刘娥顿了顿,又疑惑的问道:“救……救咱们的可是杏儿妹妹你?”

        她见柳杏儿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瞧不出她能会什么武功,就算她会些武功,难道她的武功就能胜过那些人?可是这里就只柳杏儿一人,不是她救的她二人,救人的又能是谁?

        柳杏儿支支吾吾的道:“我……我半点武功都不会,又怎么能救人?”她半点武功都不会,木七止早就试过了,她可没说谎。

        木七止也疑道:“那……那咱们怎么都还活着?难道会是那狐仙?”

        柳杏儿疑道:“狐仙?我在这神农架里住了十几年,也没见过什么狐仙。”

        木七止当然也没见过什么狐仙,他之所以知道这狐仙,还不是听那许聪说的?那许聪说这神农架里有狐仙,那狐仙非但能把人迷得疯疯癫癫,还……还能让人失了记忆,那大戒和尚就曾糟了那狐仙的黑手。

        木七止又道:“那……那些人呢?他们难道就能放过咱们?”

        柳杏儿道:“走了。”

        木七止疑道:“走了?他……他们为什么就这么走了?”

        柳杏儿道:“腿长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想走,我又有什么法子?”

        木七止又疑道:“可……可……”

        柳杏儿嘻嘻一笑道:“可……可什么?你是不是要说,可他们干嘛不先杀了你再走?要知道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杀你可比杀只鸡都容易。”

        木七止脸胀成酱紫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柳杏儿又轻轻一笑道:“他……他们或许……”

        木七止道:“或……或许什么?”

        柳杏儿道:“或许他们以为你早就死了,他们这才走了;又或许他们觉得要杀你,无论什么时候,又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随随便便的杀,一时杀不杀你也就无关紧要了。”

        木七止脸色一沉,柳杏儿和他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风凉话,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可谁叫他打折了她的胳膊了?他平白无故的打折了她胳膊,她又怎么会和他说实话?

        柳杏儿转首和刘娥笑了笑,她笑靥如花,脸上更是欢喜无限,像是在说:“木七止这人,在她跟前可讨不来半点便宜。”

        刘娥也是苦笑的摇了摇头,心道:“难道七止他这就碰上冤家了?这杏儿妹妹也是和他一般聪明伶俐,这俩人倒也真是有趣。”

        只见柳杏儿又欲言又止的道:“不……不知姐姐你……你唤作……”

        刘娥当即心领神会,歉意的道:“刘娥,我叫刘娥。他名字是木七止,我们情同姐弟,这番来这神农架,恰巧遇到了妹妹你。”

        柳杏儿道:“原来是刘家的姐姐……”

        刘娥道:“叫这‘刘家的姐姐’,太过生分,杏儿妹妹要是唤我作‘娥姐姐’,姐姐我心里可是欢喜。”

        柳杏儿当即轻轻一笑,道:“娥姐姐,可……可……”

        刘娥疑道:“杏儿妹妹,你要说什么?”

        柳杏儿道:“我……我觉得这人的名字太也奇怪。‘木七止’,怎……怎么会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木七止突然嘿的一声,道:“我的名字奇怪么?我……我这名字可是大大的有门道儿。”

        柳杏儿疑道:“你的名字有门道儿?究……究竟有什么门道儿?”

        木七止哈的一声,朗声说道:“我之所以叫‘七止’,那可是因为我一天至少要干七件坏事。”

        柳杏儿心中一凛,疑道:“一天至少要干七件坏事?”

        木七止嘿嘿一笑,道:“不错,七件坏事,少一件都不行。”他也是知道,这七年来他置身在半月天井里,别说七件坏事了,一天天的,他连半件坏事也干不了。

        柳杏儿瞧他眉宇间一副得意之色,脸色一沉,大呼道:“一天要干七件坏事的人,这人还不是恶人?娥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刘娥呵呵一笑,道:“他……他怎么不是恶人?不过杏儿妹妹你不知道,有的‘恶人’恶的也讨人喜欢。”

        柳杏儿疑道:“‘恶’的讨人喜欢?这……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恶人?”

        刘娥又笑道:“怎样的一个‘恶人’?杏儿妹妹你多认识他几天就知道了,他这个‘恶’呀,光凭嘴说可说不上来。不过……”

        柳杏儿又疑道:“不过什么?”

        刘娥道:“你要是知道他为什么姓‘木’,那才更觉得有趣。”

        柳杏儿道:“哦?一个人姓什么,还不是上天注定的?又有什么别的讲究了?”

        刘娥巧笑道:“是,是这个讲究。他之所以姓‘木’,可是因为生他的是一株树,一株几千年的公孙树。”

        柳杏儿心里一惊,颤声的道:“娥姐姐你……你可是在说笑?”

        木七止脸色一沉,道:“说笑?为什么是说笑?”

        柳杏儿正色道:“我虽然只是个乡野丫头,没读过什么书,也没什么见识,不过一个人又怎么能是树生的!你……你不用板着脸,娥姐姐她心地善良,受了你的骗,我可不会上你的当。你……你说,你生身父母是谁?又是姓什么?”

        木七止顿时脸色煞白,他姓木,又是树生的,村子里的人自他小时候就这么和他说,他自己也一直以为他与众不同,真是那株公孙树所生。

        可是一个人又怎么能是树生的?他现在不是小孩子了,这等骗小孩子的谎话,他长大了又怎么会信?可是他倘若不是树生的,他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一个村子的人都骗他?他是谁?又是谁生的?他是不是真的姓木?这些最简单的问题,他却统统都答不出来。

        奚姥姥死了,整个村子的大人也统统都死了,他是谁,怕是永远都寻不到答案了。

        木七止越想越觉得心酸,越想越觉的委屈,不一会儿,一粒粒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面颊一滴滴的掉落在他跟前的饭碗里。

        这一下子可教柳杏儿慌了神,她心里道:“刚才我可是问的咄咄逼人了?我哪料到这人动不动就会掉眼泪?他说他一天要干七件坏事,难……难道这就是他的阴谋诡计?唉,我不过刚认识这个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下子又怎么能知道?”

        刘娥也大感意外,木七止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她难道还不知道?他这人,流血、流汗……无论流什么都行,就是不会流泪,他真要是流眼泪,更不会在旁人跟前流,这样岂不教旁人看了他的笑话?

        旁人看到他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张笑脸,要么是好笑,要么是坏笑,无论什么笑都好,反正就不会是哭,可今天他是怎么了?他在怔怔的流泪,伤心的流泪,委屈的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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