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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134一对千古璧人


契丹大军后撤十里安营扎寨,他们举草原之精兵原是要一举灭宋,而眼前只是个小小遂城,遂城里也不过只有区区八千兵马。三十万契丹大军被八千宋兵挡住去路,他们如何会甘心?

        第二天一早,但见这遂城上的冰墙不仅仍在,似乎还更厚了一些,契丹兵卒更觉纳闷儿,有的更是在嘀咕:“咱们杀了杨无敌,天狼星可是要惩罚咱们啦,眼前的这‘冰城’不就说明了一切?嘿,想要打下那大宋江山,还不是痴人说梦?”

        往后一连五日,契丹探子日日前来,眼睛中的疑惑与恐慌一日胜似一日。

        到了第五日,这遂城的冰墙似乎比先前大了两圈,任凭宝刀利剑也砍刺不透。冰墙滑不溜秋更无从着手,爬不上去也砍它不坏,直教人无可奈何。倘若城墙上箭飞如蝗,他们岂不成了待宰的羔羊?

        冰天雪地又寒风如刀,几日来契丹大军冻死冻伤了不少将士,他们守在城外除了白遭罪却苦无良策。

        萧太后与韩德让几番商量过后,终于挥师北归。他们始终没有想通:为何这遂城会变成一座“冰城”?

        难道真的是天狼星有心要和他们为难?

        契丹大军刚撤,张监军就跳出来手舞足蹈,只听他一口一个“杨令公的公子”,一口一个“杨六狼”的赞着,还道:“本官一定要给皇上上折子。”

        木七止幽幽的道:“我瞧张大人你还是别上折子的好。”

        张监军问道:“为……为什么不上?”

        木七止道:“你们这些监军大人,手里的笔就跟刀子一样,杀人不见血,倘若在皇上面前参上咱们一本,咱们可吃不消。嘿嘿,光那一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名堂,咱们可都得见阎王爷。”

        张监军一脸不虞,哼声道:“你当我张某人是什么人?哼,本官素来有一说一,可不会胡乱冤枉好人。杨令公的公子不但杀了那耶律休哥,还凭一人之力杀退了三十万契丹大军,这些本官都要禀明皇上的。”

        木七止一听,笑着道:“那张大人你这折子究竟要怎么写?”

        张监军道:“怎么写?简单来说就五个字——‘天狼星下凡’。”

        木七止四人这番死里逃生,就如同各人白捡了一条性命一样,无不高兴。

        战场上,他四人惺惺相惜,相互扶持,之后又结义金兰,其中的情义那是不言而喻了。

        这日杨延昭在院子里耍起了杨家枪,这时大雪飘飘,但见他身姿灵动,红缨矛枪或刺、或挑,或斜劈、或回转,枪法诡异,与他灵动的身姿浑然天成。

        木七止在廊下细细瞧来,心有所思的道:“行军打仗是行军打仗,拳脚功夫是拳脚功夫,二者全然不相干。嘿,论起拳脚功夫,十个‘杨六狼’也不是我的对手。辣块妈妈,要是教老子在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老子早就大声叫妈啦。”

        忽见三郎一吹胡子,瞪眼叫道:“不对,不对,你这杨家枪法使的可不大对头呀。”

        木七止一头雾水的道:“咦?哪里不对?这杨家枪法使的可威风哩。”

        杨延昭这时也做了个收势,走到廊下,一拍身上的落雪,道:“三哥也懂我家这杨家枪法?”

        三郎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你也说这是‘你家——’的杨家枪法啦,三郎又哪里见过?三郎既没见过,当然也就不懂了。”

        三郎将这“你家”二字拉的老长,显然是说:“你我是结义兄弟,什么你家我家的,这么说岂不生分?”

        杨延昭一拍脑袋,像是做错事儿的孩子一样,嬉笑着走上前去,道:“那三哥你教我这杨家枪法好不好?”

        只见三郎却郑重的道:“你这杨家枪法三郎又怎么会懂?不过三郎瞧你耍了一套又一套,套套都是一般路数……”

        话未说完,只听杨延昭疑道:“不……不应该是一般路数?”

        三郎嘿的一声,道:“武功又岂能是一成不变的?三郎且问你,敌人出招是不是变化多端?敌人这回使了一招‘三阳开泰’,下一回又使了一招‘四季发财’,招式不同,难道你那一成不变的杨家枪法便能应付得来?”

        杨延昭听了但觉有理,却又似懂非懂,只见他嘀咕道:“这杨家枪法千锤百炼,难道竟是这么一文不值?”

        三郎打趣道:“一文半文倒也是值得的。”

        杨延昭一下子脸如土色,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三郎道:“怎么办?一定得好好办办。”

        杨延昭狐疑道:“好好办办?”

        三郎嘿的一声道:“当然要好好办办,你我是结义兄弟,要一块儿活也一块儿死的。你武功不到家,今后要是一不小心的给死了,三郎可也活不成了。嘿嘿,还是这丫头了得,她就不参和这什么结拜、结婚的,来去一个人,不用挂念着这个,挂念着那个,那多逍遥快活,你们说是不是?”

        三郎说道“挂念着这个,挂念着那个”时,一边瞧瞧杨延昭,一边瞧瞧木七止,脸上挂着笑容,像是这二人是他的心头肉一般。

        这时柳杏儿端着温好的酒也来到廊下,她听着三郎话里有话,嫣然一笑,道:“我不过是个笨丫头,我这笨丫头就只会给三哥你温酒,可没三哥你这么精明。”

        三郎哼声道:“你是笨丫头?你要是笨丫头,咱们这些人都是糊涂虫。”顿了顿又道:“七弟他……他也不算太糊涂,哎,你们这一对儿人,天生的就与旁人不同,什么古怪的法子都能想到,三郎可甘拜下风啦。”

        三郎转首又和杨延昭道:“六弟,你说是不是?”

        杨延昭沉吟道:“杏儿姑娘冰雪聪明,真教人好生佩服。这回之所以能侥幸活了下来,还多亏了杏儿姑娘。”

        杨延昭顿了顿,忽又朝木七止笑道:“不知什么时候能喝到七弟你的喜酒?”

        三郎疑道:“喜酒?什么喜酒?”

        杨延昭更是扮了个鬼脸,道:“我可等不及啦。”

        三郎更是莫名其妙的道:“等不及啦?那喜酒就这么教人等不及?”

        杨延昭道:“喜酒倒没什么,我就想早点见识见识一个人。”

        三郎疑道:“见识一个人?见识谁?是不是这个人很是了不起?”

        杨延昭笑道:“这人一定很了不起,哈哈,这人不但了不起,还和咱们都相干,非但相干,还关系匪浅,就……就是不知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杨延昭说话间一副凝思状,像是在若有所思。

        三郎听的云里雾里,只道:“这么了不起的人物,他……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他还和咱们都相干?这……这样的一个人三郎可不认识。”

        杨延昭笑着道:“杏儿姑娘聪明过人,咱们这七弟脑筋也不坏。嘿嘿,要是能喝上他二人的喜酒,他们的娃娃是不是会绝顶的聪明?”

        话音未落,三郎恍然大悟道:“对对对,这个娃娃日后一定大大的了不起,到时候三郎一定将这一身的武艺统统的都教给他。哼哼,到时候,那……那什么纵横江湖,指点江山,一定好不威风。”说话间哈哈大笑,顿了顿又道:“哎,那……那他该叫三郎什么?”

        杨延昭笑道:“三伯。”

        跟着他二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柳杏儿听来早已羞的面红过耳,但见她一副羞赧之状,轻啐了一口道:“三哥你……你为老不尊,说话没正行。”转首和杨延昭也道:“你这‘杨六狼’也是假的。”随即把端着酒壶的托盘放在廊下的木榻上,转身便走,再也没有回头。

        三郎受了柳杏儿挤兑,反而笑得更是开怀,但见他高声笑道:“哎,丫头,你别走啊,你和三郎再说会儿话,哪怕说话时拐弯抹角的骂骂三郎也行,三郎可就爱和你说话。”

        柳杏儿哪肯转头?但见她轻柔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而抖。

        寒风刺骨,她可不是要发抖?可她之所以发抖,难道只因为寒风刺骨?要知道,一个人倘若心中泛起涟漪,她的心也是会抖的。

        木七止瞧着柳杏儿一脸羞涩的转身而去,一时柔肠百转,心道:“杏儿她当然聪明啦,想当初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能猜透我的心事儿,好像无论我心里在想什么,她都能知道,她不但知道,她还处处说破,教我好生难堪,那时我总觉得有些怕她,可……可究竟哪里怕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木七止心里一凉,随即又细细想道:“可是不知从几时起,她说话总是很有分寸,再也没教我难堪过,我……我和她在一块儿也舒服了许多,这是为何?”木七止想来更是直摇头。

        三郎见木七止若有所思,一手拍在他肩膀上,哈哈一笑,道:“想那丫头了罢?”

        木七止回过神儿来,灵机一动,打趣道:“我呀,我倒真在想一个人。”

        三郎哈哈笑道:“想她就说出来,说出来那才叫真汉子。”

        木七止嘿嘿一笑,道:“三哥,那我可就说啦,说了你可别怪我口无遮拦。”

        三郎高声,道:“说,说。大胆的说。”

        木七止诡秘一笑,道:“我在想小周后她到底是个什么人?”

        三郎万料不到他竟会扯到小周后,一想到他的姝皇,他心中一酸,忽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哭声凄然,直教人听了心疼不已。

        木七止和杨延昭万料不到,刚才还哈哈大笑的一个人,忽然又悲凄痛哭,但见三郎哭的伤心,直教他二人慌了手脚。

        只听杨延昭出言安慰道:“三哥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咱哥儿三一块儿合计合计,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说是不是?”

        谁知三郎“呜呜”的哭的更是伤心,他一抹眼泪,只道:“没用,没用,哼,别说三个臭皮匠了,就算是三个诸葛亮那也没用,要报姝皇的仇那可是万难了。”

        杨延昭自是不知其中的是非曲直,但见他一拍胸脯,道:“原来是报仇呀,三哥你武功盖世,还有什么仇人杀不死?”顿了顿,又问道:“不知三哥你那仇人姓甚名谁,又家住何方?”

        三郎道:“仇人的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大宋的皇上,就住在汴梁城的皇宫里。”

        此言一出,杨延昭吓了一跳,但见他又惊又惧道:“是……是大宋的皇上?他……他怎么得罪三哥你啦?”

        三郎一见杨延昭一副惊慌之状,料想这个把弟也没本事能替他的姝皇报仇,三郎“呜呜呜”的哭的更是难过。

        三郎的仇人为何会是大宋皇帝赵光义,木七止倒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见他一把拉过杨延昭,细声和他说着其中的原委。

        什么三郎和小周后青梅竹马啦;什么小周后被李后主所诱骗,做了南唐的皇后啦;什么南唐国破,小周后跟着李后主一块儿成了大宋的阶下囚啦;后来赵光义时时召小周后入宫,三天五日的才放回;再后来李后主喝了赵光义的鸩酒,毒发而死,没过多少时日,小周后也跟着郁郁而终。

        三郎口中的姝皇,正是这小周后。

        只见杨延昭喃喃的道:“原来如此,可……”但听杨延昭只说了一个“可”字便没了下文,下文是什么,只有杨延昭心里知道。

        他心里想的正是:“小周后的死赖到当今皇上头上,这是不是太冤枉了?要知道,被鸩酒赐死的是李后主,可不是小周后。皇上请小周后进宫盘桓数日,那也是该有的礼数,不见得就一定是觊觎小周后的美色,图谋不轨。”只不过三郎正伤心难过,这些话他又如何能说的出口?

        杨延昭一下子犯了难,原说别人无论是谁,只要得罪了他的把兄弟,这仇那是非报不可的。可这仇人偏偏不是别人,正是大宋皇上。

        杨业原是北汉降将,杀了不少宋兵将士,赵光义既往不咎不说,对他们天波府还格外恩宠。单单这份皇恩,他这杨氏一门就算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

        忽然,只听木七止哈哈长笑,他一会儿捧腹,一会儿顿足,笑的肆无忌惮,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像是碰见一件极为有趣的事儿,不笑都不行。

        三郎“呜呜”的哭声也被这笑声盖了过去,三郎索性一抹眼泪,破口道:“你……你疯了?笑,有什么好笑的?”

        谁知木七止强忍着笑,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我……我为什么要笑,还……还不是因为三哥你上了人家的当啦?”

        三郎怔怔的道:“三郎上……上了人家当啦?你……你说,三郎上了谁的当了?”

        木七止渐渐忍住了笑,道:“可不是上了人家的当啦?三哥,且不说这些事儿都是子虚乌有,就算真煞有其事,那也不该伤心难过。”

        三郎疑道:“不该伤心难过?”

        木七止嘿的一声,道:“可不是不该伤心难过?小周后这一生光芒万丈,名扬四海,三哥你不该为她高兴么?”

        三郎诧异的道:“为……为她高兴?”

        木七止道:“唉,李后主虽不是个做皇帝的料,可他毕竟是个不出世的才子。填个词,作个曲,又或是信手泼个墨。三哥,这些你能比得了他没有?”

        三郎狐疑道:“填词,作曲,还泼墨?这……这些三郎哪会?哼哼,要是比他个拳脚功夫,三郎可……”

        话未说完,只听木七止打断其话茬,道:“可世人不在乎那拳脚功夫,在乎的就只是那‘填词作曲’的功夫。三哥,我且问你,你能活多少年?”

        三郎一头雾水的道:“三郎能活多少年?怕……怕是能活到一百岁罢,再不济也比那填词作曲的亡国之君活的长。”

        木七止一听,一副不以为然的道:“才一百岁而已,那也不算长。”

        三郎大呼道:“一百岁还不长?你……你倒是说说,一百岁不长,那多少岁才算是活得长?”

        但见木七止幽幽的道:“一千年,一万年罢。”

        三郎一听,大惊道:“一千年,还……还一万年?谁……谁能活那么长?”

        木七止淡淡的道:“小周后就会活一千年,一万年,只怕十万年也能活得到。不止小周后能活那么久,那个什么李后主也能活那么久。”

        三郎一听,更是大叫道:“你……你疯了?他……他们都……都死啦。”

        木七止又道:“他们是已经死了,可他们会一直活在史书里,活在人们口口相传的家长里短里。就算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人们依旧会记着他们。谁教他们的故事那么凄美,那么动人呢?”

        三郎有些懂了,但见他眼中泛着泪光,这泪光与他先前痛哭时的泪光别有不同。那时的泪光是苦涩的,而这时泪光莹然,更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三郎呆呆的道:“姝皇她……”

        不待三郎说完,只听木七止打断其话茬,道:“这世上再也没有姝皇,只有小周后,小周后她不光活着的时候一生富贵,死了更是教世人羡慕。”

        木七止顿了顿,又道:“唉,小周后是极好极好的,不过那都是世人的,和三哥你无关。”

        三郎怔怔的道:“和……和三郎无关?”

        木七止道:“可姝皇却只和三哥你一人有关,那是谁也夺不走的。即便那小周后再好,可也及不上三哥你心中挂念的姝皇。”

        三郎听了似懂非懂,他虽然似懂非懂,却也觉得木七止说的一定都是对的。倘若这么古怪的道理都不对,那什么样的道理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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