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152晏文先生
黑夜里,一行人踏月而来,只一顿饭功夫,依稀瞧见前面山坳处有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有一座禅院,这禅院古色古香,颇为雅致。
他一行七人走近这禅院大门,木七止但见门匾上写着的正是“山神庙”三个大字,字迹灰暗,料想经年累月,风吹日晒,朱漆的字迹已褪了颜色。
木七止心里怦怦乱跳,不知一旦走进这扇大门究竟是福是祸。
江错走上前去扣了扣门环,过了半晌,门“吱呀”一声而开,月光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厮立在了门口。
这小厮看似普普通通,扔了人堆里找也找不见,他一双眼睛无精打采,只见他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道:“贵客,请进。”
江错、仇东来一行人不答话,只管鱼贯而入。
木七止跟着也要跨进门槛,这小厮忽然“咦”的一声,口气颇为耐人寻味儿,他人也挡在了木七止面前。
木七止瞧着这小厮,只觉这小厮眼睛锐利了许多,可不似刚才睡眼惺忪的一副模样,他心里更是叫苦道:“乖乖不得了,老子的把戏被这小子看穿了。”
这小厮死死的盯着木七止,又瞥了一眼柳杏儿,冷然道:“你是谁?”
这时仇东来、江错也回过头来,一脸的茫然,对这小厮突如其来的一句“你是谁”疑窦丛生,似乎在说:“他是谁你不知道?青龙血蚊当然也是青龙楼的人。”
可这小厮为何有这一问?难道这人不是青龙血蚊,也不是青龙楼的人?他要不是青龙楼的人,他又会是谁?仇江二人对望了一眼,狐疑之色显于颜色。
木七止被此一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见仇江二人对他有了疑心,心想事已至此,这出戏就算再难唱也要把它唱下去,奚姥姥既然是青龙楼的西楼使,那这东楼使又是谁?
木七止想见一见他,看他是不是也是木七止相识的人,他要是木七止相识的人,是不是他也知道木七止的身世?
木七止心里虽七荤八素,怦怦直跳,脸上却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更像是有所恼怒,说道:“我是谁?哼,我就是我,一个没有名字,也没人知道的人。”
说到“人”这个字时,木七止又一脸哀伤,顿了顿又道:“我……我也不能算是个‘人’,蚊子也算人么?蚊子总是躲在黑暗里,冷不丁的咬别人一口。”
这小厮疑道:“你是青龙血蚊?”
木七止道:“大家彼此彼此。”
木七止这句“大家彼此彼此”似乎在承认他是青龙血蚊,可另一个意思也是在说:“你这小厮难道不也是一只蚊子?老子和你都是蚊子,谁也别笑话谁。”
谁知这小厮又道:“你是叮谁的?”
木七止心里暗暗叫苦,蚊子当然要叮人,青龙血蚊往往只叮一个人。
木七止灵机一动,想起了幽州城里的那只血蚊子,他埋伏在韩德让身边,没想到却露了马脚,成了契丹狗的奸细。
木七止心想幽州城远在千里之外,不见得你就认识那只蚊子,跟着他往北一指,道:“幽州城,韩大人。”
这小厮疑道:“韩德让?可……可你为什么又来了这里?”
木七止哼了一声,道:“西楼使去了幽州城我想你一定不知道。”
这小厮道:“西楼使?是西楼使教你来的?”
木七止哼了一声,不置一词,嘴上虽没承认,可脸上那不屑一说的神情,俨然是承认了。
这小厮似乎竟还没完,又道:“我要怎么相信你?”
木七止心中又恼又苦,却也不便发作,又想了想,从怀中摸出那块青龙玉牌,道:“这个认识罢?”
这小厮一见之下,大为吃惊,道:“青龙玉牌?你……你怎么会有青龙玉牌?”
木七止听他这语气有异,心里一紧,自问了一句:“难道我不该有这青龙玉牌?”
这小厮跟着又哼了一声,一脸狐疑的道:“青龙血蚊身份秘密,身上又怎么会带这个东西?”
木七止一听,心里暗叫不好,心想:“坏了坏了,这下可弄巧成拙了,那些血蚊子既然千方百计的想隐藏身份,身上当然不会带着这玩意儿。”
木七止突然哈哈大笑,笑的在场众人一脸茫然,像是这小厮说了一件很傻的话,他想不笑都不行。
这小厮一下子心虚的道:“你……你笑什么?”
木七止捧腹大笑不止,一边笑着一边道:“我……我笑……笑什么?还……还不是笑你?哈哈,笑死我啦。”
这小厮又疑道:“笑我?笑……笑我什么?”
木七止渐渐止住了笑,跟着道:“我……我笑你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哼,凡事要都一成不变,不知变通,青龙楼怎么成大事?”
木七止顿了顿又道:“我再问你,改朝换代难不难?哼,光杀一个赵匡胤有什么用?眼下这江山是不是还姓赵?哼哼,即便把那些姓赵的统统都杀光,天底下这个道士不服你,那个和尚要反你,你这江山是不是也坐不稳?”
木七止一下子抖出他青龙楼的野心,直教众人面面相觑。
这小厮一下子气为之夺,心里先是一虚,支支吾吾的道:“你……你……”
木七止不待他说话,就道:“哼,我要是心中有鬼,眼下一定溜之大吉,不敢进这山神庙你说是不是?”
木七止顿了顿又道:“东楼使在里面罢?我要见他。”
这小厮稍微一思量,又小心的说道:“难……难道西楼使要你来传什么话?”
木七止将计就计道:“西楼使有什么话,我是不是要先和你说?”
木七止心中所想:“不管如何今晚上一定要见到这东楼使。他究竟是谁?是不是也和我相识?倘若与我相识是不是就知道我的身世?”
所以,为了见到这东楼使,木七止也是不管不顾了。
这小厮一下子脸色煞白,吞吞吐吐道:“不……不敢,东楼使他……他不在。”
木七止疑道:“不在?那……那谁在?”
这小厮道:“东楼使交代下来,今晚上在此主持大局的是晏文先生。”
木七止一脸不快的道:“晏文是罢?见他也行。”说话间拍了拍这小厮肩膀。
木七止手上暗运内力,这小厮只觉半个肩膀酸麻,“哎呦”一声,闪在门旁。
木七止大踏步而过。
仇江二人疑窦丛生,只觉木七止身份大有蹊跷。
木七止走过,一脸轻松的笑道:“诸位有请。”像是在尽地主之谊。
仇江二人交换了个眼色,各自心道:“这人身份可疑,可一个人要是心中有鬼,可不会这般处惊不变。”
一般人做贼心虚往往不能处惊不变,他们要么夺门而逃,要么老实交代。可木七止从小就骗人,骗人的本事当然会技高一筹。别人要是心中起疑,他往往面不改色心不跳;别人即便识破了他的诡计,他也要装作无辜,再东拉西扯的胡说一通,说的言之凿凿,说的神色凌然,直教别人不得不再信了他的话。
木七止表面上虽处惊不变,心中却怦怦乱跳,晏文先生是谁?他从来没听说过晏文这名字,可没听说过一个人的名字,也不一定一定就不认识他。
木七止识得奚姥姥,可也从来不知道奚姥姥的名字原来叫奚梦眠,还是青龙楼的西楼使。认识一个人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而眼下,这晏文又是谁?
禅院幽静,参天古木遮蔽了天上繁星,透过枝叶,月光斑驳的映在人的脸上。
柳杏儿脸上有难言之隐,可即便她脸色古怪,旁人也瞧不出来,忽明忽暗的脸,谁又能瞧出颜色?
柳杏儿心里倒也佩服木七止:“做贼不心虚,你天下第一。”
禅院里有古木,有竹林,走在弯曲的小径上,青衫拂绿竹,月光似明灯。
一行人来到禅院深处,这里有几处禅房,其中只有一处点着灯。
那小厮走上前去,轻轻敲了下门,又道:“晏文先生,贵客都来了。”
禅房里一个声音道:“咦?他们是一块儿来的?”语气里颇为诧异,像是来的这些人不该一块儿来。
那小厮道:“是,是一块儿来的。而且还……”他言辞闪烁,回头瞧了一眼木七止,嘴里却支支吾吾的愣是没说出话来。
里面那声音又道:“来了就进来罢。”
那小厮道:“是,晏先生。”说话间推开门,一束灯光从屋里泻了出来,似乎在邀客入屋。
木七止干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跟在江错后面,心里怦怦一阵乱跳。图穷匕见,他又怎么会不紧张?只往屋里瞥了一眼,木七止心里咯噔一下,只见一个一袭黄衫,身材消瘦的中年汉子微笑着拱手而立,他蜡黄的脸上双颊深陷,笑起来皮笑肉不笑的颇为古怪。
木七止眉头紧蹙,心道:“竟是他?”
他是谁?他是晏文先生。
这晏文先生木七止也是见过的,木七止头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一个茶肆老叟,不多时又变成一个瞎了眼的老郎中,不消说这些身份统统都是假的。
原来他叫晏文,还是青龙楼的人,八年前他出现在豫南道上,变着花样的乔装改扮,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偏偏木七止棋高一着,凭着鼻子的本事识破了他的诡计。
当时木七止还以为他不怀好意,又怎能想到他一路上竟是为了要保护木七止?
当年也难怪木七止“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个和你不认识的人,一路上装神弄鬼,你难道会以为他是一片好心?
仇江二人和晏文一阵客套,晏文也是笑着迎来,道:“仇先生大驾光临,啊还有江掌门,二位携手而来,真是可喜可贺。”
晏文一笑,他枯瘦的脸上更是挤满了皱纹。
那小厮一指木七止,道:“晏先生,今晚上还来了一个人,他说他是西楼使派来的。”
这小厮对木七止身份还是不太放心,是以教晏文拿主意。
晏文脸色一变,问道:“西楼使的人?他在哪?”
木七止瞪了一眼那小厮,心道:“你小子还要给老子使绊子。”
木七止跟着站出来大声道:“是我。”
晏文瞧见了一张脸,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可他即便陌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只见他神色古怪的道:“是……是你?你……你……”更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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