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188归去
木七止瞧着陵墓里的人一个个倒了下去,也是大为吃惊。他尚未回过神来,只听一个声音,道:“你是真命天子罢?”声音清脆,如击玉罄。
木七止回过神来,只见柳杏儿脸色略有轻嗔。
木七止诧异道:“杏儿是……是你?”
柳杏儿道:“是我使的‘暗香浮动’。”
木七止诧异,道:“暗香浮动?我……我怎么没闻见?”
柳杏儿道:“你没闻见只因我在里面加了一些‘幽萸香’。”
木七止疑道:“幽萸香?就……就是那个能治臭屁的‘幽萸香’?”
原来那“暗香浮动”是柳杏儿的护身法宝,她遇见凶险总能以它化险为夷。可在幽州城里,三郎虽也闻上了一点儿,不过他内力精湛,竟能以内力一时压制住毒性。
柳杏儿常常想,这“暗香浮动”倘若能无臭无味,那才算了不起。她知道有一种草药叫“幽萸香”,这幽萸香名字里虽有个“香”字,可偏偏一点儿都不香,它不光不香,别的什么味道一旦和它混在一起,统统也变得没了味道。她又寻了别的一株草药,混合了这株草药,那“暗香浮动”更是没了颜色。
柳杏儿把这“暗香浮动”藏在指甲里,用银针一刺便散了出来,它散了出来别人也浑然不知,无色无臭的“暗香浮动”谁又会知道?石老人要致杨延昭于死地,她可不能不管,是以才出了手。她刚才对木七止说了句刻薄话,“你是真命天子罢”,更是对他不顾杨延昭的死活而心有怨意。
只见柳杏儿拿出一只瓷瓶,拔开瓶塞教三郎嗅了嗅,三郎嗅过之后,果然悠悠转醒。柳杏儿一一施为,刘娥、赵元休、皇上等一一醒来。
柳杏儿俏脸红晕,眉黛鬓青,但见她稍微迟疑,跟着道:“三哥,你把这些人大穴点了,教他们使不出武功。”说话间指了指石老人一干人等。
三郎一听,大喜道:“这敢情好。”顿了顿又道:“嘿,丫头你可真有法子,咱们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你一根手指头。”
这些人都是成名已久的老江湖,他们武功了得还计谋百出,任谁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柳杏儿不过是个大夫,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大夫,她这个大夫只会救人却从来不害人。这样的一个小姑娘,竟有本事把这些“鬼”给一一擒住。
三郎在诸人要穴上施重手点落,待点到石老人时,更是在他胸口多拍了一掌,呸了一声,道:“三郎打不过你,可有人能对付得了你。”
石老人等闻了解药一一转醒,只是他们穴道受制,只有受人宰割的份儿。那些老者一个个的面如死灰,有的甚至朝木七止破口骂道:“没心肝儿的白眼狼,咱们做鬼几十年,为的是谁?”
石老人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木七止道:“石老人?我……我就是那……那活下来的孩子?”
王继恩哼了一声,道:“要不是老奴,你可早就死了。”
木七止朝王继恩小声问道:“你……你是幽灵?”
王继恩咦的一声,道:“你……你怎会知道?”他是“幽灵”,这世上可没几人知道,几十年来他一直都潜伏在皇宫里,有谁会想到,魔宗的“幽灵”会是皇宫里的一个太监?
木七止道:“我看过你写的信。”顿了顿他又道:“孩子当送往崂山之下,东海之滨。”
石老人微微睁开眼睛,语重心长道:“你身负血海深仇,日后更要成为一国之君,老头子可不能教你这一生走歪了。”
木七止疑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老人道:“你从小吃了许多苦是不是?”
木七止结舌道:“我……我……”他从小便无父无母,生他的还是一棵树,这样的一个怪人,又怎么会不吃苦?难道他从小吃苦竟是石老人刻意为之?他要让他吃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石老人又道:“你们姓柴的上了人家当,结果江山不保还家破人亡。老头子要先生教你做坏事,就是要让你永远都不要上别人的当。老头子虽没教你什么武功,可暗中替你打通了任督二脉,你内力根基深厚,今后无论学什么武功都可手到擒来。”
木七止喃喃道:“原……原来是这样。”忽然他猛然一醒,大喝道:“那……那你为何要杀光村里的人?”
石老人叹了口气,道:“藏古先生在山上杀了那么多人,那华盖真人又与朝廷过从甚密,上清宫出事儿,朝廷定会派人来查探。村子里人多口杂,怕是会泄露了秘密。而且……”
木七止道:“而且什么?”
石老人道:“而且你阴差阳错中了藏谷先生的毒,他自己偏偏又没有解药,说不得就要护送你去那神农架。”
木七止道:“那两人鬼鬼祟祟,是你教他们暗中保护我?”
石老人忽然一阵苦笑,道:“谁承想你古灵精怪,竟瞒不过你,从此你还音讯全无。”
木七止一时语塞,道:“我……我……”
石老人又道:“七八年来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咱们的计划不能半途而废。”
木七止道:“所以才有了那晚上的‘屠龙行动’?”
石老人道:“偏偏那晚上又有人见到你,那‘屠龙行动’不得已取消。唉,‘屠龙行动’即便成功,那也名不正言不顺。如此一来,和他们姓赵的谋朝篡位又有什么两样?”
木七止统统都明白了,只见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奚姥姥死了,先生死了,村子里的人也死了,为了这件事竟死了这么多人。”
石老人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大事将成,死一些人又有什么要紧?”
木七止神色一慌张,道:“我……我不要什么大事,我……我更不要他们死。”
石老人哼的一声,道:“孩子话。”顿了顿又和颜悦色,道:“你杀了这些人,咱们便大功告成。”
木七止心里一凛,道:“杀……杀了他们?”说话间转首瞧了一眼赵元休、皇上等人。木七止心乱如麻,石老人对他恩重如山,更为了他柴氏一门费尽心机,可要是教他杀人,做那一国之君,他想都不曾想过。
木七止回首过来,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从小教我吃苦,也教我本事,更教我永远别上别人的当。”顿了顿他又道:“你什么都料到了,怕是今后哪一天我当上九五至尊你也料到了。可……可有一件事你却没料到……”
话音未落,石老人诧异道:“哪件事?”
木七止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这样做?”
石老人眉头一蹙,道:“你……你不愿意?”
木七止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这样子一个人又怎么能规规矩矩的坐在龙椅上?”
石老人更是一头雾水的道:“你不能规规矩矩的坐……坐在龙椅上……”
木七止吐了一口气,道:“当然不能,我从小无拘无束,天天干坏事的给人捣乱,又怎么能那么规矩?要是天天坐在一张椅子上动也不动一下,还不如教我死了的干脆!”
柳杏儿瞧着木七止,直到此时她脸上才泛起笑容。
只听一个声音忽然道:“只怕其中有诈。”说话的是程琳。
木七止咦的一声,道:“其中有诈?有……有什么诈?”
程琳慢悠悠的走近老九刀,脸上神秘兮兮的道:“有什么诈当然要问问咱们这位公公啦。”
众人疑道:“问他?”
老九刀神情古怪的瞧着程琳,脸上又是惶恐又是疑惑,似乎更有一股莫名的愤怒,怎奈他穴道受制,无可奈何。
程琳从衣袖里伸出他的右手,众人咦的一声,只见他的右手别有不同,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头。他的手从来都是缩在袖子中的,原来他右手竟是残废。其实他的左手何尝不是残废?他的左手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
程琳用他仅有的三根手指从老九刀衣襟里捏出一纸一笔,众人见纸笺上写满了字,只是那些字弯弯曲曲,他们竟一个不识。
木七止诧异道:“这是什么?”
程琳道:“这是契丹小字。”
众人疑道:“契丹小字?这……这是怎么回事?”
程琳淡淡道:“是这么回事,我写了一行契丹小字给这位公公瞧,这公公瞧了一眼,在下面也写了一行契丹小字。我瞧过之后就又动了几笔,再给了这公公,所以这公公怀里才有这张纸。”
程琳呵呵一笑,道:“刚才你们打来打去,我二人在一旁写字你们是不是都没瞧见?”
众人听了一头雾水,怎地这当官儿的还有这公公懂契丹字?
木七止道:“这契丹字写的是什么?”
程琳朝一众人扫了一遍,然后一吹那张纸笺,读道:“萧太后要我问你,大宋改朝换代必然会祸起萧墙,哀家想趁机南下出兵。这一句是我写的。”
程琳顿了顿又说道:“下一句是这公公写的,他写:‘甚好,甚好,本王忍辱负重几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啊,下面这一句又是我写的:‘事成之后,你可为我大辽立下不世之功。’”
众人啊的一声,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程琳哼了一声,道:“什么意思?意思是说这位公公懂契丹小字,他还是契丹人的奸细。”
一众人目光齐刷刷射向了老九刀,他是契丹人,更是契丹人奸细。
王继恩嘶哑着嗓子道:“九刀,这……这是不是真的?”
老九刀支吾不语,他怔怔的凝视着程琳,脸上充满了疑惑。
程琳轻轻一笑,道:“你是不是要问我,我是怎么知道你是契丹人的?”
老九刀依旧凝目不语,只是他一脸狐疑,实不知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马脚。
程琳跟着道:“这公公刚才朝那石壁跪倒……”
话音未落,王继恩道:“老奴什么身份他自是知道,他跪倒是……是心念前朝。”
程琳冷冷道:“是么?那他下跪为何不朝棺木而朝石壁?”
众人喃喃道:“是啊,既然心念前朝,他为何不跪棺木而拜石壁?”
程琳指了指那石壁,道:“那不是石壁。”
众人一下子糊涂了,这明明是石壁,为何他要说不是石壁?
程琳接着又道:“一国之君,居北而坐。棺木在此,那这石壁的方位便是东方。”
木七止疑道:“东方?这……这和东方有什么关系?”
程琳道:“他手心向天,抵在百会,这是‘拜日仪’。”
众人疑道:“拜日仪?”
程琳道:“‘拜日仪’是契丹人一个重要仪式,每逢重大事情,契丹人都要行这‘拜日仪’。日出东方,就要向东而跪,跪下后手心向天,抵在百会。”
众人啊的一声,道:“这……这些你怎么会知道?”
程琳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王继恩神情萎靡,喃喃道:“难……难道都……都错了?这……这一切……都是老奴受了这契丹贼子的骗?”
木七止抓起老九刀衣襟,喝道:“这一切是不是你的阴谋诡计?说!”
老九刀见无可抵赖,哈哈一笑,道:“不错,本王耶律述隆,与辽穆宗一母同胞,我十六岁甘愿受辱进宫,就是要教你们汉人土崩瓦解。后来识得了大总管,大总管对我推心置腹,什么事也不瞒我。他主子既然和前朝有瓜葛,我何不趁虚而入?”
木七止一把将老九刀掷在地上,大声道:“赵匡胤根本没暗遣杀手,杀手都是你派去的是不是!”
老九刀额头撞在地上,头上鲜血汩汩而流,但见他不惧且笑:“只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就能教你们汉人自相残杀,我大辽一统天下便指日可待……”
话音刚落,木七止一掌拍在老九刀天灵盖上,登时他便没了呼吸,只剩下“指日可待”四个字尚在陵墓里回荡,声音凄楚,其中透着不甘。
变故突起,众人面面相觑。
要说震惊的还是石老人,他念着他的至交好友一辈子。他这至交好友不是别人,正是周世宗柴荣。柴荣英年早逝,他之所以英年早逝,都是因为他当了皇上以后操劳国事所致。柴荣死了,有人谋朝篡位,好在这人心怀慈悲,对前朝柴氏子孙网开一面。
石老人没有怨言,一个皇上又有什么好当的?可是有一天石老人突然得悉一个惊天阴谋,赵匡胤面慈心狠,设下了毒计,对柴氏子孙赶尽杀绝,他赶尽杀绝竟还不露风声。是可忍,熟不可忍?
从此之后,石老人便处心积虑的要报仇,他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不惜将他自己活成“鬼”,也不惜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坏事儿。而如今才得知,所有的一切竟是一个阴谋,一个契丹人设下的阴谋。
石老人心灰意冷,那一干老者也面如死灰。他们都错了,几十年的心血不过是个笑话。可这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这笑话要是讲成,竟会山河破碎,汉人百姓也都将成为契丹人的奴隶。
石老人叹息一声,朝木七止,道:“你真的不愿做这皇上?”
木七止道:“皇上我也做不来。”
石老人道:“那谁做得来?”
木七止一指赵元休,道:“他。”
石老人见赵元休弱不禁风的样子,疑道:“他?”
木七止道:“他懂黄老之学,也懂那‘功成不必在我’,有他做皇上,一定不会打仗,不打仗老百姓就会有好日子过。”
石老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是你……”
木七止道:“我小时候,先生给我讲过一篇《孟子》。”
石老人疑道:“《孟子》?”
木七止道:“《孟子》里有一篇《尽心章句下》,它里面有一句话,说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石老人喃喃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木七止道:“是啊,我记得那天先生讲时还谆谆和我说:‘七止,你要记住,你什么都不是,哪怕今后有一天你有了天下,你也什么都不是,这天下的根本是百姓的柴米油盐。’”
皇上忽然叹息一声,道:“天下的根本是百姓的柴米油盐,你……你那位先生在哪?朕……朕要见见他。”
木七止道:“他死了。”
石老人喃喃道“死了,死了,老头子我又能死在哪。”
木七止灵机一动,道:“我知道一块风水宝地,石老人我带你去好不好?”说话间更是朝刘娥笑了笑。
刘娥心里会意,神农架里的半月天井当然是块风水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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