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该低头时要低头
一万块钱买一段单口相声，还没有版权，只有播放权，这事说给一百个人听，怕是得有九十九个人说扯淡。
为什么？
因为在人们的普遍认知下，相声已经完了，就等着什么时候彻底死凉了之后，往民间艺术博物馆里一放，供给后来人瞻仰。
“看，这个就是想当年说相声在舞台上用的醒木！”
相声真的完了吗？
显然并非如此。
相声现如今的颓势，并不是因为相声太陈旧，过时了，而是因为会说相声的人太少了。
观众现在能看到的相声，都是在电视台，穿西装，打领带，捯饬的跟北.朝.鲜政府官员一样，往台上一站就开始喊口号。
“我们要这样”、“我们要那样”、“这个是对的”、“那个是不对的”。
口号喊得震天响，可特么包袱呢？
观众听相声是为了高兴，受教育的地方多了，缺俩相声演员给人们上大课啊！？
就是因为这种相声演员，这种相声太多了，不能娱乐老百姓，只能自娱自乐，谁还愿意听？谁还爱听？
真正的好相声，还会没有人愿意听？
看看天桥茶园里这三百多，将近四百的观众，谁能说相声真的完了？
“爷们儿，辛苦！”
“师哥！辛苦！”
萧飞下了台，不停的拱手，刚才这一段活，台底下的观众听得过瘾，挤在上场门边上的德芸社演员们同样也听美了。
困扰了他们好些天的九头十三命，总算是在萧飞的讲述中闹明白了。
正因为都是行里人，所以他们更加明白，要把这样一段错综复杂的相声给说明白了，讲清楚了，还得引人入胜，包袱不断，该有多难。
萧飞不过才十八岁的年纪，能在尚不及弱冠之年，就有这般功力，可着相声门找，恐怕也就只有老辈人，或者已经退出舞台的老先生当中找到了。
“小飞！快喝口水，说了一个半钟头，嗓子都快冒烟了吧！”
王薇拿着个茶杯走过来，递给萧飞。
“婶子！谢谢您！”
萧飞连忙接过道谢，喝了口水，凉热正好，感觉舒坦多了。
“快去歇歇吧！”
王薇是个心疼小辈的，虽然萧飞不是郭德强的徒弟，可是在她眼里都一样。
萧飞点点头，侧着身从一众演员身边经过，去后台歇着了。
“牛什么啊！？”
站在角落里的赵芸飞小声嘀咕了一句。
正准备上台的曹芸伟听见了，他虽然眼热萧飞的能耐，总想着把萧飞给比下去，可是却也认可萧飞的艺术水平。
“有能耐你上去说一个！”
他这个人脾气就是如此，真要是不服，台上拿着本事说话，台底下说小话，拿龙人，那是小人行径。
赵芸飞被曹芸伟堵的一愣，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心里有气，别冲着我来啊。”
“我有气？我有什么气？我看就你一个人眼气，自己个干过什么心里没点儿数啊！”
曹芸伟越说越大声，其他演员也都注意到了，一个个错愕的看了过来。
“小伟！行了，该上台了！”
刘芸毅赶紧拉了曹芸伟一把，他们俩的顺序是头二，萧飞下台的时候，就该直接上去的。
曹芸伟又瞪了赵芸飞一眼，跟在刘芸毅身后上台去了。
其他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这正演出呢，可不能出了纰漏，纷纷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蛋！”
赵芸飞只是脑子不聪明，还没到没脑子的程度呢，对着长辈们，他也不敢放肆，只能把心里的邪火发泄在烧饼他们这些学徒的身上。
岳龙刚和孔芸鹏不敢说什么，都知道这位是早来的师哥，可烧饼却不惯着赵芸飞。
“你特么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抽你丫挺的！”
别看烧饼岁数小，可那脾气也是爆着呢，平时就招灾惹祸的，弄得郭德强都脑仁儿疼，哪能吃得了这种亏。
赵芸飞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可也知道烧饼就是个混不吝，真要是闹起来，能直接上手。
“哼！”
一甩手，转身走了。
烧饼满脸的不屑：“瞧你丫那操.性！”
接着转头看向了岳龙刚和孔芸鹏：“你们俩也太怂了，就由着他说，怕什么啊？俩大小伙子还怕他一个三寸钉，以后记住了，再敢犯葛，直接上手抽丫挺的。”
呵呵！呵呵！
俩人虽然的时候不长，可也知道这位小师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唯一要说怕的就是师父郭德强。
可别看他整天犯浑惹祸，郭德强嘴上总教训他，可谁都瞧得出来，师父那是宠着呢，真要是瞧不上他，早就轰走了。
你敢动手打师哥！
我们俩可不敢，还指望着在这边学能耐，将来赚钱养家呢！
再说休息室这边，萧飞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是郭德强和徐德谅。
“王先生怎么说？”
“王先生······嗐！王先生说折了面子，没脸再过来了！”
“他还知道要面子？”
萧飞站在门口，进去也不是，走也不是，虽说他也挺看不过这位王先生的贪，可到底是长辈，他没法掺和进去，只能当做看不见。
至于徐德谅传话说，王先生觉得折了面子，没脸再来了，萧飞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叫“没脸再来了”？
下午的时候，直接晾了满后台的人，差点儿造成演出事故，就冲这事，一旦传扬出去，王文利这三个字，在相声圈子里就能直接臭大街了。
但凡是做艺的，谁也不敢在艺德上面有所亏欠，失了德行，谁还敢粘你啊！
萧飞正犹豫着呢，于清从他身后走了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直接推门进去了。
得嘞！
这下不进去都不行了！
正在说话的俩人看见于清带着徒弟进来，也是很有默契的闭了嘴。
这种事，别说传出去，就是自家关起门来说，都觉得丢人。
“俩人都别装哑巴了，说说到底怎么样了？”
于清平时是个不愿意管闲事的人，可是今天这事，他不能继续躲了。
事情看上去不大，可是却是事关德芸社的安定团结。
之前虽然各人都有各人的毛病，但是，大面上基本上还都过得去。
毕竟，德芸社还非常弱小，要是这样心还能不往一处想，劲还能不往一处使的话，这个班社趁早散伙。
所以，于清也不愿意看见这种事发生，王文利的买卖虽然不怎么样，可却是德芸社的老人儿了，搭班演出也有四五年的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今天这事就算是再怎么不对，看在他是长辈元老的份上，也得力争大事化小。
郭德强垂着头，耷拉着脸：“还能怎么样啊？王先生说丢了面子，不愿意过来！”
嘿！这老儿还真特么是······
于清听了，都差点儿没忍住骂街，下午那事，就算是说破大天去，也是王文利的错，作为演员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就走人了，把满后台的演员和台下的观众都给晾了。
怎么茬儿？
他自己个还委屈上了？
行！真行！
“德强！你打算怎么办？”
郭德强也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怎么办？他爱来不来，少了张屠户，我还非得吃带毛的猪？孰是孰非，满后台谁看不见啊！？他不愿意来，那以后就别来了！我就憋着他算了！”
这话一说，萧飞立刻就看向了徐德谅，见徐德谅的脸色也变了，王文利是他的搭档，自打他来德芸社演出，俩人就一直合作，关系也走得最近。
显然，郭德强说出的那句“以后就别来了”，让徐德谅的心里犯堵了。
“德强！别说气话！”
于清连忙劝了一句，他也看了徐德谅一眼，心里顿时有了底。
“王先生毕竟是大辈儿，又是德芸社的元老， 打在三庆园演出，老先生就一直跟着搭班，这么多年了，没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王先生要是真的不来了，到时候，万一要是有观众问起来怎么办？”
郭德强听着，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家丑不可外扬，谁都明白的道理，要是让观众知道德芸社内部发生了这种事，会怎么想？
“德强！该低头就得低头，该弯腰就得弯腰，不冲着别的，就算是冲着张先生，你也不能这么干！”
郭德强一愣，随即想到了，当年王文利来德芸社搭班演出，可是张文天先生推荐的。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于清笑了：“你是个明白人，怎么还问我啊，你觉得应该怎么办，那就怎么办？说句不怕遭人恨的话，德强，大局为重啊！”
什么是大局？
德芸社的发展才是大局，眼下正是裉结的时候，跟着京城广播电台的合作，如果真的能将德芸社的相声推广出去，接下来班社肯定会越来越好。
这个节骨眼，要是闹出内部不和，再被别有用心的人挑拨一下，德芸社即将到来的大好局面，说不定立马就得烟消云散。
郭德强低着头沉默了半晌，萧飞在一旁瞧着，知道他是在自己劝自己。
人能遇到最难的事，就是明明百般不情愿，还非得把自己给说通了，劝服了，憋憋屈屈的拧着自己的意愿干。
“行！师哥！我听您的，谅子，明天上午别干别的了，在家里等我，咱们一起去王先生家里！”
徐德谅闻言也松了口气：“得嘞，师哥，您圣明！”
于清把话说完，瞧着郭德强心气还是不顺，也没再说什么，对着萧飞使了个眼色，爷俩又出去了。
“小飞！没觉得师父今个多嘴吧！？”
萧飞一愣，笑道：“师父！您这是说什么呢，我知道，您都是为了德芸社好。”
于清也是哈哈一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明白。”
这就是师徒两个的默契，拜师收徒弟也都讲究个投缘，萧飞和于清就是如此，于清心里想什么，萧飞这里门儿清。
“好不容易瞅见点儿盼头了，我是真怕出事，其实，我也知道，今个就算是压下去了，可早晚还是得出事，等到时候再集中爆发出来，可能比眼下更厉害！”
于清这话说的含糊，但是萧飞却听明白了。
如果现在的德芸社已经步入了正规的话，于清和郭德强说的就不会是今天这番话了，他肯定会直接劝郭德强壮士断腕，提早把不稳定的因素给去了。
但现在的德芸社还是太弱小了，一阵风吹雨打，可能就呜呼哀哉了，实在是禁不住任何一丁点儿的折腾。
“师父！您也别总往坏了想，人心换人心，这次师叔主动给台阶下了，王先生总不能······”
有些话，萧飞还真没法说，他是晚辈，背地里嚼长辈的舌头，终归不好。
“不能什么啊？不能不知道好歹，对吗？”
于清没这些顾忌，直接把萧飞的话给说出来了。
“他要真是个知道好歹的人，今天能干出这种事？就算是再怎么不痛快，演出不能耽误，哪怕下了台直接掀桌子，我都还能高看他一眼，可你瞧瞧，他干的这叫什么事儿，直接把观众给晾了，这叫没有艺德！”
于清是个极少在背后说别人的性子，今天能说出这话来，可见他对王文利成见已深。
“少爷！记住了，咱们做艺的，最重要的就是艺德，观众是咱们的衣食父母，无论什么时候，像这种丢了德行的事都不能干，你要是敢学着来这么一出，到时候，就甭说是我的徒弟，我也不认你！”
好嘛！
这怎么还攀扯到我身上来了？
萧飞也知道于清是真的生气了，别看他刚才还在劝郭德强，可是说出那番话之前，他也得先把自己给说服了，憋憋屈屈的说着违心的话，于清的心里也不好受。
“师父！您放心，我记下了！”
于清点点头：“行了！先进去吧，我到外头抽根烟！”
“嗯！师父！您不跟师叔对活了？”
于清一怔，小烟卷儿已经点上了：“对个屁，你看你师叔现在还有这个心思吗？”
呃······
想到郭德强刚才那黑着的脸，还是甭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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