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头沉
岳芸龙14岁就跟着老乡离家来京城打工，最开始是看大门，后来又学过电焊，在饭馆后厨刷盘子，在海碗居当服务员，
究其原因，无非就是家里的生活太困难，根本供不起他上学，甚至留在家里的话，连饭都吃不饱。
从14岁到如今19岁，岳芸龙差不多把能吃的苦都给吃遍了，能受的委屈也都给受够了，当初在海碗居的时候，就因为一点小错，被客人扇了个大嘴巴，任凭他再怎么道歉，愣是被指着鼻子骂了仨钟头。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得忍，因为他知道，他不能丢了工作，家里还指着他寄钱回去买种子，买化肥呢。
来德芸社学相声，这大概是他一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一个决定了，到了德芸社，虽然管吃管住，但是一下子没收入了。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岳芸龙给家里打过电话，告诉父母，他可能得有两年的时间没法往家里寄钱了，他想要学一门能养活自己的手艺。
对此，家里人是非常支持的，他的二姐还把积攒下来的一千多块钱都寄给了他。
可真正开始学相声，岳芸龙才发现，相声并非是他以前认为的那样，只要站在台上照着台词说就行了。
而且，这个学习的过程.真的会十分漫长，有的人天分高，学的快，要不了多少日子就能登台，比如孔芸鹏。
可他呢？
岳芸龙知道，自己肯定不是那个天分高的，学起来之后也发现，自己的进度不光是慢，应该说是笨到家了。
师父给的一段贯口，孔芸鹏三两天就能背下来，可他一直到现在，别说背，念下来都费劲。
眼瞅着一起来的同伴开始登台，岳芸龙能不着急？
他知道自己现在别说登台，每回上去捡场，被观众看着，他都能吓个半死，腿肚子打抽抽。
可他还是想上台，因为他知道，师父郭德强从来都没指望过他们三年学徒，两年效力，只要能上台，说一场就能拿一场的钱。
他太想赶紧赚钱了，家里的情况根本就不允许，他当真用两年的时间去学。
“怎么了？”
孔芸鹏看出来同伴心不在焉的，好心的问了一句。
“没···没啥！”
没啥？
都写脸上了，还说没啥？
可孔芸鹏没打算再问，说句心里话，他也挺瞧不上这个同伴的，太笨，太木，太······
算了，嘴上积德吧！
德芸社的演员一个个的到了，后台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郭德强不在，当家做主的就是王薇，她今天也特意过来了，演出结束之后，她得带着大家伙去吃饭，还得负责开份儿钱。
“小飞！待会儿上了台，可得照应着点儿小潘。”
潘芸亮是王薇的表弟，打小姐俩的关系就好，现在又多了一层师承的关系，她自然更加上心了。
平时在家里，萧飞帮着潘芸亮过活的时候，王薇也经常看，知道萧飞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抓彩儿现卦总是信手拈来。
要搁家里也就算了，潘芸亮出了错，还有萧飞帮着，事后郭德强也会耐心的教，可今天是正式登台，萧飞万一要是“神来之笔”上瘾的话，潘芸亮折在台上，那可就坏菜了。
“婶子！您这是怕我调理小潘啊！？”
萧飞笑着，没应王薇的茬儿。
他既然当着郭德强的面，说是要帮着带带潘芸亮和孔芸鹏，可就没打算让这俩人舒服了。
中规中矩的说上一场，对潘孔两人能有什么好处？
真要是那样的话，萧飞又何必说要带带他们？
“小飞！差不多就行，就当着帮帮婶子。”
“行啊！保证全须全尾的给您领下来！”
得！还是没应！
王薇还能听不出来这个，其实今天上午，郭德强出门的时候，还曾提议跟着她说过，萧飞要怎么调理潘芸亮、孔芸鹏这俩徒弟，她绝对不能插手。
可归根结底，王薇是个知道疼人的，实在不忍心看着潘芸亮和孔芸鹏这俩徒弟在台上撅了面子。
“婶子！您就别担心了，小潘的能耐不差，小孔脑子机灵，错不了！”
萧飞是要带师弟，又不是非得让人家死在台上，王薇这担心实在是有点儿多余了。
“那行，小飞，婶子可就把俩孩子拜托给你了！”
孩子？
孔芸鹏跟着萧飞可是同岁啊！
王薇去前面支应了，潘云侠这会儿也凑到了跟前。
“师哥！咱们再过一遍？”
为了今天的开场，潘芸亮昨天晚上到家都没睡踏实，脑子里将之前郭德强教的，还有平日里萧飞帮他过活的时候，所有内容都回忆了一遍。
“这段子还用得着过？兄嘚，咱们台上见吧！”
萧飞拍了下潘芸亮的肩膀，起身出去换衣服了。
“小潘！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病啦？让小飞给你号号。”
平时和潘芸亮搭档的邢先生关切的问了一句。
“没···没事儿，师爷，我就是···”
潘芸亮说着，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就是头一回跟着师哥搭，这心里没底！”
邢先生一听就明白了，像这种情况他太了解了，说相声的搭子，一边的能耐要是越大，另一边就越容易不稳当，这也就是俗称的一头沉。
既想要表现自己，却又担心自己成了搅和的那一个，但是不表现的话，又怕自己完全被搭档给掩住了。
说到这里，曾经还有过一个非常出名的事，当时是马三爷登台演出，因为当时，马三爷的几任搭档，要么就是病故了，要么就是退出舞台了，演出的组织方又希望马三爷上台说个对口。
于是，马三爷就想起了他的干儿子杨绍华，让人把他从天津给叫了过来，爷俩上台说了一个《开粥场》。
上台之前，不少门里的前辈都知道杨绍华先生惯会现卦，千叮咛万嘱咐，让杨绍华别搅和了。
结果那场节目，杨绍华从头到尾规规矩矩，连多一句话都不敢说，不是因为上场前有人特意叮嘱，而是老先生真的不敢啊！
他搭档的是谁？
马三爷，相声门里的泰斗！
人家多大能耐，他多大能耐，但凡他在台上安耐不住，抖两下子，勾得马三爷兴致上来，立马就能被毙在台上。
萧飞现在的能耐，自然不能比马三爷，但是要跟潘芸亮比，少说也得甩他一大截。
“爷们儿！怕什么啊？你就记住了，待会儿上了台，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师哥没那么缺德，还真能在台上调理你啊，最多也就是甩俩现卦，你只要能抓得住就行。”
潘芸亮点点头，可依然还是忧心忡忡，看上去不像是待会儿要登台演出，更像是要上刑场挨枪子儿。
下午一点二十五。
观众们都已经进场了，因为是下午场的关系，来的人不是很多，刚才李京出去看了一下，大概有百来人，算是不错了。
上场门边上，萧飞站在潘芸亮身前，看着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儿的搭档。
“小潘！你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哥俩还是别搭了，前面又没有油锅等着你，怕什么啊！？这还是在小园子呢，真要是有一天让你上大剧场去说，你还不得腿软的爬上去啊！”
呵呵！
师哥！我怕的是观众吗？我怕的是你啊！
不过，真的有可能，德芸社去大剧场演出吗？
想到这个，潘芸亮也顾不上紧张了。
“欢迎大家来到天桥乐茶园看咱们德芸社的演出，接下来请您欣赏第一个节目《黄鹤楼》，表演者潘芸亮、萧飞！”
担任主持的曹芸伟已经在报幕了，这会儿潘芸亮就算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得上台。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拼了！
潘芸亮想着，朝萧飞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便跟在萧飞的身后上了台。
台底下的观众还有点儿懵，刚才确实是听到了萧飞的名字。
可问题是，萧飞不是只演晚场吗？
之前倒是有过一次在下午场攒底，但那之后，连着两天也没见着人啊！
今天这是······
我去！还真的是萧飞啊！
“好······”
看到萧飞上台，底下的观众立刻发出了一阵叫好声和掌声。
昨天，郭德强演完下午场在返场的时候，就曾和观众们说了，他和于清要出去一段时间，本以为今天看不到郭于组合，观众还有点儿失望呢，没想到开场就有意外之喜。
萧飞居然到了！
“九头案！”
“张双喜捉妖！”
“说二十四孝！”
台底下的观众，直接把萧飞在德芸社舞台上表演过，或者正在表演的几段节目都给喊了出来。
潘芸亮心里有点儿慌，不过到底是个年轻人，谁还没有气盛的时候，见观众都在给萧飞叫好，他脾气也上来了。
“师哥！你看亲爱的观众都这么欢迎，要不···我下去，您来一单口！”
潘芸亮作势就要下台，萧飞赶紧一把将他拉住。
“别啊！你这刚上来露一面就走，回头还得分我一半的份儿钱，没这么不讲理的！”
台底下的观众立刻笑了起来。
潘芸亮见萧飞稳稳当当的翻了这个小包袱，台下的观众也笑了，心里立刻就更踏实了。
不就是一头沉嘛，有什么啊，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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