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好板
“眼瞅着又要过十二点了，可着咱们全中国，能从晚上六点一直演过十二点的相声园子，也就德芸社一家了。”
德芸社今天喜事连连，郭德强一兴奋，攒底的时候又超时了，自打王薇接替郭德强掌权，每一场节目，除了萧飞的单口之外，其他的段子都不能超过半个小时。
加上返场节目，十点半之前必须结束。
毕竟，后台好些老先生的岁数都大了，一演就演过十二点，年轻人扛得住，老先生们受得了嘛！
可今天不一样，德芸社添人进口，郭德强评书门收徒，李文峰先生代拉谢文锦入门，再加上萧飞和李肯拜了干哥们儿，这么多喜事，老郭心情大好，攒底的节目，半个多小时都没入正活。
还是于清在台上提醒了好几次，郭德强才勉强收住，可等他演完已经快十一点了。
紧接着就是返场，一场接着一场，先是几个小段儿，然后又把演员挨个往上叫，最后就是刚加入的新人。
“我身边的这位演员呢，名字叫谢文锦，您听名字就知道，这是来占我便宜的！”
于清捧了一句：“嗐！这叫什么话！”
“常来的诸位都知道，咱们后台有张文天张先生，邢文韶邢先生，这位谢文锦，也是文字辈的，论相声门里的辈分，我得管他喊一声‘师叔’，他父亲呢，就是刚刚上台的谢添顺先生，祖父是谢舒扬，也弹单弦儿，也说相声，曾祖父是谢派单弦儿的创始人谢芮芝先生，一家子都是干曲艺的，到谢文锦这里已经是第四辈了。”
谢文锦等郭德强介绍完，连连对着台下的观众鞠躬。
“诶！我问问你，都说你们家干四辈了，这头一辈是……”
哈哈哈哈……
谢文锦有些措手不及，他今天下午第一次登台使活，搭档的是李肯，俩人中规中矩的说了一段《报菜名》，舞台经验到底不足，哪接得住郭德强的现卦。
于清也瞧出来了，连忙拦了一句：“郭先生，这都快十二点了，您还打算再饶一段《翻四辈》啊？”
观众又是一阵笑声，还有人跟着起哄。
“来一个！”
“再来一个！”
郭德强也笑了，摆摆手道：“可不能再来了，我坚持得住，后台的老先生们也盯不住了，大家喜欢，往后我们再给您说，从今天开始，我兄弟就跟着他们老爷子正式加盟德芸社了，您诸位多捧！”
“诶！不对啊！刚才您还说这位是文字辈的呢，咱们应该喊师叔，您怎么叫兄弟啊？”
郭德强解释道：“这还用问啊？您诸位上眼瞧，也能瞧得出来，少谢呢，今年刚二十多岁，可按照我们相声门的规矩，他父亲谢添顺先生是宝字辈的，到他这里就应该是文字辈的，最开始联系谢先生的时候，少谢还没有门户，当时谢先生还打算让少谢拜我，我说这不是胡闹嘛。”
“那可不，辈分乱了可不行！”
“我琢磨着怎么办呢？最后还是张文天张先生给出的主意，请李文峰李先生代拉师弟，少谢算是拜在王世臣先生门下了，这么论着，我该称呼一声师叔，可是呢，我岳父跟谢谢先生是把兄弟，我媳妇儿论着管谢先生叫‘大爷’，你说这可怎么排？”
于清也笑了：“是够乱的啊！”
“少谢岁数又比我小，谢先生做主，我们俩人算把兄弟，我管他叫‘师叔’，他管我喊‘大哥’。”
“哎呦，怎么这么乱啊！”
于清听着都觉得乱，就更别提观众了。
本来一个是“文”字辈的，一个是“明”字辈的，结果叔侄两个又拜了把兄弟，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来吧，兄弟，也甭光我们说了，你也给大家伙昨个自我介绍，这可都是咱们的衣食父母。”
郭德强有意往上抬谢文锦，谢文锦自然不能往后缩，对着台下一鞠躬，稳住了心神道：“大家好，我叫谢文锦，相声界的一个小泰斗，我身边这两位，大家都熟悉，一个是我侄子，一个是我大哥。”
“去！”
于清不干了，这怎么说着说着，他还成了郭德强的侄子了。
“清儿，别不乐意啊！我也没辙啊，您诸位说说，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呢，结果来了德芸社，这帮人就开始欺负我，非得把我往上供，好嘛，我还没结婚呢，这就侄子，孙子一大帮了，我还委屈着呢！”
于清闻言，瞪大了双眼：“你还委屈上了，赶明儿我徒弟再收了徒，非得把你挂墙上去不可！”
萧飞都得管谢文锦喊“师爷”，他要是真收了徒弟，不得管谢文锦喊“老祖”啊！
捋清楚了这里面的关系，观众也是忍不住发笑。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眼瞅着都要给人家当祖宗了。
三个人在台上围绕着辈分关系，又说了一会儿，谢文锦鞠躬下台。
随后最后一个返场，郭德强又把李肯给喊上了台。
“诸位，刚才您听着乱不乱？”
“乱！”
“太乱了！”
观众们很配合的喊了起来。
郭德强笑了：“等我把这位介绍完了，您还得更觉着乱，有下午来过的观众都见过了吧？”
“见过了！”
“李肯！”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李肯也是一脸激动的对着台下鞠躬。
他下定决心来德芸社，为的就是能有个地方说相声，以前在天津的时候，虽说顶着曲艺神童的名号，可传统曲艺式微，这是不争的事实。
即便是曲艺神童，也没有多少表演的机会。
李肯也是偶然间听到了德芸社的相声，顿时大为震惊。
显然，德芸社的相声和他们说的相声完全不一样，后来又在电台听了不少段子，更是觉得心痒难耐。
正在这个时候，谢添顺让人找了过来，得知自己能去德芸社说相声，李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下午演了一场，虽说节目效果一般，但是看着这么热闹的场子，他便坚定了要在德芸社扎根的决心。
“刚才为什么说关系乱呢，您听我慢慢给您说。”
“您说说吧！”
李肯很自然的接了一句，表现要比方才的谢文锦从容的多。
“李肯呢，早先跟着相声名家李立山先生学习相声，按照辈分来说，我们俩人是一辈。”
“没错！”
“可来了德芸社之后，他又拜了我的评书门，从相声门来算，我们是师兄弟，从评书门来算，我们又是师徒，您说乱不乱吧。”
好嘛，本来是平辈，又给弄岔了。
相声门里自降一辈的事，其实并不少见。
比如萧飞这一门就是如此，萧飞的师祖高凤山先生原本是寿字辈的艺人，和马老祖是同辈人。
但是到了石福欢先生这一辈，为了跟同行往来方便，石先生自认降了一辈，从宝字辈落到了文字辈，再往后，像于清、萧飞师徒两个，也只能跟往下排了。
另外，往上还曾流传着一个故事，说的是寿字辈的门长张寿臣先生，曾让人给马老祖带话，让马老祖自降一辈，原因是马老祖的年纪小，跟寿字辈的其他师兄弟岁数差的太多。
当然了，这纯属胡说八道，故意挑事呢。
谁都知道，马老祖的父亲是相声八德之一的马德禄，师父是同为相声八德的周蛤蟆周德山先生。
张老如果真的让马老祖自降一辈的话，他和马德禄、周德山两位先生该怎么论？
另外，马老祖的大哥马桂园拜师万人迷李德扬，而张老早年间来天津卫闯荡的时候，曾跟着李德扬搭档，虽然没有拜师，但是跟李先生学过不少段子。
真要是有这事，张老和李先生又该怎么论？
之所以会有这种说法流出来，无非是有人看着马老祖在相声门里地位越来越重，故意编瞎话挑事。
扯得有些远了，重新回到台上。
郭德强介绍完李肯，自然得让自己的徒弟好好展示一下。
“捡个最拿手的，让观众们尝尝。”
李肯丝毫不怯场，他在天津的时候，也是经常在小剧场里演出的。
“我还真准备了。”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板。
“师父！知道这是什么吗？”
呃……
郭德强错愕的表情，直接把台下的观众给逗笑了。
“要不……咱们往后还是论师兄弟吧！”
哈哈哈哈……
这是打算要把李肯给开隔出门啊！
“这我要是不知道，我这些年干嘛了啊，我也是说相声的，你别瞧不起我行不行！”
李肯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那好，我尽量！”
“这都什么孩子啊！”
哈哈哈哈……
“赶紧的吧，这都几点了，你要是再不来的话，我直接让人关灯了。”
李肯活动了一下手腕，打了个花点，引得观众阵阵叫好声。
“您让我亮个拿手的，这样吧，我给大家唱上一段快板书，您看怎么样？”
郭德强知道李肯的快板功底，连连点头：“好啊！唱个什么呢？”
“十八愁绕口令，咱们打板就唱。”
李肯说完，手腕再一抖，踏、踏、踏踏嘞令踏令叮踏！
他的快板学自李立山先生，李先生的快板水平放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劫刑车》、《哪吒闹海》、《十二个郎》、《武松打店》，随便那一段都能被当成曲艺学校的教材来用了。
李肯得了李先生的真传，这一套花点打下来，萧飞听着也是自愧不如。
“闲暇云游四大部洲，人的心好比是长江水自流，君子人相交是淡淡如水，小人交友蜜里调油，淡淡如水长来往，蜜里调油不到头……”
好嘛！
刚一开口，就连台上的郭德强都微微一愣，这是要唱全本啊！
一般来说唱这一段《十八愁绕口令》，都是从“数九寒天冷风嗖，转年春打六九头，正月十五是龙灯会，有一对狮子滚绣球”，这一句开始。
前面的部分太文气，而且说的绕口令也太拗口了，人们在表演的时候，都不会轻易的说。
就连老先生都怕嘴里拌蒜。
李肯还真是艺高人胆大，直接要唱全本。
上场门这边的萧飞也打起了精神，认真听着，这可是长能耐的时候。
别以为他的单口能把观众拴住，就算成了。
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
别说萧飞了，就算是马老祖，耄耋之年，照样每天练习基本功，打磨自己的艺术，从来都不敢松懈。
萧飞作为正宗高派快板传人，对于其他流派的快板也是见猎心喜，再加上李肯的功夫确实不俗，板点分毫不差，嘴皮子利索，每一个字都咬的那么真着，别看说的飞快，但是每一个字都能清清楚楚送到观众耳朵里去。
“……好像那二大妈家二大大眉子二大眼睛二大鼻子二大耳朵二大口二大鳌头狮子狗……”
李肯说的越来越快，倒不是在卖弄，初来乍到，他得把自己一身的能耐都亮出来，下午说了一场报菜名，节目效果，总的来说，他并不是很满意。
晚场没安排他的演出，返场的时候，能有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他必须得把握住了。
往后观众们愿不愿意捧他，就看现在这一遭了。
“……车子上山吱扭扭，瘸子下山乱点头，蛤蟆有头无有尾，蝎子有尾无有头，有腿儿的板登家中坐，没腿儿的粮船游卞州……”
李肯又加快了速度，可即便是说的这么快，板眼还是分毫不差，这可就是真功夫了。
台上的李肯卖力气，台下的观众听得也过瘾。
这段数来宝，李京在台上唱过，何芸金也唱过，但是，真要和李肯比起来的话，还真是见了高下。
“……数了半天一棵树，一棵树长了七个枝，七个枝结了七样果，结的是槟子、橙子、桔子、柿子、李子、栗子、梨，槟子橙子桔子柿子李子栗子梨！”
“好……”
不光台下的观众在叫好，后台的德芸社演员也是叫好声不断。
萧飞更是连连拍着手，看着台上累得够呛，同样也兴奋不已的李肯，他知道，自己这个干兄弟在德芸社算是能站住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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