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真孤独
周一一早,方朝彻吹着泡泡糖晃进教室,他看到谢安已经安坐在自己座位上了,他特意对着谢安展示了一下他吹大的泡泡,谢安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犯贱的挑衅。
过会儿曹斌来了,他战战兢兢地对方朝彻低声说:“哎,别忘了啊。”方朝彻道:“一会儿座位拉开之后咱俩距离更近了,你那放大镜眼什么看不见,你就自行发挥。”
曹斌拧起了眉,“大题呢?我不得得点儿步骤分啊?”
“我没空管。”方朝彻说,“这回我干系大着呢,不跟你扯那些偷鸡摸狗。”
曹斌好奇问道:“什么干系?”
“跟你没关系。”方朝彻说,“你就消停抄你的,别烦我。”
曹斌无奈,只得猫一边去了。没过多久老韩来了,他组织班里的人各自把座位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又强调了一遍考场纪律。
铃声已经打响,第一场是语文,试卷下发之前,方朝彻回头看了一眼谢安,谢安与他对视了两秒,方朝彻给了他一个挑逗的表情。
语文是方朝彻的短板,按说他的语文成绩和其他人比也不算差,算是上游水准,只是和他其他科目的成绩一比就显得有点相形见绌。阅读理解那些题,让他做个说明文的分析,他还是能头头是道,但一涉及古诗词鉴赏或者是抒情散文的解读,他就有点乱阵脚,那些风花雪月的修辞手法他是真搞不太懂。
还有作文,他的文笔算不上简陋,但也谈不上妙笔生花,说点道理还行,逻辑上是没问题,可能因为缺点儿润色,就显得有些寡淡,这一点上,写文章向来洋洋洒洒的谢安的确占了优势,更重要的是,他的卷面分就很博好感。
方朝彻这次特意一笔一划地在卷面上落笔,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有点像刚学写字的小朋友,他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弱智,但没办法,谁叫他有雄心壮志。
等方朝彻的作文快写完的时候,旁边的曹斌已经在桌上睡了快半个钟头,语文除了选择题的确没什么可抄,他随便在主观题的答题纸上划拉了两笔,作文他索性就放弃了。
接下来的数学和英语自是不必说,试卷发下来之后他通篇扫了一眼,心里就大致有了数,他答题速度很快,尤其是面对数字的时候,以至于曹斌费劲地抻着脖子还没来得及看全选择题,方朝彻就已经翻了卷面。
“我操!你倒是慢点儿啊!”曹斌绝望地把头埋在手臂里,侧着头压低声对方朝彻说了一句。
方朝彻全然没理会他,他一气呵成地把后面的大题做完,他又返回去从头开始检查,直到他确认无误之后他涂了答题卡,然后他把答题卡拍在了距离曹斌最近的桌面右上角。
曹斌这才重新被燃起了希望,他连忙拿起自己的答题卡娴熟地操办起了他的业务。
直到下午文综结束,方朝彻自我感觉形势一片大好,他对这个赌局必胜的信心已然冲到了最高点。
但谢安始终都是一副一如既往的神色自若。
老韩在放学之前说了一嘴,本周六举行家长会,让大伙儿都提前通知家长,这倒让原本心情起飞的方朝彻感觉被泼了一盆冷水。
曹斌他们几个一起出了教室门,曹斌倒是心情大好,他确信这个家长会他定能平稳过关。
萧国添说这周六有个音乐酒吧开业,是林菡的朋友开的,他招呼他们都去捧个场。
“周六?这日子有点寸啊。”曹斌道,“开家长会这风口浪尖谁还敢出去瞎浪。”
“那地方未成年的让进吗?”赵子龙问了一句。
曹斌笑了一声,“网上那些片子还十八禁呢,你不也照样看了?”
他们几个一起邪恶地笑了,萧国添看了一眼旁边沉默的方朝彻,问道:“你呢?去吗?”
方朝彻想了想,“没准儿,兴许能去,回头再联系。”
萧国添点头,他又加了句:“带上你女朋友也行。”
方朝彻一声哼笑,“哪来什么女朋友。”
萧国添对着曹斌他俩耸了耸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们在校门口分了道,曹斌趁着兴致大好又钻网吧去了,赵子龙问方朝彻去不去他家吃饭,方朝彻没去,他俩就各自回家了。
转天一早,方朝彻拎着书包没等走到班级门口,远远就看见纪晓楠站在走廊窗台旁边,方朝彻愣了一下,此时纪晓楠恰朝他这边看了过来,二人的目光有了对接。
方朝彻往她那边走,到了跟前,他站定问了一句:“是找我吗?”
纪晓楠面无表情地点头,方朝彻看着她,觉得她好像有点变化,但他说不上来,他道:“有事啊?”
“我想把这个给你。”纪晓楠说得木然,她把手里拿着的一个信封递给方朝彻,方朝彻接过来看了看封面,上面写着三个刺目的小楷字。
绝交书。
方朝彻的目光又落回到纪晓楠身上,原本上次在操场,他该说的话都说尽了,他想,也许这是纪晓楠想要的结束方式,尽管在他看来并无必要,还显得有几分幼稚,但也许她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被动,没有半点女生的骄傲自尊。
这也很符合她一贯的风格,她愿意占据上风,尽管在这段感情里,她从来都不是这种角色。
但这一次,她想挽回一点面子,也好。
方朝彻竟然觉得在这时候,他前所未有地懂了纪晓楠,他没说话,纪晓楠在早上这波人流高峰出现在走廊,和方朝彻二人四目相对,无疑又为因为期中考试刚刚冷下去的流言蜚语添了一把薪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她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
“方朝彻。”纪晓楠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好像在叫出这个名字的一刻,她原本掩饰得很好的冷酷眼神瞬间崩散成了破碎的莹光,她凝视着他的双眼,却又忽然从他手中夺回她刚送出去的信笺,随即又一把甩在了他的身上。
“我们绝交。”
信笺不轻不重地摔在了方朝彻的喉咙下方,纸的棱角划疼了他下巴上的皮肤,随着信笺落地,纪晓楠已经转身离开了。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流闪避却又好奇地旁观着这一幕,方朝彻默默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信封,径直回了教室。
他一进了门,里面的氛围也透着奇异,大家纷纷朝他看了过去,他没管那些,径直回座坐了,他把手里拿着的信甩进了书桌里,然后开始从书包里拿书。
陶丹本来想和他说两句话,问上两句,但她看他眼里蓄着的火好像能吃人似的,就没敢搭腔。
这特么鸡飞狗跳的一早上,但方朝彻想,这事儿算是结束了,尽管结束得狼藉,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午休的时候,赵子龙出去踢球了,方朝彻没出去,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烦,他觉得他以前想得没错,凡事只要和女生沾边,就肯定麻烦,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他正犹豫着是去买瓶可乐续点儿快乐还是去抽根烟发泄一下,他一出门就迎头撞见了谢安。
谢安手里拿着水杯,估计又刷杯子去了。“要吃药啊?”方朝彻随意地问了一句。
谢安点头,方朝彻用手指了指上头,道:“上去待会儿不?”
谢安道:“我先吃完药。”
“那我先去,上面等你。”方朝彻说完先走了,他没走几步,忽然反应过来他俩刚说的这话就跟约会对接暗号似的。
他爬到天台上,点了根烟抽了,没过多一会儿,谢安推开那扇通往天台的门进来了,他看到手肘拄在天台台面边缘正在吞云吐雾的方朝彻。
谢安走到他旁边,方朝彻见他来了,忙往旁边移了几步,他知道谢安烦抽烟的味儿,但这次从谢安的表情看,他好像不很在意。
他俩起初都没说话,方朝彻默默抽着烟,谢安一脸平静地远眺着操场上下的风景。
等方朝彻掐灭了烟,他顺手把烟头扔到地上踩了两下,他看了一眼距他几步之遥的谢安,开口问了一句:“你是不得午睡啊?”
“没事,我回去眯一会儿就行。”谢安答。
方朝彻点头,他又低头在刚踩过的烟头处无聊地用鞋蹭了两下烟灰,忽然又问:“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安偏过头看了看他,片刻后他吐出几个字:“天真孤独。”
这言简意赅的四个字让方朝彻觉得有点震惊,他没想到谢安能这么快就给出答案,而且这个答案好像恰好敲中了他的心坎。
“是吗,你为什么会这么看?”方朝彻问。
谢安仍是面无波澜,他道:“从你弹琴时候的状态看的。”
方朝彻若有所思地又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我最在意什么?”
谢安轻笑了一下,“这我怎么会知道,你该问你自己。”
方朝彻两手揣着兜仍低头用脚漫不经心地划着地面,他也笑了一下,“也是。”
“那你呢?你最在意什么?”半晌,方朝彻问谢安。
谢安一个微弱的笑意,他没有焦点地望了望远处,“我这样的人,很多东西就算在意,可能也没什么结果。”
方朝彻愣住了,他好像第一次从谢安的话里听出了点苦涩,尽管他对他的生活略知一二,但从谢安以往轻描淡写的陈述里,他甚至都有种错觉,他觉得他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方朝彻觉得此时的气氛过于凝重,他也许不该问这个问题,反倒勾起了谢安的伤怀,他转而道:“你之前不还劝我呢吗,改变不了的事就别管了,省得自己不痛快。”
谢安点头笑了笑,“看不出你还会劝人呢?”
“这叫什么话,我挺善解人意的。”方朝彻道。
“是吗?”谢安上浮着的嘴角流露出几分质疑的戏谑,“那你怎么还闹得鸡犬不宁?”
“这是两回事儿好吗?”方朝彻一脸的急需自证,但没过两秒,他又叹了口气,“我发现我对女的的那些事儿,是真的搞不定。”
谢安听了,只淡淡回了一句:“那你还去招惹。”
“我招惹?”方朝彻难以置信地看向谢安,“我什么时候招惹过她们,我都说了我对那些没兴趣。”
谢安没说话,方朝彻自顾自地想了会儿,又道:“这样也好,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渣男,估计也就没人再打扰我了。”
谢安微皱了皱眉,“你还够想得开,那你不要名声了。”
“名声?”方朝彻哼笑,他觉得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有点好笑,“我早就没什么好名声了,我在谁眼里都挺不堪,初中时候那样,在家更是,再算上现在,我习惯了。”
谢安听了方朝彻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半晌,他低声道了一句:“但你在我眼里不是这样。”
“是吗。”方朝彻觉得心里轻微一颤,他微低着头道:“那有你认可,我心里还挺舒坦的。”
谢安迟疑了片刻,又想要张口,方朝彻此时却朝他凑近了些,一改刚才的惆怅,笑着道:“看来我在你眼里的形象还是很伟岸的。”
谢安没直接回应他,只是道:“有个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什么?”
“上次你在我那儿,发烧的时候,你说了几句梦话。”
方朝彻不由地紧张了起来,他盯着谢安问:“什么话?”
谢安道:“你叫了几声妈妈。”
方朝彻听罢,心沉了下来,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点复杂,可能有几分尴尬,又有点伤怀。
谢安见方朝彻低垂着眼没作声,他笑了笑,似乎想要化解眼下方朝彻的五味杂陈,他道:“你伟岸谈不上,但也绝不是不堪。”
方朝彻抬起头,和他的目光恰好交汇,谢安正温和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他说的话。
“你在我看来,是一个天真孤独的人。”
方朝彻垂下眼,点了点头,似乎这个点头是一种深以为然的默契,他感觉他和谢安之间好像能神奇地达成某种无需多言的默契,而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
“其实我怎么也没想到,咱俩还能有话说,而且还说得挺多。”少倾,方朝彻说了一句。
“那你觉得是为什么?”谢安看了看他,问道。
“不知道。”方朝彻说着,忽然笑了几声,“可能因为咱俩都是孤儿。”他说完这句,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谢安只是默默看着他没来由的傻笑,等方朝彻笑够了,他对谢安道:“走吧,你不是还得睡觉呢吗。”
谢安站着并没有动,方朝彻先挪了步,他意欲径直朝来时的方向走,谁知没走几步,他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不小的趔趄,他分明感觉身体马上就要不可控地朝前倾倒,却被旁边迅速朝这边走过几步的谢安一把接住。
“我操!这什么玩意儿?”方朝彻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原来是一个消防安全扣之类的小东西,那个锁扣钉在了地面上,不仔细点儿是容易被绊到。
但等他再转过头来他才意识到,此时他的双手正正扣在了谢安的两只手里,谢安稳妥地用手托住了他,他俩此时呈现的是一种执手相看的半拥抱姿态。
方朝彻即刻感觉有点窘意,他迅速把两手从谢安手上撤了下来,站直了身子道了一句:“呃……谢了啊。”
谢安没作声,方朝彻为了缓解尴尬,转移话题道:“这玩意儿哪是特么为了消防安全,谁要是被绊一下都能直接从天台掫下去。”
谢安听了,不由笑了一下。
而后他俩谁都没再说话,只是一起钻出那道门,顺着原路往楼下走了。
进教室回了座,谢安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趴桌子上了,方朝彻有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哎,你耳朵怎么红了?”
谢安听见方朝彻的声音坐起身,他有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垂下眼皮低声道:“没有。”
“红了,耳廓这一片。”方朝彻继续坚持道,“你是不吃药过敏了?”
“没有。”谢安又强调了一句,没等方朝彻再有机会开口,他转而又趴到了桌上,没再理会他。
方朝彻有点无奈,觉得自己又讨了个没趣,也只得转过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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