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晚安
眼看五一长假近在眼前，面对这么一个大好假期，老韩却在班会上一脸严肃地拄着讲台跟大伙儿示了个警。
“你们得明确一下，这半年过去，下半年开始就进入高三了，高三意味着什么，你们应该都明白。”
坐后面的曹斌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声，他叹得虽然哗众取宠，班上不少人被他逗得发了笑，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五一可能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最后的一个完整假期。
“你们五一都干嘛去啊？”晚自习结束后，曹斌边收拾书包，边问旁边那几个男生。
“我俩跟外班的约了球赛，踢球。”赵子龙边说边用眼神指向他身后的方朝彻。
曹斌点了点头，像是没什么精神似的，“那挺好。”
“怎么不见你张罗着攒局了？”萧国添问。
“我得跟我爸妈出趟门。”曹斌说着，叹了口气。
“旅游啊？”
“旅游还好了。”曹斌微皱着眉，有点无奈，“我妈非要去什么山拜什么佛去，说要给我求什么学业。”
他们几个不禁笑了几声。
萧国添抬眼指了指方朝彻和谢安，笑着道：“那下次考第一的铁定是你了，没他俩啥事儿了。”
“我就说纯瞎扯，我不想去我妈跟我急了还。”曹斌一副哭笑不得的脸孔，“要靠求这个我就牛逼了，那我天天乐得在家躺着。”
“你躺不住，你垂死之际也得抓紧去趟网吧玩两个小时。”方朝彻拎起书包在后面接了一句。
几个人一阵笑，先后出了教室。
天气真的变暖了，如今夜晚的风也都没了凉意，透着春日的和煦。方朝彻去车棚拿了自行车，和谢安一起走到了门口。
“你五一干嘛？”方朝彻在路灯下问谢安。
“没什么安排。”谢安说。
“我踢两天球赛，完事儿之后，我找你。”
谢安轻微点头，“好。”
方朝彻也一点头，他跨上自行车，“那我走了，早点睡。”
“好。”
夜色之下，谢安目送着方朝彻的身影在这条成荫的大路上渐行渐远，尽管这不甚明晰的暗夜遮掩了路两旁正是盛放的桃花的鲜明色泽。
谢安只觉得，这样的场景，会让人的心不由地颤动，会让自己感到温暖。
眼帘之中那个始终不会消失的人，就那样向前走着，任衣袂随风而起，任季春的气息在周围弥漫，他从他口中得到每日都会听到的关怀，他亦回应给他一个温和的允诺，似乎这样的日复一日，已然带给他足够的慰藉。
他想，这样，就已经够了，再多，或者是更长久，也许于他而言，都不过是奢望。
他不轻不重地吐了一口气，转而开了车门上了车。
操场上刚结束了一场足球赛，方朝彻和几个男生刚去买了几瓶水回来，索性躺在了操场边缘的草坪上。
刚才那一场，他们赢了。
此时几个人都满心畅快，虽然身上都是汗，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刚才球场上传球的事。
阳光甚好，学校四下除了球场上这几个人再无人迹。
方朝彻记得这么酣畅淋漓地踢上一场球好像还是半年之前，转眼间，他们就要高三了。
“高三估计再没这日子了。”他们中不知谁忽然说了一句。
方朝彻用手臂遮着眼没动，他感觉他虽闭着眼，但眼前仍是明晃晃的一片，好像有无数几何图形在这片明亮之中不断变换，有如电脑的动态屏保。
一阵风轻飘飘地吹了过来，没人再说话，但无论怎样，他觉得今天很痛快。
过了一会儿，身边的几个男生起来又去操场上踢球了，方朝彻仍躺着没动，像是睡着了。
赵子龙斜过脸碰了碰他的手肘，“睡着了你？”
“你要不碰这一下，我现在已经睡了。”方朝彻在太阳底下略微动了动。
赵子龙坐起身喝了口水，“过两天萧国添说去酒吧，你去吗？”
“去玩玩也行。”方朝彻懒懒的，声音有点恍惚。
“我不去了，你去吧。”赵子龙说。
“怎么，你约会去啊？”方朝彻仍把手压在额下没动，“你俩一起去不也行吗？”
“算了，我觉得那地方我混不开，不自在。”
方朝彻一声笑，只道：“也行，随你便。”
赵子龙也没再说话，他只定定地看着远处球场上那些人往来奔走，像在看一部默片。
没多一会儿，赵子龙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温柔无比地嗯嗯哈哈应了几声，然后又站起来躲一边说话去了。
等他回来，方朝彻朦朦胧胧感觉自己好像打了个盹儿，他坐起身对赵子龙道：“你约会就先走。”
“没事儿。”赵子龙说，“下午还得踢球呢。”
方朝彻笑了笑，“你这种重色轻友的挤出时间不也得去见个面。”
赵子龙推了一把方朝彻，方朝彻在旁边一脸坏笑。
“你俩挺好的？”赵子龙问了一句。
“嗯，挺好。”
赵子龙点头，他忽然又笑了一声，道：“这么一看，你俩确实绝配。”
“啥意思？”方朝彻问。
“以前不了解谢安，没想到他其实个性挺强的。”赵子龙两手向后支着地面，仰头说了一句。
方朝彻略微挑了挑眉，“所以呢？”
“所以个屁啊，你俩属于臭味相投呗。”赵子龙说。
方朝彻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片刻后，赵子龙又开口：“你们在一块儿会考虑以后的事吗？”
方朝彻怔了怔，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想过。
“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赵子龙说，“这事儿不管男女，应该都会想吧？”
赵子龙的话有点小心，也有点不确定的语气。方朝彻的那一片领域，他是不能尽数理解的，尽管他不能完全理解，但他还是会尽量做到不以偏见去刺痛他，他还是会以己度人地想，两个人真心在一起，不可能只求眼下。
方朝彻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怎么想？”
“我？我也不知道。”赵子龙轻微一摇头，他空望了一会儿操场那边，又加了一句：“但我确实喜欢她，不是只为谈个恋爱。”
方朝彻默然点了点头，赵子龙又道：“但我也知道我俩以后在一起的几率不大，我这成绩……”他一声自嘲般的笑，没再接着说。
“算了，别想这些了。”方朝彻道，“以后的事谁知道。”他说着，站起来朝身上拍了几下，又看着赵子龙：“走吧，踢球去。”
赵子龙垂眼一个苦笑，站起身和方朝彻一起往操场中央去了。
球赛比完之后，他们一队的十几个男生一起去吃了个饭，庆祝他们旗开得胜。
大伙儿兴致都很高，在饭桌上叮叮咣咣地喝了不少，从傍晚一连喝到快十一点，却仍情绪高涨。
赵子龙显然有点喝多了，此时桌上桌下横七竖八地堆满了空酒瓶，还有一小撮男生还在兴致勃勃地划拳喝酒，笑声忽小忽大，听在赵子龙耳朵里却是有如晕船一般此起彼伏。
一旁的方朝彻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行不行，要不我送你回吧？”
“不用。”赵子龙笑着拨开方朝彻的手，“我能自己走。”他说着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好像站起来真的有点费劲。
“得了，别硬撑了，我送你回。”方朝彻扶了他一把，又问：“你爸妈是不在家呢？你这么回去没事儿吗？”
“不行。”赵子龙晕晕乎乎地摆摆手，“我出去醒醒酒，差不多了再回。”
他俩走到街上没有打车，一起沿着路边走了一会儿，赵子龙起初觉得有点反胃，后来吹吹风感觉好了不少，他把外套甩在肩上一步一晃地往前走，涨红的脸色渐渐消了。
“好点没？”旁边的方朝彻问他。
“没事了。”赵子龙说，“你呢？回家吗？”
“回。”
赵子龙笑道：“不约个会了？”
“几点了还约。”方朝彻哼笑一声。
“男的之间还有这顾虑吗？”赵子龙好奇地笑笑，“我以为只有男的和女的才会。”
方朝彻觉得有点好笑，他道：“我特么不是人啊？是人不都得晚上睡觉，你大半夜出来约会？”
“我这不是不太明白吗。”赵子龙有点无辜地又笑了笑，他趁着酒劲儿又凑到方朝彻身边，一脸的阴笑，“那你们在那事儿上，应该没什么顾虑吧？”
“滚。”方朝彻搡了一下赵子龙的肩，掩饰着自己忽然生出的那几分不好意思。
赵子龙意会地笑了几声，“你看看，这就是区别，这么一看，你们这优势大了去了。”
方朝彻哼笑着睨着他道：“怎么，羡慕了。”
“就这事儿看，还真有点儿。”
方朝彻一声笑，“得了吧，给你现成的机会，你有贼心也没那贼胆。”
“你特么非得说这么透吗。”赵子龙用手戳了两下方朝彻，方朝彻不怀好意地笑着，他道：“快滚回家睡觉去吧，我特么也困了。”
他俩在街口分了手，各自打车走了。
到家楼下，方朝彻掏兜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十二点多了。
他原本想给谢安打个电话，但这个时候他肯定睡觉了，方朝彻不愿打扰他的睡眠，他知道，自从这学期课业压力增大之后，谢安更需要规律的作息，否则他就会觉得身体不舒服。
他也慢慢理解了，从前谢安那些刻板而自律的生活方式，并不是他想如此，是他的身体时时都监督着他必须如此，他的身体，就好像一个随时都会报警的监控系统。
但他还是没忍住在手机键盘上戳点了两下，寂寥无声的夜，他好像很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和谢安有某种关联。
随即一条短信倏忽一下发送了出去，仿佛暗夜之中送信的精灵。
“晚安。”
他从前不肯说这样的话，无论是他们在一起或者是互相发短信的时候，他觉得太矫情，太腻歪，但现在，他觉得在这样的情景里，这样的情绪下，这两个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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