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捞尸队于生
“既然怕上头问责，为什么不积极立案调查呢？”肖明祖端起桌上的香茶浅抿一口，上好的毛尖，看来这鱼杭的警署比他一个县长还懂得享受。
“这个……”金楚超支吾道，“属下和兄弟们也不是没有查，只是……只是此事太过蹊跷，加之那水底凶险不明，连那些走海惯的都着了道，我们若执意下水探查，岂不是妄送性命嘛，您说是不是。”
“啪——！”
肖明祖突然把手中的杯子重重搁在桌上。
“所以你们便贪生怕死，由着事态发展，一个接一个地死人？”
强大的气场让金楚超一时间无所适从，他自知理亏心虚，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一味地道歉。
齐梦竹倒是看得明白，这些警署里的人虽说有枪有权，到底也只是凡人肉身，哪里又能查得清楚哪些诡怪之事。
两方沉默一阵，肖明祖知道再谈下去也没有用，拍拍衣袖便起身了，临走前他道：“此事我会代表湖中县介入调查，金队长着手准备文书，后续配合吧。”
金楚超自然连连答应，亲自送齐梦竹和肖明祖出了警署。
警署外月色深沉，漆黑的夜空仿佛是一盘打翻的墨汁，遮云蔽月，连一颗星子也瞧不见。
齐梦竹深吸一口气，却瞧见几步外的粗树下站着一个人，借着微弱的月光辨别清楚那人模样，正是今夜那捞尸队的于生。
“你……”齐梦竹正要叫住于生，怎知他转头就走，竟像是没看见二人一般。
“等等！等一等！”齐梦竹喊道。
于生踌躇一阵，停住了脚步，还是转回身。
月光照在他有些黝黑的皮肤上，于生虽常年风吹日晒皮子粗糙，容貌却生得很好看，这般瞧着也是个俊俏少年郎。
“那个……于生小兄弟，我们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齐梦竹道。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于生抿了抿唇，眸光有些暗淡，“奉劝二位一句，不要插手鱼杭的事情，那水里有东西，不是普通人能够对付的。”
肖明祖与齐梦竹惊讶地对视一眼，看来这个年轻人似乎知道些什么。的确，于生身在捞尸队，如果有心调查，他知道的信息不会太少。
“水底到底有什么，你可见过？”齐梦竹问。
“……我不知道。”于生淡漠地回答，只是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但随后又有些嘲弄地道，“二位也别问了，这年头根本没有什么县太爷还关心这些小事。”
“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是小事。”肖明祖皱着眉说道。
于生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常年战火洗礼，让他的身躯强壮似淬火锻炼过的钢铁。即使这样，他英俊的面孔上还是不难看出一丝稚嫩。
“肖县长年轻有为，又出身军中，前途无量。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您要是把心思放在政事向上爬，假以时日，定能搅动神洲风云，又为什么把精力放在这种地方。”
肖明祖从于生的话中听出对官政的反感，这也难怪，过去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下，官本位思想始终根深蒂固，老百姓的性命被视为草芥。于生的话里既有控诉，也有自嘲。
只是现在肖明祖也不想和于生辩驳什么，只是摇头笑笑，随齐梦竹二人离开-
鱼杭的小码头上夜风呼呼地吹着，穆飞坐在岸边绑船绳的木桩上，正同一艘装货渔船的船老大谈得火热。
“船老哥，现如今打渔都成了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你们怎么还干这一行啊？”穆飞掏掏耳朵。
船老大扯过脖子上的毛巾擦干头上的汗，道：“要在别的地方，你说下水是掉脑袋的事儿，想来就没多少人会下去了。但是，我们鱼杭不一样，这是我们鱼杭的灵魂，是精神，是血液里的东西。”
船老大说完，又微微一笑：“再说了，现在这年头光景，干海货多挣钱啊。只要上面的这些大官不搞什么渔禁，有点本事的鱼杭老少爷们儿都会下水。”
“真那么赚吗？您说，我也当个船老大怎么样。”穆飞嘻嘻笑。
“你就算了吧，我说的有本事是要会水的。鱼杭的河神呐，很灵的！村里水性好的，都受河神眷顾，每次下水的收获一定比别人多。在鱼杭，想知道哪家的条件好不好，就得看这家男人的水性好不好。小伙子，你还不一定能被我们河神赏饭吃哩。”船老大笑得爽朗。
“说的那么玄乎，我就不信你们这最有钱的水性最好……”穆飞嘟囔着。
二人正聊着，肖明祖和齐梦竹便来了。
瞧见他们平安无事，穆飞高兴地朝着他们挥挥手：“这儿呢！”
“好哇穆大少爷，咱们被请到局子里喝茶，你倒在这儿偷闲起来了。”齐梦竹嗔怪地双手抱肩。
穆飞忙上前替齐梦竹揉肩，讨好道：“哪能啊，肖县长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们哪敢造次，我这不是怕跟过去白忙功夫，在这儿打听消息来了嘛。”
“那你打听到什么了？”
“这个……”穆飞挠挠头，“正问他们鱼杭谁水性最好呢。”
船老大乐乐呵呵地干着活，将装了海货的箱子垒好，说道：“全鱼杭水性最好的可不就是于生嘛，偏这小子……”
提起了这个话茬，船老大想起了好些往事，咂咂嘴道：“于生这孩子，从小在鱼杭长大，可是没有人见过他的父母。只是这战乱年代，街上的孤儿比水中的鱼儿都多，也没人在意。他有个妹妹叫马紫萱，这女娃娃是个孤儿，两人认作异性兄妹相依为命许多年。有一天，马紫萱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一不小心掉到河水里了，当时岸边三个水性好的小伙子立刻下水相救。可偏偏奇怪的是，水底出现了暗流，他们吃力地控制自己的身体，能保证自己不沉下去就已经实属不易了，哪里还有什么能力救别人。”
“就在这时，于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像条鱼似的一头扎进水里，在暗流涌动的河水中自由穿梭。他将马紫萱救了上来，可却对那些下了水的小伙儿不管不问。哪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水底的暗流旋涡突然急剧变大，那三个小伙子几乎是一瞬间就葬身在河水之下，连尸体也没找到……”
肖明祖三人听罢，不免有些唏嘘。
于生当时没有把他们救上岸，间接导致了这些人葬身涡流之中。也难怪在崇尚捕鱼的鱼杭，于生这个水性最好的人却没有什么好的人缘。齐梦竹想起了于生那双暗藏世事的眼睛，直觉觉得他身上藏着不少秘密。
天色深黑，码头边氤氲一层水汽，船老大和其他人也准备收工回家了。三人向船老大道别，在县城里找家旅馆休息过夜。
因着白日赶路劳累晚上又折腾了一夜，三人沾了枕头就睡。直到午后十分，肖明祖因为肚子饿终于醒了。
他下楼就看到齐梦竹坐在休息桌旁，正拿着一本书兴致勃勃地看。
肖明祖倚靠在她身旁的一面墙边，单手撑头眉目含笑：“齐姑娘好雅兴啊……这里发生了这么多事，竟也不着急打探什么。”
“县长大人分内的事情，我一向闲云野鹤，有什么好着急，劳心费力的。”齐梦竹挑眉，翻了一页书。
“比不得齐姑娘的术法通天，肖某一个普通人，对上妖魔鬼怪一向有心无力呀。”肖明祖打趣道。
玩笑归玩笑，齐梦竹倒不是真的对鱼杭的事情不上心。她手中拿着的书正是记录鱼杭县历史志，希望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齐梦竹低头笑着，容颜完美无暇，眉眼间还透着女孩子少有的一丝英气。肖明祖看着齐梦竹，须臾间有些失神。
此时穆飞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来，揉了揉一头蓬乱的头发。
“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穆大少爷，你不看看外头日头多高了。”齐梦竹白他一眼。
穆飞嘿嘿一笑。
齐梦竹打算等天黑了下水看看，左右他们在岸上干着急，也不清楚水底到底什么情况，想要弄清楚水里有什么，恐怕只有亲潜一趟。
只是下水需要一番准备，齐梦竹让肖明祖和穆飞去替自己买糯米黄豆等辟邪之物，自己则在房间里画了好些避水符，二人买材料归来，齐梦竹便把糯米和黄豆碾磨成粉混着朱砂掺符水涂满自己的衣服。
为了以防万一，肖明祖和穆飞也依葫芦画瓢在衣服上涂满了特制的避水材料。
待夜色深下来，三人正要出门，旅馆外头却一阵骚乱喧闹。
住店的人三两两地往外跑，议论声不绝，肖明祖拦住一个住客询问，才知道码头又出事了。
三人表情凝重，不敢耽搁也动身前往码头。
鱼杭小码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和昨夜一样地拥挤。三人吃力地往人堆里扎，好不容易挤到前头，看清了河面的模样，却皆是呆愣住。
河上漂浮着若干艘小渔船，渔船之上闪动着阵阵渔火。只是让人觉得胆寒的是，船身大都残破不堪，而上面闪烁的渔火，也是青色的。
“鬼船啊！鬼船！”
“真的是鬼船！”
“幺宝不要看了，娘带你回家！”
“鱼杭得罪河神啦！”
码头上形形色色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恐惧与惊叫开始蔓延，场面乱作一团。
“快叫捞尸队，把这些破船全都打上岸！”
金楚超愤怒的声音传进了肖明祖三人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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