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风
这条小巷狭窄逼仄，隐没在阳光的阴影里，藏污纳垢。
原本殴打和辱骂的声音逐渐弱了，晏凉加快了脚步往巷子深处走，但适才的犹豫终究使她慢了一步，到头来只看得了两个身材硕壮的大汉拖着个小男孩一闪而过的身影。
这是个死胡同，巷子的尽头是一个门，围着装修浮夸的楼台。
显得隐秘又阴郁。
她有点后悔了。
后悔自己刚刚的迟疑和退缩。
晏凉仰头打量着眼前的建筑，恰好二楼上的一扇窗户被打开了，一个艳丽妩媚的女子散着头发出现在窗户口，冷着脸把手一撇，一把枯萎了的花洋洋洒洒地散在了空中。
在即将关窗户的时候，她看到了站在后门口的晏凉，登时挑了眉，支着头趴在窗台上，娇滴滴地笑了声，“公子是在看奴家吗？”
晏凉抱臂靠在墙上，闻言笑道：“看美景。”
这女子满身的风尘气，一双眼睛却显出些居高临下的审视，不像只是个单纯卖笑的。
她拿帕子掩着嘴笑了笑，“远观能看出什么，公子何不近了奴家的身再看。”
晏凉心里已经发怵了，面上却还是噙着一点玩味的笑意，歪了歪头问道：“那姐姐要我怎么近身呢？从这里进去吗？”
女子佯装娇羞地嗲了一句“讨厌”，然后冲晏凉抛了个眉眼，“奴家可不做倒贴的生意。”
这是指明要她从正门掏腰包进了。
晏凉点点头，轻笑道：“那是自然。”
手指却暗中捏了捏顾言给的荷包。
这人就是个穷货，花钱还没个规划，她也不指望这荷包里有多少能供人挥霍的铜钱了。
晏凉从来都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打定了主意要管那一桩事，就誓不罢休。
但她现在连人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只依稀看清了个背影，进了这地方说不定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怎么，公子又不愿意了？”女子柳眉一挑，微微眯起丹凤眼，一副嗔怒的模样。
晏凉心里捏了把汗。
这地方看着邪门，她现在又引起了这女人怀疑，要是不进去，说不定要有什么麻烦。
但是进去了，仅凭她自己肯定是救不出人的，还不知道要碰上什么更加难缠的事情。
京城是一个深潭，各种势力搅和在里面浑水摸鱼。
她虽说对局势有了大概的了解，但仅凭原书的寥寥几句交代根本不明白他们的深浅。
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但是她现在被架在了这个当口，退也退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先去探一探了。
“怎么会呢，姑娘稍等，”晏凉扬起脸看她，笑道，“在下这就来。”
说完她就转身往巷口去了，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女子必然是在看着她，若她胆敢直接跑路，真说不定要甩什么大招搞她。
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是撞见了他们后门，就要遭受这样一番逼迫。
晏凉心里发苦，只能循着方向去摸正门。
而看到门上挂着的“坐春风”三个字的时候，她心里仿佛有一阵风吹过，把无尽的阴霾略微驱散了一点。
无他，因为这是二皇子顾景的地盘。
虽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但眼下他正与四皇子夺嫡夺得起劲儿，应该不会专门腾出手来收拾她。
更何况，他是顾止他亲哥，那她也算是他半个前弟妹了，怎么着也得给点薄面吧。
可她现在是个“死人”，他暗中弄死她轻而易举。
晏凉深深吸了一口气，想着等会儿该怎么全身而退。
她一个自顾不暇的泥菩萨，还想着见义勇为行仗义，实在是太托大了。
但，比起事后辗转反侧，她宁愿冒着身处险境的风险勉强去管上一管，不然心里实在过不去。
虽然这样很蠢。
在一众腰膀浑圆的富家老爷和官场油子里，瘦削俊俏的晏凉像一只孤鹤，一下子就抓到了门口招徕顾客的烟花女子的心。
“公子，”那女子捏着一把嗓子叫人，穿着一身火红的舞裙，挺着胸往她怀里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操。
晏凉心中万马奔腾，一把捏住那女子准备碰她的手腕，心中疯狂回忆曾经看过的无数港片，然后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笑道：“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然后非常无情地甩开了那只玉手，懒懒散散地抬步往里面走。
红衣女子一愣，然后勾了勾唇角，无声地冲楼上的女子使了个眼色，接着去门口接客了。
电视剧里演的都是老鸨出门迎客，可她扫了一圈，也没见到有哪个姑娘像老鸨，反而净是青春貌美，前凸后翘的人间尤物。
宽敞华丽的大堂鱼龙混杂，男男女女脚步匆匆，调情的，弹琴的，跳舞的，简直是让人大开眼界。
“公子是要找哪位姑娘作陪啊？”一个打扮得较为保守的绿裙女子从楼上下来，一脸促狭的笑意。
晏凉也笑了，等人走近才低声道：“不找女人，找男人。”
绿裙女子似是对此司空见惯，点了点头，又问：“那，公子喜欢什么样的？”
说完，她后退一步，又打量了一下晏凉。
这人穿着一身皂色衣袍，高高束着发，抱着臂往人群中一站，就自成一派风景。
明明是张扬明丽又偏女气的长相，因为苍白的脸色而被冲淡了几分精致，眉梢眼角又酿着懒散的笑意，显出些世家公子的贵气。
像一只慵懒又高贵的病猫。
她笑道：“公子这样的人儿，谁被您看上都是福分呢。”
“是么，”晏凉挑起眉，只道，“我喜欢雏儿。”
“最好是谁也没伺候过的，年纪小一点的，”她的薄唇微微一勾，“干净。”
绿裙女子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眉头一皱，为难道：“这……”
“不会没有吧？”晏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有是有，不过……”
晏凉趁机往旁边的雅座一坐，两腿交叠着搭上了眼前的矮桌，漫不经心地道：“有就行，反正公子我闲的很，不介意等。”
这副样子，竟是非要不可了。
“公子可是想好了，这价钱可是比一般货色高的多。”绿裙女子做决定前又问了一句。
晏凉虽然心里很虚，腰侧的荷包轻的她几乎感受不到，脸上的懒散笑意却一点也没有松动，“放心，不差钱。”
实在不行，就拿那个玉蝉去抵吧。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暗藏什么玄机，但在她身上也无用处，留着惹祸还不如在这混乱的地方直接流出去。
“那请公子跟奴家到二楼雅间等一等。”绿裙女子得了准话，满脸又堆起了笑。
晏凉起身跟着她上了楼，心里盘算着，等会怎么试探一嘴，才能找出今天逃走的男孩儿呢。
若是遭殴打拖了回去，身上必然带着伤。
她走起路来脚步还是有点发虚，生怕待会儿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玩脱了，直接交代在这儿可太冤了。
这所谓的雅间，看起来却挺俗气。
屋里陈设看起来就浮夸，一张大床横在最里面，朦胧的轻纱隐隐绰绰地营造出了点暧昧缠绵的氛围。
晏凉咽了口口水，有些一言难尽，最终还是挑了把看起来比较正常的椅子坐下。
那女子关上门出去的时候，她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不是谁都能当大佬。
她这一路装腔作势拿捏的花架子也不知别人能信几分。
反正她自己是心累得很，整个人摊在了椅子上，留心着外面的脚步声，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该怎么问话，若进来的不是那个人，该怎么要求换人，怎样做才能不惹人生疑。
门被推开的时候，晏凉脸上瞬间挂上了自以为最玩世不恭的笑，然后在看清来人的时候直接心跳错了一拍。
顾止靠在门框上，正好和她四目相对。
他不是进宫了吗，怎么会……
晏凉脸上的笑刚要破碎，就听到顾止轻笑了一声：“是公子你要找男人吗？”
“不……”晏凉下意识就想否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一丝慌乱，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强压着心绪改口承认道，“是啊。”
冷静，就算是主角，也管不着她。
没想到顾止只是摸着下巴点点头，然后关门走了进来，停在了晏凉坐着的椅子跟前，云淡风轻地问：“想要被怎么伺候。”
怎么会有人能把这样的话说出“今天吃什么饭”的感觉啊。
晏凉手指扣紧了椅背，往后靠了靠，仰头看着他道：“不要你。”
想了想，她还是说道：“我要的是雏儿。”
多日来积压的烦闷被她轻飘飘送出了口，明明不知道为何要这般针锋相对，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刺一刺他。
仿佛看他皱一皱眉，就很开怀似得。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恶劣的喜好。
没想到顾止居然缓缓蹲下身，和她平视，温声问道：“你觉得我不是？”
晏凉的心猛地跳了一跳。
她垂眸一笑，战术性后仰拉开距离，声音很低，尾调带着点懒散的意味，“我喜欢年纪小的。”
“哦？”顾止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一点情绪也没有，只有身上清列的竹香隐隐笼罩着晏凉。
简直是骑虎难下。
晏凉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只想赶紧送走这尊大神，就硬着头皮又胡言乱语找补了一句，“年轻人体力好。”
顾止很是赞同地点点头，然后又挑眉看她，带着笑意的声音更加能蛊惑人心，“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如他们呢？”
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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