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苗疆

龙不会被困于梦境之中，是因为龙自己就可以造梦。

        这五百年在万峰山上生活的日子里，大部分时光，都是平静又无聊的。尤其是遇上大雪封山的冬日，山里的精怪都需要冬眠，龙乔便也只能和兔儿们一并窝在塌上，自己造个光怪陆离的梦境去玩耍一番。

        在龙女的梦境里，大部分都是繁华的人间，那里有街道楼阁，有形形色色的人物，有趣得紧。可如今龙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现在在她的梦境里，她只看得到一颗巨大的树，那树长在一处极深的洞穴里。

        如今梦境里只有自己和这颗大树，龙女却并不觉得无聊，反倒是觉得莫名的心安。

        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她才如此不愿意醒来，龙女心里隐约有这样的觉悟，却不敢再去多想一丝一毫。少见的，这条龙如今小心翼翼的，在维持着她这个单调又无聊的梦境。

        仙诏的军队急行军多日，中途队伍途径了阳海。那一日韩易少见的让队伍停了下来，他在马车上轻声的对龙乔说，如今给你一个离开我的机会，你若是愿意，便醒过来，我给你置办了世间最好的妆奁，这一回送你回去，我保证会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可那一日，龙乔也依旧没有睁眼。队伍再度启程的时候，韩易一直看着窗外平静的湖面，他的心里说不上欢喜，但终究是存了一丝的侥幸。

        仿佛如今这突发的情况，似乎又让他从龙乔的身边，偷得了一些时光。而至于之后的事情，韩将军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那之后再做打算吧。如今她既已是将军夫人，自己故去后，箬祁衍也会善待于她，自己武库内的珍宝，也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还有一日的路程，他们便会到达苗疆地界内的第一道山脉，凤鸣山。考虑到马上需要翻山越岭，韩易终于下令，让大军在这一处平原停下休整一日再上路。

        龙乔已经昏睡十余日，韩易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他担心她醒不来，又担心她睡不好，于是这么多日，韩将军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将他的夫人抱在怀里，以此减缓马车带来的颠簸。

        仇三万担心夫人伤势严重，进言道，让一小队人马先带夫人回仙诏疗养，韩易听后摇了摇头，说自己知道，她只是睡着了。

        仇三万心直口快，直接脱口而出：“将军又是如何知晓的？”

        只是这话刚一出口，仇副将便面红耳赤，连连请罪，说自己说话没过脑子。韩易却并不介意，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了。

        事实上对于龙女是否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因为重伤才不醒这个问题，的确也只有韩易一人最为清楚。在龙乔昏睡的这十几日里，他夜夜与她同塌而眠，最初几日的确是为了方便照料，可后来，却发展为龙女竟然会主动找过来。

        入夜后，每每到一定的时辰，龙女都会闭着眼睛，恍若本能一般的，从被褥里直起身子，然后抱住正在看公文的韩易的手臂。最初龙乔这个症状还会让韩易一惊，后来他渐渐习惯了下来，便会尽量在固定的时间，躺在龙乔身边陪伴她入睡。

        他知道这条龙如今又是躲起来了，三魂七魄，或许只有一魂一魄还清醒着，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来找到自己，这种感觉，让韩易有些沉溺。可每每究极导致龙乔如今这幅模样的原因，韩易心下总是怅然一片。

        难道是她在花楼之中，看到了他们的过去吗？

        韩易总是忍不住的会这么去想，如果真的如此，那龙女醒来的那一日，或许就代表着他们的第二次分离。

        彼时月光透过那四方的窗照进了车厢内，西南多雨，如今却是遇上了好天气。

        龙乔沉睡的侧颜，被月光照的十分柔和，韩易侧躺在龙乔的身旁，将她轻轻的圈在怀里，忽然龙女又向前蹭了蹭，靠上了韩易的胸膛。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再过多少年，龙女这般的举动，依旧会牢牢牵扯住韩易的心跳，就像在他的记忆中，与龙乔初见时那般，刹那间，在那条可供四马齐驱的大街上，就出现了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一阵嘈杂，一阵大风，然后天地间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他那时，就只能听得见自己砰砰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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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丹苗寨的年轻首领，有着一身黝黑的皮肤，微卷的头发被亮晶晶的银饰固定在脑后，扎成了一条长长的马尾，他今年冬日才会行冠礼，身量还介于成年男子与少年之间，眼里却已经满是用之不竭的勇气。

        “圣女殿下，我会亲自带兵去拦截他们，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首领颉英仰着脑袋，红着脸，对着竹屋门口的圣女赌咒发誓。

        可这圣女并非□□凡胎，虽永远保留着十六七岁的模样，她的年纪，也足够当颉英的祖先了。当年颉英的父亲，因为体弱，英年早逝，他的母亲也因忧思过度，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夫妻二人，将颉英托付给瑶瞳时，颉英也只有十五六岁，那是两三年前的事情。

        那之后，一直游历四方的圣女便在这后山的竹屋中住了下来，她一生未曾生育，起初还担心自己管不好这半大小子，可后来瑶瞳才发觉，之前的那些猜想，属实是她多虑了。

        这几年来，这半大小子其实对她无比信任，几乎是言听计从，从未违逆过她，年轻的首领在面对圣女的时候，甚至还有一些，耿直的羞涩。

        对于这个情况，瑶瞳心中也能理解，毕竟如今她的外貌，就像是颉英的同龄人，而这早早成为首领的少年，因为生活中缺少年纪相仿的朋友，便将自己这幅皮囊，当作结交的对象，也是人之常情。

        “颉英，此事因我而起，我不会拉着整个苗疆陪葬。”如今瑶瞳平静的看着情绪激动的少年首领说：“”这两年你其实做的很好，如今已不需要我日日监护，恰巧今日我寻到了旧友的行踪，我也该向你告辞，去处理一些我自己的事情了。”

        “那你”颉英激动的向前走了几步，却还是在那阶梯前站住了，他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少年首领圆圆的眼底，竟然有了莹莹的泪光：“那你还会回来吗？”

        看到颉英如此模样，瑶瞳心中有了一丝动容，毕竟也是自己看顾了两年的孩子，她是不愿看到他哭的。圣女慢慢扬起嘴角，温柔的回应那少年：“那是自然，无论此身去往何处，我永远都是苗疆的圣女，也会永远守护颉英。”

        少年首领听到这话，瞬间脸红到了后颈，他颤颤巍巍的将自己腰间精致的小刀解了下来，递了出去。侍女见状，赶紧走下阶梯接了下来，又抬头去看瑶瞳的脸色。

        不成想圣女这一回不再避嫌，她主动走下了阶梯，越过了那条，自她第一天在这里住下时，就被她画下的，隐形的线。

        “这刀是黯颉留下的，它可是你父亲的心爱之物。”瑶瞳将圣女手上的刀接了过来，准备亲自将那刀重新系回颉英的腰带上。这举动却让颉英一愣，直直又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就这么怕我？”瑶瞳歪着头，笑道：”既然这么怕我，为何今日又要冲动前来，说那些个不着边际的话？“

        颉英的个头如今已经比瑶瞳高了一个脑袋，他垂目看着圣女，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吞吞吐吐只说：“因为你很重要我和寨子都离不开你。”

        见此情形，瑶瞳的目光瞬间就柔软了下来，她朝着颉英后退的方向又前进了几步，颉英也不再躲，只扭开脑袋，任由瑶瞳将那刀，系回到了它原来的位置上。

        “颉英，我只是去拜访一位旧友，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我就会回来，参加你的成年礼。”

        圣女的语气不再像往日那般疏离，少年首领听后红着脸，红着耳朵，红着脖子，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就有两封书信送到了韩将军的几案前，第一封拆开，是苗疆要求休战，理由是可以让韩易带圣女回去交差复命。

        第二封是城主的亲笔，信中说，只要苗疆能乖乖交出圣女，仙诏的大军便可放苗疆一马。

        韩易心想，这可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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