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断桥边的小二哥（完）

彼时柳七姑娘正在院子里堆雪人，听着前面院子传来嗷嗷嗷的打闹声，动作利索的给雪人怼了两颗黑色珠子权当眼睛。

        东家站在一边，见她终于完成了大作，便将一个热乎乎的手炉塞到柳七姑娘手里。

        “我又不冷，何必准备这些麻烦物什。”话虽这么说着，柳七却乖乖抱着手炉取暖。一双手被冻得通红，落在东家眼里是却是即觉得可爱又有几分心疼。

        “大冬天的，好歹是应个景。”东家好脾气的笑了笑，挥手间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个大髦，领子那一圈也不知打了何种猎物，耀眼的红色彷佛在雪里开了一朵艳绝的花，更衬得柳七一张小脸比花还娇。给柳七从身后披上，又复走到她身前，将带子系好。

        柳七嘴角擎着笑，一双黑又亮的眼睛盯着眼前的男人，眸子里满是认真，“阿司，你愿意和我成亲吗？”她目光澄澈，耳朵却悄悄红了起来，也不知是冻红的还是怎么红的。

        东家闻言倒是罕见的愣了愣，随后无奈道：“这话不应我来问你吗？”掀起弧度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

        “那不行，”柳七嘟了嘟嘴，似抱怨又像是撒娇：“都三天了你都还没什么表示，莫不是嫌弃我成了会变老变丑的凡人。”

        “好好好，是我的错。”东家将人拢在自己怀里，“就怕你以后先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柳七伸手抱住了他劲瘦的腰，白嫩嫩的脸蛋在他胸前蹭了蹭，“那你可得好好养着，我可说不准的。”

        裴长德后来从师父那里得知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那一天师徒俩在西湖边手谈，春风拂面，百废俱兴。师父给徒弟讲了一个不怎么快乐的故事。

        八百年前，柳七有一个亦师亦友的姐姐，名为芷兰，是山中兰花成精。芷兰一心修炼，灵力深厚，那时只需再经历一次天劫便可飞升为仙。但那一次天劫太厉害了，虽然芷兰勉勉强强熬了过去，却也受了严重的伤。

        为了躲避那些想趁着天劫来探寻好处的妖物，芷兰只能拖着虚弱的身体遁走。可惜后来还是被尾随的恶妖追上。刚好那时某个国家的大将军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皇帝赏了一棵罕见的兰花给将军，芷兰便替了那兰花进了将军府邸。借着大将军的“势”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她这才有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期间芷兰想如何报恩，和大将军是怎么相知相爱，裴长德只听的自家师父一略而过。总之好日子没过多久，突然出现了一个灵力高强的道人，一眼便看出芷兰的真身，要两人各自归位永不相见。芷兰和大将军当然不从。反抗间，大将军死于道人之手。已经怀孕的芷兰当时就疯了，不惜燃烧自己的部分灵魂杀了这道人。

        不曾想这道人在仙界有靠山，那仙人不分青红皂白要将芷兰打杀抹去。靠着刚化为人形的柳七的帮助，这才勉强活了下来，只不过孩子却没了。

        芷兰入魔了，一心想着为夫君为孩子报仇的她甚至一度打上了仙界。而恰恰是因为打上了仙界，见到了那个相貌和气息与自己夫君一致的大帝，看着他无喜无怒的眼神，芷兰才恍然大悟，自己只是这位大帝历劫的一颗棋子而已。

        芷兰是被这个大帝亲手打落凡尘，几近魂飞魄散身死道消。柳七为了留她一线生机，献出了一身灵力，最终灵识自晦，化为一颗西湖旁的小柳树。

        裴长德听了这个故事久久不语。

        好歹是自己徒弟，东家见他萎靡消沉的样子开口道：“既然那个大帝这么想故技重施，我们当然也不能白瞎了他这好心。他想破劫，那就让他在这劫里慢慢破着吧。”

        “所以您和师娘就设了这么一个巨大的幻阵，甚至将整个杭城的人，杭城的一草一木都拖进来。在幻阵里，一切要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但是一旦幻阵撤去，一切又都不服存在。那位要渡的劫，也当然不曾渡过。”裴长德叹息的说着，“您这一手笔，称得上是天人了。”

        “我可不是那什么劳什子天人，”东家饮了一口茶，“这阵法能成，你在里面也算是助力不小啊。”

        “我，”裴长德诧异，随后突然猛地一拍脑袋，瞪大了眼睛，失声道，“难道是我在西湖摇了五十年的桨！”

        东家孺子可教的看了他一眼：“在这件事情伤，你居功甚伟啊。如果不是你在西湖摇了五十年的船，几乎将自己的气息与西湖，与杭城融为一体，这阵怕是也不能成。”幻阵的阵眼是西湖，而西湖的眼就是裴长德。

        裴长德才反应过来，既是怨念又是好奇，“如果不是我，这阵眼就是您当年开的茶馆和您是不是？那您当时是怎么知道五十年后会有这一遭的？”

        东家似笑非笑的看着裴长德，那副样子看的裴长德心里忍不住发毛，顺势拿起一旁的茶杯往嘴里灌茶，倒了又倒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杯里早已空了。

        “不是你裴长德，就会有张长德李长德王长德，”东家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在插自家徒弟的心窝子，“不过是多费些时间找找罢了。”

        他提起茶壶替裴长德满上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雅从容，恍若未觉他刚才尴尬的样子。话锋一转，便带了些危险，“你说，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好呢？裴长德，还是，法海？”

        他果然知道了！裴长德此时竟有了一种心里久悬的大石头落地的松快感。

        “是了，”他苦笑，“庄周梦蝶，不知自己是人是蝶。我现在也不知是当时的自己梦到了五十年后的事情，还是五十年后的自己回到了当年。现在回想起来，破庙的那个晚上您一在我旁边坐下，睡意来的就特别快。第二天醒来虽也记不清梦到过什么了，却也不会去追究。”

        东家倒也十分坦然，“我那时察觉杭城北什么事情隐隐有变，赶去那里就发现了你这个异数。白蛇和许仙的事情便是那时候知道的，你的记忆也是我封的，”

        裴长德闻言，心里默默的将师父的厉害程度又往上调了调。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裴长德心中郁气渐散。他走到东家前面一声不响的跪了下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态度无比认真：“再生之情无以为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您和师娘养老送终的！”

        这么大的一个幻阵，作为布阵人的东家和柳七自然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柳七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而东家平日也只能用用储物器这种只需调动一点点灵力的东西了。说句大逆不道的，就个人实力而言，现在裴长德和宋舒想揍东家和柳七，两人将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裴宋两人如果真的乱起什么心思，东家也会用现在告诉他们，为什么花儿会那样红。

        好在两人现在都是孝顺得紧。

        “臭小子。”东家眉眼舒展笑骂一声，起身踱步走了，声音却远远飘了过来，“心结既已放下，平日里就不要老是苦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里出家还俗的和尚。真碍你师娘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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