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漠河(之二)
图灵游戏:漠河(之二)
邱晓枫吃完热气腾腾的早餐,终于活过来了。
他动了动自己的肩膀后背,感觉关节都在噼啪作响,他抬起头,抻了一下已经僵化的脖子,这才哈着白气跟杨飞说:“好了,我感觉我脑子解冻了,没刚才那么钝了,我们回去吧。”
杨飞看着他,有点想笑,他点点头说行,那我们就回去,接着审。
因为邱晓枫从前天夜里就没睡好了——那时候他即将去堵江宁,紧张到前半夜满屋子来回乱蹿后半夜彻夜失眠。从那时候起,一直熬到现在,人确实有点撑不住了。等回到警局以后,他逮住机会在监控室里睡了一会,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睁着迷茫的眼睛回着魂。
有些人刚睡醒的时候整个人发懵,就会选择动一动身体的某些部位,好”牵一发而动全身”。邱晓枫以前会选择随便抓点东西吃,最好是甜的,顺便补充补充能量,可现在手边又没有零食,只有一个监控和一只鼠标。
他盯着监控看了一会,最后决定勉为其难移动尊指,拿着鼠标左点点右点点上点点下点点。
目前的画面不是实时画面,是昨天到今天的录像。
他看着犯人眼里的一潭死水,努力唤醒大脑中的核心区。
其实有那么一两秒钟,犯人的眼里不再是一潭死水,可邱晓枫点了好几遍都未曾察觉,因为他是跳着点的,速度极快。就在他觉得自己脑子差不多恢复正常,可以去提审犯人的时候,图像就停留在当天早上的某一时刻——
邱晓枫揉了揉眼,弯下腰仔细查看,他还以为自己眼睛瞎了——
只有一两秒钟,犯人眼里出现了一点点别的情绪,邱晓枫竟然看出来了羡慕,还有忌恨。
他赶忙给杨飞打电话,那边也是刚睡醒的语气,带着些许的不耐。邱晓枫问杨飞:“你还记得今天早上8点28分,咱俩在审讯室外面干嘛了吗……”
杨飞沉默了一会,很迷茫地回了一句:“啊?”
“算了,我去问问别人,如果楼道里有监控那就更好了……”
……
折腾了一上午,邱晓枫才把楼道里的监控记录拿到手。他和杨飞两个人坐在监控室里,把屋内屋外的两个图像一比对——
这边,杨飞和邱晓枫刚出了审讯室的门,外面的风有点凉,邱晓枫被冷风一激,打了个寒战——
审讯室内的犯人还是一潭死水。
杨飞见邱晓枫有点冷,便帮他把帽子扣上了,这动作漫不经心,还有点粗鲁,帽子里还兜了不少额外的凉气,邱晓枫不满地看了杨飞一眼,他当时想着,你还不如不帮我带——
一潭死水突然成了活水。
犯人眼里有波动了。
邱晓枫突然把视频画面暂停了,他斜靠着椅背,若有所思,神情凝重。
杨飞问他:“怎么不看了啊?”
邱晓枫用手敲了一下桌子,说:“我明白了……难怪原来一直没有突破,从一开始我就走错了路。”
杨飞又迷茫地道:“啊?”
邱晓枫说:“杨哥,提审吧。然后我让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
杨飞和一个当地的刑警又进了审讯室,不意外的,那个嫌犯还是跟个死人一样,一张脸毫无生气。
邱晓枫眼看杨飞和那审讯警依次坐下了,便通过耳机跟杨飞说:“杨哥,你离那警察近一点——”
杨飞一脸莫名其妙的凑近了些。
谁知道耳机里的祖宗再次发话了:“再靠近点,然后想办法待久一点……”
杨飞直想骂人,他转头跟另一位警察窃窃私语,说了些案子相关的话,原本看起来十分正常的一个画面,谁知道嫌犯看在眼里,突然变了个样子——
杨飞看着那嫌犯的样子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不像邱晓枫对人的面部表情那么敏感,但此时此刻,这嫌犯就好像终于活过来了。在杨飞看来就是一个死人突然毫无征兆地活了,那样子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他旁边的审讯警也吓了一跳。
邱晓枫说:“果然……杨哥,我下面说的话你原样重复给他听,不过他有可能会突然发疯,会做出一些伤害性的事情……你们要做好准备。”
杨飞认真听着,又叫来了帮手,此时他原封不动地重复着邱晓枫的话——
你还记得你家村子里,住在七排三弄破瓦房里的聋哑小男孩吗?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嫌犯突然暴怒,他差点把桌子掀翻,杨飞近距离看着只觉得胆战心惊——
幸亏旁边站着两个狱警,幸亏他手边没什么能伤人的东西,不然此时此刻自己可能已经凉了。
……
漠河整个范围不大,江宁没多一会就转完了全城,她又无所事事地把车开回警局边上,然后下车百无聊赖地转了转。
左右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零下四十度的气候也没人愿意出来闲逛……所以她习惯了空旷的雪地里,除了她以外一个活物都没有。她无聊地踢了一会石子,又攒了几个雪球,直到站起身来,拍着身上的积雪的功夫,猛一抬头,突然看见前面有个年龄不大的男孩——
那人灰头土脸,身上破破烂烂,像是走了很远的路,脸颊让寒风冻得通红。
江宁嗷地一声,差点吓晕过去。
……
邱晓枫看着那嫌犯,一字一句地说:“所以,被歧视,被笑话,被不理解,这就是你猥亵别人的理由吗?”
猥亵这事他也不是100确定,但他基本确定了这个嫌犯是小众取向的事实。再加上他们村子里特别传统,平均一家三个儿子起步,他也就大概明白了这人弑母的理由。
农村这个环境,重男轻女是有原因的,唯有儿子多才会不被欺负,否则就是人间惨剧。跟没文化的地痞流氓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的。长此以往,子孙后代、血脉传承,就是他们观念里最最重要的事情。
如果取向是小众,那这人在农村就是异类,就是奇葩,就是别人口中的闲话,就是母亲眼里的奇耻大辱——
这人不知道跟母亲吵了多少次架,最后酿成大错。
在弑母之后,他的道德底线就变得很低很低了,其他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命如草芥。他所杀的人,都是本村的居民,以性格泼辣者居多,换句话说,就是爱嚼舌根,爱说闲话,爱跟别人唠家常的那一类人……
看起来是无差别杀人,实则不然,这嫌犯大概是弑母又弑仇人,就是奔着这些人去的……
除此之外,邱晓枫在翻看资料时,还注意到村东头有个小男孩。据村民所说,那小孩一见到嫌疑人就跑,甚至会绝望大哭……小孩又聋又哑,家里只有个老奶奶年岁已高,由于沟通不顺畅,邻居们到底也没弄明白这孩子到底在哭什么。
那嫌犯杀了好些人,倒是没有对这小孩下手……
邱晓枫猜测,这人对孩子猥亵成功后,多少有了点莫名其妙的恻隐之心。虽然很可笑,这么个牲畜不如的东西竟也会有恻隐之心,但他确实没有杀其他无辜的人,也放过了这个孩子。
善与恶之间有时候没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正义与邪念仅一步之遥,这就是人性的复杂之处——
邱晓枫让杨飞特意提了提猥亵两个字,就看嫌犯认不认了。如果他认了,那杀人动机差不多也就坐实了,除此之外,案卷上还会多加一条猥亵的罪名。
那嫌犯坐在凳子上,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口:“你不知道我在村子里有多惨,被打,被骂,被欺负,被笑话,村里的女人白天黑夜聚在一起说别人的闲话,说的都是我的丑事……”
邱晓枫说:“丑事?”
“说我不是个正常人,不结婚,不生娃娃……”
邱晓枫觉得可笑,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个人选择,到了他这里就成了不可言说的丑事,整个村子里的人也认为这是丑事,只把它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
“没有娃娃怎么能行,地痞流氓砸我家院子,占我家宅子。我家原本有个大院,里外总共四间屋子,后来全被那些地痞流氓抢占了,他们东划一块,西划一块,盖起了三层小楼。而我只能占着边角,住个铁皮屋,风一刮屋顶呜呜地响,我就连夜连夜地做噩梦……”
邱晓枫在纸上画着,着重圈出了几个受害者的名字,看来他们被害,也跟占别人家的宅基地有关……
他抬起头来,又说:“这就是你猥亵的理由吗?”
杨飞原样转述给嫌疑犯之后,嫌疑犯又说:“你们根本不知道底层的人有多苦。我不就是喜欢男娃娃,不偷不抢不害人,他们凭什么这样欺负我……”
邱晓枫说:“那个小男孩也没偷没抢没害人,也没跟你一样变成个杀人犯,他凭什么要被你毁了下半辈子啊?”
嫌疑犯久久地沉默了,最后抬起头来说:“所以我没有杀他,我留了他一条命啊……”
……
江宁被眼前这孩子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悄没声息从哪冒出来的。她跟那孩子说话,孩子也不应,甚至都没有看她。
男孩指指远处的警局,对江宁咦咦啊啊。
江宁心想,是个哑巴啊……
她见那孩子一直盯着警局,目眦尽裂,咬牙切齿,她便试探性地说:“你是不是想让我告诉你,警局里发生的事儿啊?”
那孩子还是不应,江宁又恍然大悟,哑和聋一般是分不开的,看来这孩子听力也不太好。她上前,半蹲下去,在男孩跟前努力比划——
现在漠河最大的案子就是邱晓枫在审的这一桩了,那嫌犯基本上是可以定死刑的,江宁右手比了个枪,然后往自己的太阳穴那一扣——
意思就是,这里面有个死刑犯在审。
那孩子突然崩溃大哭,咿咿地发不出声响,江宁看他哭得伤心,心里也像是被揪住了一样。
他哭了多久,江宁就陪他站了多久,漠河的天气还是极冷,那孩子呼出口的白气都变得氤氲……后来他转过身来,抽噎着,脏兮兮的小手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往江宁的手里一放——
那是两块糖,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变得脏兮兮还发了霉的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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