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年少
图灵游戏：年少
这一箱证据，至少说明顾翀和贪腐案脱离不了关系，和基因选择实验也是脱离不了关系的。
在把证据交给titc之后，江宁仍选择留在顾翀身边。
那天晚上，邱晓枫又去找江宁，问她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她说，她还想要找到更多的证据——
贪腐案和基因选择实验的证据已经很确凿了，然而袭警还没有证据，伤害叶莞莞和杨飞的幕后黑手是谁，他们也无从得知。
江宁看了一眼房间远处的手机，确保自己说的话不会被收录进去，才小心翼翼地说：“我不会让莞莞和杨警官白白受伤，明天顾翀要去天津，我要查一下他在暗网上的犯罪证据——”
邱晓枫说：“暗网都是匿名的，犯罪证据不好查出来吧？”
江宁点点头说，所以我要铤而走险啊。
因为顾翀要在天津待一段时间，所以她要挨个查一遍他的计算机和电子设备，把已经删除的数据恢复出来，然后找到他雇佣别人的袭击叶莞莞和杨飞的证据。
现如今，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邱晓枫眉头紧蹙，觉得这个方法十分冒险，江宁这是破釜沉舟，把自己完完全全暴露给别人看了，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江宁却打定了主意，再也劝不动了。
他们追踪顾翀直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有余了，牺牲的人太多太多了，代价也太惨重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顾翀每一次，都是用别人最擅长的东西害了别人——
他利用化学害了段正淳，又利用黑客的方法害了高崎，还有……直接正面袭警，伤了叶莞莞，还差点要了杨飞的命。
她继续道：“我不可能让他再害人了，证据越多越好，罪名越重越好，一旦刑满释放，这样的人在社会上就是个祸害，后患无穷——”
她抬起头来，说：“我没有退路了。”
……
顾翀原本是去天津交接程序的。
他所做的一切在本国虽然违法，但是在其他国家却模棱两可。
在国外，他也有一个体量庞大的科研团队，有了江宁写的图灵系统，国外的团队很快就可以将程序计算出的最佳基因序列一一实现了。
江宁得知，国外已经已有人率先抵达，准备交接这个庞大而复杂的系统了。
天津当地的警方也已经盯上他们了。
江宁算准了，顾翀这一去，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回来，她找准时机，打算翻一遍顾翀的所有电子设备，找到他犯罪的证据。
邱晓枫没有跟去天津，而是守在北京，盯着江宁的一举一动。
在顾翀走后，江宁把顾翀的笔记本电脑、台式机，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电子设备都挨个查了一遍。
顾翀行事谨慎，犯罪记录自然是删干净了的，江宁却耐着性子，把那些数据都一一恢复了。
因为数据量庞大，所以恢复数据也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全神贯注得盯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命令，因为太过投入，都忘了自己身处险境。
彼时，邱晓枫接了个电话——
警方在天津扑了个空。
并没有国外的科研人员抵达天津，顾翀也不知所踪了。
警方跟人跟到半路就被顾翀甩掉了，再层层部署下去，整个市区连带着周边的区域都没有搜到人。
不久后，江宁已经从密密麻麻恢复如初的数据里找到了实打实的证据，她细心保存到移动硬盘里，又把移动硬盘放进贴身的口袋中——
一把小臂长的尖刀抵上了她的脖子。
顾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没有可能，你利用我的时候，我也在利用你……”
顾翀知道江宁是带着目的来的，所以他将计就计，放任江宁靠近自己，利用自己，与此同时，他也在利用江宁。
因为有江宁，他仅仅花费了两周时间，就得到了一个名为图灵系统的超级计算机程序。
他很满意，同时也觉得，江宁的利用价值就到此为止了——
他继续说道：“还有，你的程序我早就交给国外的团队了，他们也已经开始实验了，现在，就差和你做个了断了——”
江宁对他满口谎言，他也从头到尾骗了江宁，他们两个之间，视同一律，非常公平。
江宁咬着牙，手臂无意识地按压兜里的移动硬盘。
顾翀紧接着道：“把硬盘交出来吧。”
在这种情况下，她首先想到了不能让杨飞和叶莞莞白白受伤，也不能让高崎和段正淳白白受到牵连，如果把这个移动硬盘交出去，她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顾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江宁咽喉以下都被刀刃刮得生疼，她脸色发白，不发一言，冷汗涔涔。
“你想好了——”有人在顾翀的身后，用枪抵住了他的头——
邱晓枫站在顾翀旁边，居高临下，手上的枪直抵顾翀的太阳穴。
“第一，伤了人，你的双手就不是清白无辜的了，第二，她的脖子上有大动脉，一不小心动脉大出血，可是会直接丧命的——”
邱晓枫在黑暗里继续道：“我看你没多少用刺刀伤人的经验吧。”
“第三，”邱晓枫拿枪管怼了怼顾翀的头：“你的刀可没我的枪快——”
江宁看着邱晓枫，竟凭空多了许多勇气，她知道，邱晓枫所说的每一条理由，都构成了顾翀绝对不会伤害她的必要条件。
所以她慌神之后找回了一点点冷静，她能感觉到顾翀此时的犹豫和挣扎。
三个人在黑暗里紧绷着神经，谁也不率先开口说话，不多时，顾翀缓缓地道：“我猜到她接近我是别有用心，可我没想到，她背后还有一个你。”
他回头看着邱晓枫，眸子里冷冷的：“你这把枪是titc队员专属的吧——”
没想到，titc还有这样的人。
他不仅藏在暗处，从不露面，还摸透了人心——
实在是非常棘手，难以应对。
顾翀想了想，又说：“对了，在警局里审我的人，就是你吧。”
江宁抬眼看着邱晓枫，眼镜里面遍布红血丝，整个人仿佛陷入冰冷的深渊。
她最难过的，不是动脉被别人按在刀尖上，而是邱晓枫被人识破了。
他不再安全了，杨飞费尽心思给他筑的那道坚实的屏障，要被人打破了，她万般无奈与邱晓枫分开这么久，所做的一切也都将付之一炬——
江宁张口，正要说躲在警察背后审顾翀的人是自己，把这一切都揽下来，没想到有人比她动作还快。
“在警局里审你的人是我。”段正淳站在门口，看着顾翀，神色黯然地说：“是我审的。我跟你认识十三年了，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呢——”
顾翀在黑暗里一直沉默着，邱晓枫的枪管仍抵着顾翀的头，没给他一点可乘之机。
段正淳手里也捏着一把枪，只是他没勇气抬起来，他说：“顾翀，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顾翀说：“还能因为什么，我和你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段正淳很久都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事情发生的太快，痛苦还没来得及延伸到四肢百骸，只是，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刚刚灌了一碗浓稠的陈年中药，从嘴里到胃里，全都弥漫着苦。
人这一生，实在是很苦很苦。
顾翀抬手，对段正淳说道：“给我铐上手铐吧。”
江宁开发的图灵系统，他已经交接完毕，国外的团队，国内警方也鞭长莫及，他的理想，终有一天会实现的——
他看了眼窗外，心想，从今天开始他便要失去自由了，可是，他的使命也终于要完成了。
是非，对错，法律，道德，这些东西的边界都很模糊，谁能说他所做的事，若干年以后究竟是代表了正义还是罪恶……
他这样想着，满目释然，于是对昔日的好友抬起双手。段正淳背对着光，顾翀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在他旁边，邱晓枫仍护着江宁，举着枪，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邱晓枫明白，段正淳是最重情重义的，此时此刻，他比谁都要难过。
几个人僵持着，谁也不敢率先迈出一步，或者说，所有人都在等待段正淳迈出第一步，可段正淳连抬枪杆的勇气都没有，更遑论给别人带上手铐——
警方从他身后闯进门，把顾翀给扣下了。
他没反抗，也没什么别的表情，在被带走之前，他背对着段正淳，洒脱地摆摆手，仿佛是在道别。
顾翀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结婚大礼，过两天你记得查收一下。”
段正淳垂着手，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
十三年前，他代表陕西省队，来北京参加奥林匹克化学竞赛。他那时候年少气盛，不经世故，他看着参赛名单，对旁边的人说，怎么还有北京籍的人参赛呢——
旁边那人说：“北京籍怎么了？”
“北京人高考容易，学习差啊！”
坐在前座的顾翀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学习差的北京籍。”
段正淳尴尬的头皮发麻，那天他把他知道的所有道歉的方式都一一试过了，顾翀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比赛结束之后，段正淳看着楼外面的倾盆暴雨，无奈地只能站在原地等待，不多时，一辆私家车停在外面，顾翀坐在后座上，把车窗摇下来对他说：“学习差的北京籍可以送你一程，你要是不愿意，就接着等吧。”
段正淳眉开眼笑地说好好好。
十八岁，他们又在大学里遇见了，那天段正淳真的很高兴，他拉住顾翀的肩膀问，你是不是报了化学系啊，顾翀冷冷地回他，生物系。段正淳说生物系好啊，听起来多高大上啊，末了还不忘提及一句，我生物高考可是满分呢。
顾翀看着段正淳的化学系录取通知书，说道：“我物理化学生物都是满分。”
段正淳摆摆手说那还是你厉害。
再后来，他们两个人一起入选titc，顾翀却一口回绝了——
段正淳知道，顾翀是看不起普通人的，也不太关心他们的艰难困苦。
他和顾翀一起经历了本硕博，整整十三载，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他们两个也不再年少了。
时间是个残酷的单箭头，永远也无法回溯，没有后悔药吃，也没有什么“假如”“如果”。
顾翀被人带上了警车，手上的镣铐格外刺眼，段正淳站在车外，脸上的表情反倒像是失去了很多东西，变得一无所有，赤贫如洗。
他鼓足勇气，对顾翀说：“如果你改过自新，多年以后，我还当你是朋友。”
顾翀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可以用化学试剂轻易害了段正淳——
因为对方对他从不设防，一直都把他当成知己和好友。
短短一生，能一起走过十三年的朋友实在是寥寥无几。
顾翀嘴角上扬，须臾之后又恢复了冷淡，他说：“下辈子吧。”
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走出监牢了，就算能走出来，他对于人情世故天生淡漠的性子也改不掉了，什么是友情，他不太知道，什么是亲情，他也不太了解——
等下辈子投胎成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和段正淳一样，他或许就会明白段正淳此时眼里的难过究竟是从何而来了吧。
所以这个朋友，下辈子再做吧。
车门关闭了，顾翀也疲惫地阂上双眼。
这么多年以来，他终于有了一种莫名心安的感觉。
人这一生，实在是很苦很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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