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冰山一角

帆船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最终仅留下水面的一个微小倒影，阳光照射下，甚至那倒影也消失无踪，直到此刻朱元璋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伴随着侍从合上窗帘，外面刺骨的寒风也被完全阻隔在外，只见太上长老那一头飞扬的白发也随之落下，不知何故，这一刻他的背脊略显佝偻。
  “陛下，窗外风大，请饮口热茶，暖暖身子。”
  刘三吾陪伴在太上长老身边，同样伫立在窗前，他从宫人手中接过一件貂裘披风，轻轻地披在了太上长老的肩头。
  "皇储殿下已然离别了青阳城，老夫也该返回宗门了。殿下离去前，特地告诫老夫这位授道恩师，务必照料好小殿下，减少让他动怒，保养好修为根基……"
  "罢了罢了，絮絮叨叨的。"
  朱元璋微微挥手，拿起案几上的灵茶捧在手中温热，在孙子面前他是慈祥的祖师，但在众多弟子面前，他依然是那位威震天下的洪武仙帝。
  "老夫只是年迈，并非身染重疾或是仙逝，这点琐事还需劳烦你挂怀吗？左右有众多侍从随行服侍，能有何等变故？老夫明白，一旦走出这仙禁之境，必然又要遭受尔等文修们的诸多评议。”
  "孙儿出山历练，祖父送行，岂非理所当然之事乎？"
  说着，老人饮下一口手中的灵茶，却烫得龇牙咧嘴。
  "此茶是谁所沏，怎地这般滚烫！"
  一番抱怨之后，朱元璋不禁轻声长叹，视线再次投向遥远的天际。
  "看来还是斩妖除魔不足，本以为今年天下太平，老夫也可稍作歇息，未料世间邪佞犹存，不过是换上了伪善的面具！"
  老者手心微热，旋即转身，紧了紧身披的仙袍，朝着阁楼下方缓步而去。
  刘三吾连忙跟上，双目低垂，嘴角紧抿，似乎有话欲言。
  回程途中，刘三吾与朱元璋一同乘坐飞剑穿梭云霄。
  "小殿下……"
  "有事直说便是，老夫虽身为尊长，却不会如猛兽一般伤你。"
  朱元璋早已洞悉其意，淡然回应。
  "小殿下，老夫仍旧觉得让皇储殿下孤身前往杭州此举欠妥。老夫忧虑锦衣卫难以确保殿下的周全，殿下此行一去，老夫心中便忐忑不安，犹如刀割……"
  "此事无需多言，孙儿的安全，老夫身为祖父自是要比你这个作为弟子之人更为挂念！"
  朱元璋颇有些不悦地摆了摆手，接着解释道：
  "炽儿有一位四海云游的修真导师，自幼便传授他武道修炼之道，老夫曾请蒋瓛前辈查看过，他表示炽儿修炼颇有成效。"
  "你可还记得，炽儿昨日离宫之际，解救了刘氏一家的事情吧？据锦衣卫所述，面对衙役的攻击，我孙儿勇猛无畏，顷刻间便将他们制服在地，因此，对于他的安危，老夫并不担忧。"
  提及此事，朱元璋的脸上满是自豪，自家孙儿如今既能研习仙文又能修炼武道，作为祖父自然欣喜不已。
  "即便如此，但这在仙规礼法之上终究不合时宜。百姓固然重要，然而若皇储亲赴险境，又置礼法规矩何地？一旦开了这个先例，日后各地出现灾祸，殿下岂非要亲自前往处置不成？"
  刘三吾沉吟片刻，仍然坚持己见。
  "哼，礼法礼法，你们这些文修只会拿这套来束缚老夫！"
  朱元璋一声冷哼，刘三吾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炽儿乃天命仙储，他承载着大明仙朝的无上意志，刘真人，你可曾思量过，如今天地间动荡如此，我若不予明确态度，世人又该如何看待仙廷威严？再者，炽儿已届修炼之龄，应当亲身经历世间邪恶，唯有亲睹魔头真面，方能深切领悟人心之诡谲！”
  听闻此言，刘三吾再次陷入沉吟之中。
  “你身为大明仙朝的中书真人，拥有独立见解，实属难能可贵，但须知进退有度。刘氏一族之事，仅揭露出此灾难之冰山一角，苏州府究竟有多少无辜百姓深受pohai之苦，只怕无人知晓。”
  “且不说苏州，难道应天府就安然无恙了吗？刘氏之举，无疑敲响了皇城的警示钟声，故我们必须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罪魁祸首一一揪出！”
  说到此处，朱元璋仔细审视了一下刘三吾的神情变化。
  “朕之所以与你剖析至斯，意在让你做好面对真相的准备，深入追查必会得出令人震惊的答案。世间邪魔皆以人形示人，待真相大白之时，或许会牵连到你的家眷、门生，乃至你的亲子。”
  听到这里，刘三吾的双手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眼前的陛下对于欺凌百姓之事向来铁腕无情，而他身为朝廷首席文官，自当立场坚定。
  倘若自家亲人果真涉入其中，那就意味着他得亲手裁断亲情纠葛。
  “刘真人，朕告诫你，休存任何袒护之意，错了便是错了，必定要有相应的代价！”
  朱元璋缓缓阖眼，留下一句严厉的话语。
  刘三吾轻轻点头，心中对此事早已有了清醒的认识。位居高位，自然与其他朝廷官员存在着种种关联。

  待刘氏族谱线索明朗，必然会有诸多官员逐一曝光，届时少不了有人找他求情。
  老皇帝的一席话使他警惕，提醒他尽早与那些不清白之人划清界限，否则一旦丑闻爆发，自身恐怕也将遭受不小的冲击。
  此事涉及之广，苏州府必定会历经一场前所未有的洗牌整治，即便常熟这个小小县令，也无法平息老皇帝的雷霆之怒。
  而依照朱元璋的个性，必定会斩草除根，彻底铲除背后的黑暗网络，并付之一炬，让其永不复燃。
  皇权至上，更何况这些人胆敢欺压百姓，这无疑触动了老皇帝的逆鳞。
  自大明仙朝开国以来，便不乏居功自傲的元老旧臣因触怒龙颜而遭斩杀。
  朱元璋才不会顾及你是什么身份，曾经有何功绩，只要犯下滔天大错，便毫不留情送你归西。在这般森严环境下，常熟县令竟敢公然勾结guanshanggou，陷害无辜百姓，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自从刘氏一门在皇城门前自尽的消息传开后，应天府的百姓们闲暇之余，纷纷聚在一起谈论此事，然而他们终究只是旁观者，对事情的真相一知半解。
  回到府邸后，刘三吾立即采取行动，当天午后，一批官员即被押往大理寺，一切终于拉开了序幕……
  距朱元神离别紫霄城已有两日，京都之内昔日浓厚的祥瑞仙气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紧张的气息，在各大仙门世家之间尤其显着。
  天宫深处，祖仙宗主的肃杀之意似乎能够穿透仙禁壁垒，使奉天宝殿内的文武仙卿皆战战兢兢，屹立不动。
  短短两载间，天机卫与太极仙狱联手，擒拿了一批修为败坏的官宦，这些腐朽之辈阻挠了无数凡尘百姓向仙界发出的祈愿，那些诉求犹如花瓣落入时光长河，转瞬化为虚无。
  黎民苍生的生存需求自然与官宦们的修行利益相悖。自从首位胆大妄为之徒将其隐瞒，并未受到仙法惩处之后，这种行为便如同蔓草滋生，逐渐成为了一种默认的潜规则。
  祖仙宗主面沉如水，端坐于龙纹仙座之上，这两日天机卫呈上的情报让他怒火中烧，诸多他曾深信不疑的仙职官员相互勾结，彻底掩盖了凡人的意愿。
  更有甚者，竟效仿常熟县令，暗中勾结凡商，擅自调整仙税额度，盘剥百姓修炼资源，又克扣大量税银，之后以种种借口拖延敷衍。
  最为严重的是，这些行径均被一层层的仙阶官僚精心掩饰，即便他察觉到一丝异样，深入调查，也是空手而归。
  这些心怀鬼胎之人行动之敏捷令人瞠目，一旦朱元神开始筛查，他们会立刻补足仙税，即便是仙财司尚书亲临核查，也无法洞悉丝毫破绽。
  “哼！”
  祖仙宗主一声冷哼，使得奉天宝殿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群臣低头垂目，眼神闪烁，连呼吸声在此刻都显得格外清晰。
  朱元神居高临下，手中握着天机卫呈上的一纸仙札。
  “尔等身为仙朝栋梁，朝廷每年供给充裕的仙晶石，区区之事尚且料理不佳？”
  翻阅至半，祖仙宗主陡然起身，手中仙札掷地有声，那竹质封皮镶嵌的黄晶玉石瞬间碎裂，清脆声响在整个仙廷回荡，众仙卿身躯不由得一阵颤抖。
  “自洪武十六年起，湖北、广东多地县令便暗地加重仙税，侵吞仙晶，中饱私囊。到了十八年，河北之地洪水肆虐，百姓仍要承受重税压迫！”
  “当时朕认为河北死伤惨重皆因天灾所致，如今看来，全是你们这些卑劣的仙职庸吏所为！家破人亡之际，还要紧盯着征敛仙晶，生生将绝望中的百姓逼上绝路！”
  言及此处，祖仙宗主面上冷讽之色更浓。
  “历来商人位居仙籍底层，他们为了自身利益，贿赂各地府邸负责收取仙税的官员，以此逃税避税，进而暴富。知情者互相包庇，硬生生将此事隐瞒至今。”
  “你们身为仙朝要员，如此大事为何不曾上报？还是说，你们手下以及朕本人都被蒙蔽在鼓里！”
  朱元璋，这位修真界的紫微星君，此时已是真真切切地愤怒了。这些年，那些官道机构中的邪灵蛀虫，无时无刻不在运用他们的职权，欺压凡人，而刘氏的夫君偶然得到了一本修炼秘录，刘氏又恰巧将其呈至仙宫之内，这才揭开了一幅深藏不露的黑暗画卷。
  “废物，全是废物！你们平日里受到朕的赞誉和奖赏，莫非就以为自己已超脱凡尘！”
  仙帝朱元璋猛地自龙榻之上起身，手中紧握着一道灵诀简牍，朗声宣读起来。
  “这是昨夜通过连夜审讯玄一门副门主李云所得的结果，据其供认，凡商人往来各地，需缴纳相当于货品灵力价值三分之一的修炼资源作为过境费，然而若是在进京之前，向其购得所谓‘通关符诏’，便可减免三分之二的修炼资源缴纳！”
  “这就是你们对待我大明仙令的态度么？”
  说到此处，朱元璋不禁怒火中烧。修炼资源乃国家修真根基所在，难怪近年来，农田灵植丰收，商贸繁荣昌盛，却为何国库修炼资源匮乏至此。

  原来，正是这样一群吸食国家灵脉生机的妖孽，在背后作祟！
  “国有国法，宗有宗规，破戒逆天者必遭雷劫惩罚！”
  仙帝朱元璋紧握手中的灵诀简牍，拿起旁边的仙茗玉盏一口气饮尽，口中滔滔话语让他喉头干涸至极。或许是因胸中怒气燃烧，润喉之后，他随手掷出玉盏，破碎之声再次回荡在殿堂之间。
  “臣有罪！”
  满朝修士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慌，纷纷伏地，连连磕头，眼中流露出懊悔的泪水。
  对此，朱元璋并未理睬，反而继续训斥。
  欲望如同草木萌芽，起初，这些官员并未想过滥用职权以图私利，直至有一天，他们打开了那个禁忌的宝盒，在初次尝到甜头后便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眼前的灵诀简牍，仙帝朱元璋心中犹如被巨石堵塞，痛彻心扉。难道除了自己的孙子，所有人都在欺骗他吗？
  朱元璋的声音逐渐低落，视线扫过，满朝文武皆俯首跪地，此情此景在他眼中显得格外刺目。
  “传朕旨意，所有涉案官员一律押入天牢，朕要亲自动手清算！一个不留！”
  随着这低沉威严的声音传出，殿下的修士们纷纷颤抖不已。
  “陛下息怒，切勿伤了仙体！”
  刘三吾虽心中惊惧万分，但他仍旧硬着头皮上前劝阻。
  朱元璋倚靠在龙榻之上，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全部力量，他似乎许久未曾亲自斩妖除魔了。
  自登上仙帝之位以来，诸多仙法规矩束缚着他，仙帝乃天地共主，自然不宜沾染血腥之事。然而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沉寂，这位仙帝终于体会到了手痒难耐的感觉——身为仙帝，虽不可亲手杀人，但他可是仙帝，仙帝想做什么，自有他说了算……
  四十四
  朱元璋微抬眼眸，目光凝注在一旁的青冥天子剑上，心中生出一丝感悟，或许唯有血与死方能彻底涤荡人心深处的阴暗之意。
  “退朝，朕欲独处片刻，尔等皆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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