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受制柳妖
尽管嘴上说着恨爷爷和姑姑不告诉她真相，甚至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可未晞仍旧在人间不停地寻找着老爷爷的下落。
也许所谓的“不想再看到你们”，只是她对现实的逃避罢，一边是心心念念的双亲，一边是抚养她长大但却对她有所隐瞒的亲人，她不知哪一边才是对的、她又该追随哪一边，于是她选择了逃避。
小时候，爷爷并不疼她，姑姑也要照顾自己的孩子无暇顾及她，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十分渴望父母能在身边关心自己。
爷爷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父亲母亲是否还活着，也从来不提他们半分。
后来，未晞在一次玩耍中不慎跌入怪潭，身体有了一丝变化，此后，爷爷开始关注她，并教导她，并愈加疼爱她，仿佛将她当成了她的父亲，所以常听爷爷感叹：“晞儿，你和你爹很像。”
想到这儿，未晞眼中泛起泪光，喃喃道：“爷爷，你真的，杀了我爹娘吗？”
未晞离开青龙国后，跋涉人间，先去了黄沙遍布的西境，在那里，她见到了一些凡人打扮的神仙，他们皆在议论青龙国帝君失落人间的事情，虽然各有不同，但有两点是肯定的——一是帝君法力受损极度虚弱，但却下落不明；二是帝君为其孙女挡了天罚才落得现今的境况。
有人听了不禁愤然骂道：“这个小杂种啊！真的是从来都不消停！一天到晚的惹是生非，要不是帝君护着，怕是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未晞回头瞥了一眼将她骂作“小杂种”的人，觉得有几分眼熟，“也许是青龙国的人吧。”
她从小不仅不受萧临的待见，也不受青龙国人的待见，就连同龄人都是拉帮结派的欺负她。
小时候她过得并不如意，尤其是那段爷爷和姑姑都不管她的日子，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倒也不是她孤僻，实在是那些同龄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都仇视她，好像她犯下了什么滔天罪行似的。
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一个人了，由于她没少听那些人辱骂她的话，她对那些辱骂之词也渐渐没了感觉，她对这些不相干的人，一直都是冷漠加疏离的态度。
回忆起小时候受过的种种，未晞心里竟忽然升起一丝愤怒，又听人问道：“诶你们青龙国的人怎么老把人家一个小姑娘叫作小杂种啊？”
闻言，未晞一愣，是啊，从小被他们喊作“小杂种”，可她却从来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骂她，于是她听得更加认真了。
只听那骂了未晞的人解释道：“因为她是私生子呗！”
此言一出，四座皆是一惊。
见众人一脸讶然，那人又道：“怎么？不信？我告诉你们，我说的那可都是千真万确的！当年，螣蛇长老的长女若飖公主，和帝君的小公子定了娃娃亲，本是想着等小公子成年了就立马成婚的，可谁想小公子去了一趟沧潼山，结识了几千年前大魔头顾影的孤女，被那小魔女迷得神魂颠倒。小公子为了那小魔女不仅抗婚，还当场羞辱了我们若飖公主，若飖公主不日便寻了短见，实在是，”说到这儿，那人竟有些热泪盈眶，“实在是红颜薄命啊！可怜我们若飖公主还一心喜欢着那负心汉，哪能料到他说出那么狠毒的话啊！呜呜！”
那人说到最后，竟掩面哭了起来，仿佛那若飖公主是他的什么人似的。
众人听了这么一段说辞，也是感慨不已，有说那青龙小公子薄情寡义的，也有说那小魔女是红颜祸水的，甚至有些上了年纪还记得顾影这号人的，都纷纷对已故之人破口大骂。
总之，把未晞一家子都骂了个干净。
未晞原本是不在乎这些骂名的，却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她竟极易动怒，这不，听着众人“义愤填膺”的声讨，她愤怒地捏碎了手中茶杯，爆裂声惊到了邻座，四下里传来对她的指指点点，所幸她此刻带着斗笠，轻纱覆面而无人认得她，不然，必会引起一番揪斗。
她离开那里后，向黄沙更深处行进，一路沙暴席卷，人烟皆无，气候干热。她隐隐感觉自己并不是在西境杀了凡人引来天罚的，而只是一个也遍布黄沙的地方。她在西境偌大的地面上搜寻了半月有余，无果，遂出了西境。
她一路东行，在三天后来到了一座祥宁的小城——易阳城。
这日街上较为冷清，因为还未到赶集的日子。街上的店铺不少都歇业了，两旁摆的摊点亦少之又少。
走了许久，未晞才看到一家还开业的客栈，走进一看，她才明白为什么在这没多少客人的时日里，这家客栈还努力地营业——客栈内的桌椅都是半旧不新，甚至油腻肮脏，墙壁上都溅满了各种污渍，环境委实不宜用餐。且看那菜单上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家菜品。
如此一家没有竞争力的客栈如果不靠淡季里做做生意，估计就真的要歇业了。
店小二倒是着实热情，见未晞进来，便满脸笑意地将她迎了进来，尽管未晞刚走到门口，看见这般境况就想着今晚还是少吃一顿露宿树林吧。
盛情难却，再加上未晞对上次误杀凡人有了阴影——她如今以为伤害凡人一根指头都会遭受天谴。于是，未晞勉强在这家客栈住下了。
半夜里，未晞实在受不住，悄悄离开了这家客栈，临走前，怀着几分歉意，多留了些银子给这店家。
想她素日里虽不是每顿都山珍海味的胡吃海塞，却好歹是精米良蔬的吃到大，就算是在气候恶劣的西境的那几天，她吃到喝到的都是新鲜的干粮与水，虽然干粮可硬了。
而这家店里的吃食，不知是当地特色还是蓄意谋财害命，委实难以下咽，吃了小半碗就撑不住了。
再者，夏季暑热，客栈的方位又不甚好，每个房间在白天都背对太阳被暴晒了一整天，最后导致晚上的房间实在闷热不堪。
综合以上两点，未晞连夜逃离了这家店。
来到城外的一片小树林后，她寻了一棵最高大茂盛的树落脚，在距树顶两尺处的一个叉枝口坐下。
夜晚的风徐徐吹来，吹走了白日里的暑热，亦吹走了那客栈里残留在她身上的饭菜味儿，她顿觉身心清爽，心下正愉悦，忽见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下传来一阵奇光。
她翻身下树，疾行至山下，见有一小小的山洞，光芒耀眼如白昼。
她轻轻走入洞内，洞壁映出一个瘦弱的身影，根据影子初步判断为一个女子。她继续前进，来到了主洞，只见一绿衣女子盘坐在地，背对着未晞，面前横躺着两人。
因角度问题，未晞只隐约看清了地上着蓝色衣裳的人的脸，是个年轻俊逸的男子，她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转眼一看，地上的另一人被女子挡住了绝大部□□躯，只见那人穿着白色的宽大衣袍，脚上穿着的靴子突然刺痛了未晞的眼——正是爷爷常穿的靴子。
未晞飞身而出，缓缓落到绿衣女子的对面，恰好能看清地上两人的容颜——“果真是爷爷，以及，以及谁来着？”未晞心头跃上一丝喜悦，立马蹲下扶起爷爷的肩头，高兴地唤道：“爷爷，爷爷，醒醒啊，爷爷，是晞儿啊，爷爷！”
她到底还只是怀疑爷爷，并没有真正地恨他。
摇晃了许久也不见爷爷有丝毫反应，未晞不由颤抖着探上爷爷的鼻息，手指处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鼻息，未晞微微松了口气，却听对面的女子哼笑道：“哼！好一个孝顺的孙女！”
未晞闻言看着女子，道：“你对我爷爷做了什么？”
那女子站起了身，缓缓开口问道：“那你又对我儿子做了什么，初遇？”
“你儿子？”未晞不解，忽然想起面前躺着的另一人好像是导致自己被抽魂的元凶之一，又听那女子喊自己初遇，便想起这人也唤自己初遇的事，当时还十分气愤这人不肯放过亡妻还要招魂的行为，不想这人的娘竟是这么个妖精。
未晞看了看地上的楚轶卿，眼中没有丝毫愧疚，道：“我想杀了他，让他去与亡妻相见，熟料他是个半妖，竟躲过了我的一击。”
女子闻言心中闪过一丝不悦，口气不善：“很好，敢作敢当！那你想知道我对你爷爷做了什么吗？”
未晞挑眉示意想知道。
绿衣女子莞尔一笑，“我抽走了他全部的修为来为我儿疗伤，如此，他便与凡人无异了，不，甚至，是个废人！”她紫红色的唇随着内心的得意绽开了一个极大的弧度。
未晞闻言脸色一白，眼中寒意渐起，道：“那你不怕我把你儿子的修为逼出来吗？”说罢正要发力逼出楚轶卿体内的修为，却听女子得意笑道：“呵！没用的！我们柳妖一族吸收的力量会在入体后瞬间化作自己的力量，就算被逼出，也是一股除柳妖外没人能吸收的力量。”
“你！你竟是柳妖！早听闻柳妖自身难以修炼出高修为，便凭借自身优势四处夺人修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未晞冷漠道，心中早已愤愤咬牙。
柳妖不再理她，只是在洞中四处走走，活动活动身躯。
未晞见拿她没有办法，便想着要把自己的修为输给爷爷，也算，还了一部分爷爷的养育之恩。
却又听柳妖悠悠开口道：“你输给他修为也没用，因为他被我抽出了修为，就带着我的诅咒，吸收不了除我以外任何人的修为。”女子心中实在得意的不行，但却愣是装出一副无害的表情。
“……”未晞惊讶得无语，心中不由感叹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恶心的妖怪？
“呵呵呵！”见未晞吃瘪，女子甚是开心，复又带着一股慈祥温柔说道：“初儿，娘也并不想为难你，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可好？”那女子的眼神中没了戏谑与捉弄，反倒多了几分亲切。
“娘？！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未晞一恼，眉头一皱，模样在柳妖看来煞是可爱。
“嗤——怎么？连娘都不认了？你可是我们轶卿明媒正娶来的，一没给你休书，二没与你和离，怎的就不认我这娘和轶卿这夫君了？”柳妖揶揄道，心想轶卿醒来后见到他的娘子必然欣喜。
“你胡说什么？我何时与他成亲了？而且你这柳妖左右不过几百岁的光景，还没我年纪大呢，在这儿给我充什么娘！”未晞争辩道，心中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将她认作那个叫“初遇”的女子。
柳妖笑而不答，一副深藏不露的模样。
未晞见了也是心中一怯，这柳妖本身法力平平，但不知吸收了爷爷的修为后会否变得比她还强，揣着这份顾虑，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二人对视良久，终是柳妖先开了口:“如何？初儿，可想听听我说的交易？”柳妖依旧保持着微笑，神情自若。
“什么交易？”未晞有些拿眼前笑得一脸无害的妖怪没法子，不得不妥协。
“你回到卿儿身边，继续做她温柔可人的娘子，我将我的修为输五成与你爷爷。”柳妖平心静气地说出这个交易，不再带一丝笑意。
“五成太少！”未晞斩钉截铁道。
“最多六成，多了我可不答应。”柳妖让步道。
“六成还不够爷爷塞牙缝呢！我爷爷可是堂堂青龙帝君，修为高深，你这小小柳妖的修为全部加起来还不及爷爷的十分之一呢。”未晞继续砍价道。
“青，青龙帝君？你们，是，是上神？”柳妖好像有些慌了，话都不太顺了。
未晞忙捂住嘴，连连否认:“不不不，不是青龙帝君，你听错了！”
当年楚轶卿和初遇成亲时，这柳妖便瞧出了初遇非寻常人，却也没想到竟这般不寻常，是上神也就罢了，竟还是一国帝女。这般荣贵的女子，不知她的儿子是否还配得上。
不过，感情无关身份地位，只要二人心意相通，哪怕山海相阻，亦成眷属。
想到这儿，柳妖便又接过未晞先前的话头，道:“罢了，你们是谁我不想知道。我只希望我们可以达成这一交易。你忧心帝君的修为，我关心我儿子的幸福，只要这交易达成，我们便可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我可以和你做这桩买卖啊！但我的条件是你要将你所有修为渡给我爷爷，你可愿意？”
柳妖深深一笑，并未再三思索，只是道：“好，成交！那你也得答应我好好待卿儿，不管卿儿身份如何，也不管你身份如何，你都须得爱他、敬他，必要时保护他，不可让他受委屈，他的这辈子，我可就交予你了。”
“……”未晞呆了片刻，尴尬地开口道：“要不换个条件？爱他我做不到，敬他我可以试试，保护他则完全没问题！”
柳妖好笑道：“我是让你继续当卿儿的娘子，不是保镖！”
“我堂堂青龙帝女纡尊降贵当他一个半妖的保镖就已经是他的荣幸了好吗？还妄想我当他娘子？”未晞争辩道。
看着未晞这般骄纵的模样，柳妖都有些恍惚了，难道她不是初遇？可卿儿用情至深，始终不肯相信初遇已故的事实，这一路寻医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即便任由他继续寻下去，只怕也是无果，倒不如，让这个“假初遇”稳住他。
“既然青龙帝女不愿纡尊降贵，那我也不强求。”柳妖耍起了欲擒故纵的一套把戏。
“谁说我不愿纡尊降贵了？我都自甘当他保镖了！”
“那不妨纡尊降贵得再彻底些，委屈做我家卿儿的娘子？”
“不可能！堂堂青龙上神，再自甘堕落，也不会与半妖成亲的！”
“假成亲嘛！你就当演戏好了，反正卿儿只是个凡人，也不能拿你怎么样的，对吧？再说，凡人寿数如此短暂，于你而言不过弹指间，你就权当在凡间游乐一番可好？”
“那他若是对我有非分之想，我当如何？可以打他吗？”
“当然不可！且不说你们是夫妻，他对你有想法是再正常不过，纵然你们不是夫妻，你又怎可以上神之力欺负他一个弱书生？”
“我不用法术，我单纯地用拳头揍他，可以吗？”
柳妖仿佛看到了未晞脸上期待的神情，这小青龙怕不是搞错了重点。“你若伤他一分一毫，我们的交易就立即终止！”这是原则问题，不容撼动。
“……那我总不能任他占便宜吧？这也太亏了！”未晞委屈巴巴地嘟囔道。
“怎么会呢？我家卿儿可是世上最好的夫君，他定会疼你宠你的。”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而且我也不想有夫君，我一个人挺好的！”
柳妖最终无奈的问了一句：“……那我就问你你还想不想救帝君？”
“当然想啊！只是真的不能换个条件吗？我觉得婚姻大事还是不能这么草率的拿来做交易。”
“于凡世间的普通女子而言，婚姻大事确实不能拿来做交易，因为那会搭上她们的一辈子，她们只有那短短的一辈子，可你不一样！你有漫长的寿命，又只用陪卿儿走完剩下的日子，这剩下的日子也不过数十年甚至更短。你想想，你用你寥寥数十年的时间来换我一生的修为，亏吗？”
未晞有些动摇，但转瞬间想明白了一件事，怒道：“你的修为是抢我爷爷的！”
原以为柳妖会尴尬，却不料她更生气，“我骗你的！我根本没抽走帝君的修为！我遇见他时，他便已然如此光景了！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能让一个帝君修为尽失！”
未晞垂下了头，道：“是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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