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最后一弈

“右相，来，这边坐。”

寝殿里，所有人退了出去，只剩下尚未梳洗，还披散着一头银发的老皇帝，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左手下方的椅子。

慕容云身上还穿着锁子甲，连衣服都懒得去换似的，大步走到椅子前，单刀跨马似的一坐。

“皇上，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连两个都要‘谋反’的皇子都叫出去了，势必，要说的话是连他们也不能知道的。

三朝元老，自有他能知道，该知道的关于皇上的‘另一面’。

老皇帝并不意外他是这般态度，齐嬛突然死在行宫里，慕容云还愿意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才真是出乎意料了。

“右相节哀，朕已经打算追封夫人为正三品安国夫人，以告慰她在天之灵，也算对右相一家的一点点心意。”

老皇帝笑了笑，脸上遍布的皱纹被挤压得像沟壑一样深。

但是笑意属实勉强了点，刚刚才被两个儿子气到上头，就算变脸变得再好，也藏不住雷霆之怒后的残痕。

慕容云闻言，面上无任何表情，但还是拱手作礼。

“多谢皇上。”

老皇帝长叹了一口气，“别看朕坐在这张龙椅上，坐拥靖国江山，这无可奈何之事照样不少，右相，朕反倒是很羡慕你，今日，朕的两个儿子愿意为了帮你，来朕的面前唱这么一出戏，朕可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啊。”

慕容云微微吸了一口气，知道老皇帝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两位皇子的计谋瞒不了多久，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明白过来。

慕容云侧头，不动声色得瞥了一眼已是暮年的皇上，和记忆里那位意气风发的二皇子似乎已相去甚远。

“皇上，七王爷和九王爷都是为大局着想，是老臣鲁莽冲动，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虽得两位王爷点拨醒悟，但也难逃罪责，皇上想如何处置老臣，只管处置便是，老臣绝无怨言，只是……”

“右相但说无妨。”

“玄甲令既已给了九王爷，日后便不无易主的可能，皇上大可放心，三千玄甲永不再是靖国皇室的威胁。”

慕容云站起身，躬身一拜，似这一拜，不为他，而是他身后那三千玄甲。

老皇帝眉眼微沉，闪过冷光的眸子盯着那慕容诺片刻，咳嗽了两声：“右相的意思，朕懂了。”

这句话，让他算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这里精于算计的老狐狸，又何止他一个？

慕容云带兵上山，逼着沐清风和沐铎联手查案，又何尝不是故意做给他这个皇帝看的？

越是藏着掖着的东西，越是会让人想挖出来，这些日子他派人明里暗里得调查玄甲军，肯定早就入了慕容云的耳目，所以这老家伙就趁着这个机会‘兵变’，把玄甲军带上山来，明明白白得带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再用他的两个儿子为挡箭牌，逼得皇室认下玄甲军，自今日起，天下，便会知道玄甲军归属于皇室，是九王爷沐清风的人。

原本是‘威胁’的东西，如今却轻易动不得了，因为这三千玄甲堪称逆天的战力，正是两国交战前冲入靖国军势的一股热血。

用他慕容云的官位和一条老命，保玄甲三千，步步为营，筹谋到这一步，倒也算殚精竭虑了。

西山上的这盘【棋】，在布兵调将上，老皇帝不得不承认，自己输给慕容云这个老将军了。

可惜，这是他们这辈子的最后一次‘对弈’，输得遗憾，输得心服口服。

慕容云转身走到了门口，在伸手打开门的那一刻，又停下了动作，他没有回头，背对着老皇帝问：“皇上，老臣离开前，还有一个问题，望皇上能给老臣一句实话。”

“好。”

“嬛儿的死，是皇上所为吗？”

搭在门栓上的手，指骨粗大，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青白，似乎再多用一分力，便能将整个门栓给拆下来。

慕容云周身气息冰冷，若有人站在旁侧，肯定会不由自主得一个胆颤。

可能他今日之举，日后不会有人能真正解读，其实在复仇和保三千玄甲之间，他早就做出了抉择，若无齐嬛之死，玄甲军也会在他的设局下【暴露】，局面的异变没有改变结局。

可唯一的变数，却撕碎了慕容云的心。

此刻，他还有一个机会，一个以自己为赌注的复仇机会，就在身后，在那一个答案之后……

如果是，慕容云和沐铎，都不会活着走出这个寝殿。

“朕，以沐氏列祖列宗起誓，慕容夫人之死，与朕，无关。”

老皇帝一字一顿，字字铿锵坚硬。

咔！

寝殿大门被慕容云拉开，他大步跨出门槛，头也不回得走了出去，只留下那个坐在龙椅上，陡然双肩微沉下来的老皇帝。

他的额侧，贴近鬓边的位置，一滴汗珠悄然滚落。

……

慕容云走到院中，等候已久的慕容诺等人便立即迎了上去。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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