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陌生
夏子规醒来已近正午,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睡这么死,一点动静也没听见,心里一团火压着,急急出门去找。
刚一开房门,正碰到来送饭的店小二,说同行的公子带了句话,让她醒来去破庙相见。
“姑娘,那位公子看起来病得不轻,今早来结账的时候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您若和那位公子是朋友,最好快点追上,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谁跟他是朋友!夏子规皱眉道:“他怎么走的?”
“让小的给备了匹快马,您要不要也买一匹?”
“快去去去,我给你加倍价钱。”
有钱果然好办事,没一会儿一匹上好宝马就牵到了夏子规面前,上马,听小二道:“这匹马比给公子的那匹还好呢!”
“多谢小哥。”夏子规撂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结果到了之前的破庙,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张字条:
夏丫头,酒喝女儿红就够了,别总喝太烈的酒。
这算什么,遗言?
夏子规要被气糊涂了。
这个人是不要命了吗!
她再次翻身上马,正要直奔武当而去,又突然改了主意。
路尘绕这么一圈,肯定有他的原因,最大的可能就是耽误她的时间,将她支开。
这破庙的方位,分明就是去武当的路,那么路尘,一定不是去武当。
反方向……
夏子规骤然想起,路尘说过几日就要到宁小侯爷的生辰。
武当给留出五日的时间,定也是因为中间隔了这么件大事。
小侯爷生辰每年都是一场盛会,武林各派都会前往,人多眼杂,很多事反而更好办。
夏子规勒马掉头。
不行,不能一个人去,得找人帮忙。
夏子规脑子转得飞快,几乎是下意识的定了人选。
也不知那个人能不能信任,只能凭直觉了。
她很快联系到万沧门的人,又通过万沧门找到长青。还好长青离她并不远,情况简单一提,长青已经明了。
“我陪你去。”
夏子规拦住他要动身的动作,摇头道:“单靠你不行,我们还得找一个人。”
“谁?”
“白无衣。”
拜新月提到过,白无衣当时分明有保护路尘的举动,路尘提到他时语气也颇为熟悉,白无衣身为堂主,势力自然不小,若他能帮忙,事情就有把握了。
“可是白堂主平日里话极少,万一他和陆堂主…”
夏子规打断他:“你尽管去通知他,剩下的事…”她并不十分有把握,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走一步看一步。”
长青点头,用万沧门特有的方式,迅速将消息传递出去。
夏子规立时与他告别,只身向宁府而去。
她连夜前往,眼都没闭一下,就怕路尘在路上再有什么意外。
到了京城,却又陷入迷惘。
如此繁华的京城,他又不能直接去宁府,那会去哪儿?
夏子规心思转了转。
路尘这个人,能让自己享受的时候,绝不会亏待自己。
之前他带自己随意挑了间客栈住下,恰恰是在掩饰这件事。在夏子规现在看来,反而弄巧成拙。
她旋即踏进京城最大的客栈,找到天字号房,不管不顾的推门而入。
一张陌生的面孔,正斜倚在床边,嘴角挂着血。
夏子规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大步流星地走进房间,将荒流刀拍在桌上。
那人被声音惊醒,落在额前的碎发晃了晃,似乎动一下都很困难。
夏子规没好气地道:“你还要再躲我一次?”
那人的语气却甚为疏远,冰冰凉凉:“姑娘认错人了。”
还装。
夏子规拿刀走上前,用刀把敲了敲他的锁骨处,能感到明显的凹陷:“你别骗我了,你以为武林中能被穿琵琶骨还活下来人的有很多吗?”
路尘再没话说,别过脸去。
夏子规看他这个样子,简直不知道能拿他怎么办,打不成,骂也不成,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来,简直想现在就出去找人打一架。
“你以后!”她想说你以后再丢下我一个人走,就怎么怎么着,又想不出能怎么着,只能重新把刀放回桌上,不再理他。
耳边传来路尘低哑的咳嗽声,隐忍,却又带着点刻意。
咳咳咳,就知道咳,伤的这么厉害,还想丢下我。夏子规本不想理他,可到底控制不住心里的一块柔软。
路尘一计得逞,看到她叹气,起身,走到他面前,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点了他的穴。
……
这小丫头有点不好惹。
夏子规要将他放倒,摸到后背一片湿黏,这才发现他身上几处伤口又崩裂开了,只是易容之后看不清面色,夏子规才没有发现。
夏子规不敢细看他身上的伤,只控制住颤抖的声音问道:“你又和人打架了?”
路尘眨了眨眼,笑道:“你把我放开就告诉你。”
还敢谈条件!
夏子规不想理他,临走前气呼呼地道:“你要是自己把穴位冲开……”路尘现在这么虚,不会费这么大力气吧?不行,这么不听话,万一呢。便继续威胁,“我就不要你了!”
撂下这句话,夏女侠转身走出客房,掩住脸上浮起的一片红晕。
去找大夫。
大夫几乎是被夏子规拎进来的,看了眼身边横眉怒目的女子,又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男子,半点不敢说话。
夏子规先走上前,搭上路尘脉搏。
硬冲穴位对人身体损伤很大,何况路尘现在身体这么虚弱,定会留下痕迹,但夏子规并未摸到他冲穴位的迹象,面色这才和缓些:“大夫,您帮忙开几服药吧。”
但她对路尘仍没什么好脸色,走到桌前背对着他坐。
穴位没解,路尘也不能动,只能任由大夫自己看。
大夫先诊了脉搏,又去看他身上的伤,翻开衣服看到胸口时,手几乎是抖的。
“这……”这得是多大的恨,才能把一个人身子折腾成这样。
“大夫,身上的伤您不用细瞧了,哪儿哪儿都是,有些人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您便也不必在意,只管在能处理的伤口上包扎一下,再开一些消炎止血的药就是。”
大夫颤巍巍地掀开他衣领四处瞧。
能处理的伤口包扎一下……哪儿是能处理的呢。
这大大小小的口子皮开肉绽的露着,老人家着实有些无从下手。
夏子规终是忍不住了,走来帮着把路尘扶起,认认真真涂着药,却一眼也不肯看路尘。
小丫头一边怄气一边还在担心人,神情着实有些丰富,路尘有些无奈的笑了,忍着身上药物灼烧的感觉,轻唤道:“夏丫头?”
夏子规不理他。
“荧儿?”
夏子规有点不耐烦。
大夫看两个人之间这微妙的气氛,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尴尬,起身道:“我去给您写个方子。”
路尘不再说话了,只乖乖任由她摆弄着。
拿到药方,夏子规便头也不回地去抓药,大夫正要跟上,被路尘唤住。
“大夫,您可有什么药,能暂时清醒神志,或是刺激经脉?”
大夫面色有些迟疑,看起来是有的,只是不想拿。
路尘胡编乱造地掩饰道:“我明日要去拜访一位多年不见的旧友,实在不方便让他看出我现在这样。”
大夫思忖了一下,在药箱中取出个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递给路尘时几番犹豫,最终还是塞进了他手里。
他行医本是为了救人,这一颗药丸递过去,大夫一时不知自己此举是对是错,但看着面前人苍白面容上的浅笑,又很难拒绝。
“剧痛下的昏厥是身体在自我保护,若服此药强提神志,倒行逆施,会对身体有极大损伤。”
“多谢大夫。”路尘顿了一下,道,“还劳烦您把药丸放进我的袖子里,您也看出来了,那小丫头凶得很…她若知道此事,我连朋友都见不得了。”
大夫摇了摇头,只得照做。
夏子规回来的很快,拎着药跑回来的时候见大夫还坐在床前守着路尘,一时心头温热,觉得世上还是好人多。
临走前,大夫回身对路尘嘱咐道:“年轻人,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等到老了一身病,后悔都来不及啊。”
路尘颔首致谢,嘴角的笑意却有些淡。
老了?他还能等到老吗。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耽蛊再这样折腾下去,没多少日子了。
所以他才不想带着小丫头再去犯险,她日子还长,又喜欢闹腾,山山水水的还没看过多少。
夏子规自然没听见路尘这句心里话,向老人家递上银子道了声谢,又帮路尘重新躺好,便去熬药了。
喂药的时候,夏女侠的动作颇为暴躁。
夏子规还不肯解开他穴位,亲自喂药,几次弄的路尘呛咳不已。
夏子规皱眉,索性也不用汤匙,端起碗粗暴地给他喂进去。
苦涩的药润进喉里,路尘眉都没皱一下。
他那儿敢啊。
看夏子规端着空碗要走,路尘用声音唤住她:“荧儿!我只是——”
夏子规知他要说什么,半点不想听,回身就点了他哑穴。
“不想听你说话。明天之前,你就在这里好好躺着,宁清让的生辰,我陪你一起。”
直到入夜,易容回来的夏子规都只盯着房内一根蜡烛的火苗发呆。
火光明灭,月色透过树影斑驳落进房里。
沉静了许久,夏子规的气消下去不少,路尘现在还完好的在她面前,也没必要再生气了,便搬个凳子坐到床前,解开他穴位,道:“说吧,路公子是怎么想的?”
路尘要撑着坐起来,几次挣扎都以失败告终,向夏子规投去求助的目光。
等他终于在夏子规帮助下坐好,半靠在床头,额上已起了层细密的汗珠,干裂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夏子规心软的厉害,早已没了气焰,给他递了杯水。
路尘只润了润唇,没喝几口,低哑道:“我不想你再受险。”
夏子规打断他:“下一句就是这些事情跟我没关系是吗?”
路尘怔住,被她一句话噎的不知道能说什么。
陆北云做了这么久堂主,只有他命令惩罚别人的份,从没被一个人这么质问过。
“不是,我…”
夏子规耐心等他说,看他“我”了半天也没有下文,接口道:“你是觉得我打不过他们,还是认为我会拖你后腿?”
大名鼎鼎的陆北云在夏子规面前彻底偃旗息鼓,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我错了。”
“以后还敢不敢?”
摇头。
夏子规撇嘴,抄手。
路尘道:“没有以后了,这次就跟他们把事情解决干净。”
夏子规眼珠子转了转,看路尘缴械投降的样子,忍住一阵笑意,故作冷漠地问道:“这么说,你已经有计划了?”
“我今天去了趟宁王府。”
夏子规微一蹙眉道:“把三年前的真相告诉他?宁小侯爷能信吗。”
路尘摇了摇头:“自然不信,但给了我请柬。”
这摆明了是信路尘的,没想到宁小侯爷还挺傲娇。
“他……这么好说话?”
路尘笑了笑:“我猜测,宁清让早已对三年前的事情有怀疑,这几年大操大办生辰宴,为的就是引出真凶。”
夏子规点点头:“所以你才有把握去跟他谈,看来你们宁家人,”她含笑打量了几下路尘,道,“还是挺聪明的。”
路尘微一挑眉:“只是聪明?”
夏子规看着他带笑的桃花眼,几乎又要脸红陷进去,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不对,你身上的伤,是不是也是跟他们打架才开裂的?”
“我这个身份进去,难免要刀兵相见一番。”
“你这个弟弟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夏子规胳膊肘向内拐的厉害,对宁清让的印象瞬间降了几档。
“对了,我今天也找了个人。”
“嗯?”
“白无衣。”夏子规托腮撑在床边问道,“他能信吗?”
夏子规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半天功夫,便又已与路尘推心置腹起来。
路尘看了看窗外,窗前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光,掩映着月色,分外萧索。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与白无衣的交往,半晌才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白无衣这个人,对得起他的姓,整个人都是白的。
不仅衣服每天只穿雪白,身份来历,说话做事,都是一白二净。
连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
路尘那时也不大,单桀峰还没死,却已对他放松管束,带着路尘和寂小灵出了趟远门。
寂小灵便是和路尘一起在单桀峰手下长大的女孩,整天对路尘“哥哥,哥哥”的叫着,路尘便也认她做妹妹。
出门去做什么没印象了,只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很冷,单桀峰命他去打几只野兔子。
荒郊野岭的,野兔子没有,倒是带回个野人。
那人便是白无衣。
路尘因为这事,没少挨单桀峰的打,因为那时的白无衣看起来就像个痴傻小儿,身子孱弱,一句话也不说,半点用处没有。
但路尘坚持要把他留下。
“为什么?”夏子规问道。
路尘想了想,猜测了下原因,毕竟自己也不记得了:“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或者是觉得他会冻死吧,”
穿的那么白,雪地里谁能看到他,也就路尘傻乎乎出去打不存在的野味,看到一堆草在抖,才发现是个人。
白无衣身体孱弱,练不得武功,在吹笛用毒方面进步倒是奇快。
过了不到两年,路尘斩杀单桀峰立万沧门,白无衣便跟着做了堂主。
白无衣永远一副清高的样子,轻絮般来飘飘然走,一句话都不留。
“我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也只是轻微点个头,大部分时间没什么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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