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忘缘花
她看到路尘的手在抖,茶水洒了出来,而路尘几乎是将茶杯扔在桌上,握紧了拳。
他浑身都在抖,忍无可忍的抖。
“路尘,你怎么了?”所有人都在看花,没人注意到这边,夏子规轻声问道。
路尘根本没听到夏子规的声音,在闻到花香的那一刻,他便什么也听不到了,一股燥热来势汹汹地扑过来,耳畔轰鸣炸响,头疼欲裂。
他的耳边像是有无数声音在叫嚣着,要他恨,要他杀人,喧嚷着要所有让他体会这些痛苦的人付出代价。
身上的伤口沸反盈天的活过来,吸血水蛭一般向最深处的骨血中钻,布衣下的□□凡胎,几乎承受不住这样刀割般的剧痛。
他一会儿觉得身上滚烫的似被浇了热油,几乎要将每一寸筋骨烧成灰烬;一会儿又似坠入了无尽冰窟,冻成寒冰。
不行,不能倒下去。路尘死命地抓着桌沿,努力寻找自己与周围世界的关联,让自己的意识不被耽蛊吞噬。
长孙离愁走出人群,像是在找什么。
不应该啊……他心道。
这忘缘花对普通人而言只是种观赏物,却更是培育耽蛊极好的引子,身中耽蛊之人,闻到忘缘花香便会蛊毒发作,很快进入幻觉,唤醒内心最深最黑暗的欲望,不能自拔。
只要在场的人有异样,长孙离愁立刻就能判断他是路尘。
莫非猜错了,路尘今日没来?
再有一种可能,便是他心志足够坚定。
长孙离愁轻拍折扇,嘴角一勾。
就算再能忍,也不可能一点异样没有。
在场对他的花树新奇的人不少,不感兴趣坐在位子上的也有不少。
心思简单的长孙公子想了个笨办法。
他将酒壶扔到身边小厮怀里,一手托着酒杯道:“走。”
“公子,您要做什么?”
“敬酒!”
挨个敬酒,看谁手抖。
夏子规看着长孙离愁反常的举动,已知这花有蹊跷。
“路尘,”她抚上路尘的肩,“那花有问题,我去看看,你等我。”
“嗯…”夏子规的声音将他从即将昏迷的黑暗中拉了回来,路尘强迫自己发出了点声音,就像抓住在坠入悬崖前的最后一根稻草。
趁着长孙离愁离得还较远,夏子规闪现到宁清让身边。
身后的护卫差点对她动刀。
夏子规拜了拜:“小女子是成如风大侠的婢女。”
一听成如风,宁清让已知何意,示意身后护卫收刀。
夏子规道:“成大侠对花粉过敏,可否将这忘缘花树遮起来?”
宁清让不发一语,让赵利照做,配合得让夏子规有些吃惊。
来不及多想,她赶忙再回到路尘身边,路尘身上的衣服几乎已被冷汗打透了,只外面一层罩衫挂在身上,显得愈加虚弱无力。
夏子规担忧地看着,为他拭去些额头上的冷汗。
路尘似乎清醒了一点,可又哪里不太对,夏子规一时说不出来,只看到他按住她的手,流连地在脸颊边蹭了蹭道:“丫头,给我斟杯酒。”
动作颇为亲昵。
夏子规一愣,这才看到长孙离愁已站在面前,意识到路尘许是在掩饰他的不适,连忙倒了杯酒递给路尘。
长孙离愁逛惯了风月场,只当是二人你侬我侬,亦没有丝毫不满,端酒等着。
路尘起身,站得笔直,不苟言笑的神情与他这张脸甚是般配。
“成如风大侠。”长孙离愁儒雅地端着酒杯,笑道,“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近来过于操劳?”
路尘往嘴里添口酒,灼烧的心口一阵燥热。
“向来如此。”他答道。
别人看来,成大侠只是态度冷淡,夏子规却从他挺直如标杆的后背中看出强行压抑的隐忍难耐。
路尘放下了酒杯。
他的手在抖,已经拿不住酒杯。
长孙离愁并未看出异样,但空气中的花香淡了,他闻到不同寻常的气味。
“成大侠身上,”长孙微眯了眼,“为何有一股血腥气?”
路尘不动声色地站着。
长孙离愁目光逼视。
夏子规手握刀——不对没有刀,手握拳,紧盯着长孙离愁下一步动作。
若是长孙率先发难,夏子规已经想好要先制住他,捂住嘴打晕,再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
三人剑拔弩张之际,一声高亢的声音在人群中喊道:“诸位!”
循声望去,自是谢清元。
谢清元浮尘一搭,神色有些焦急:“在下有几名弟子意外失踪,在前院树林中被发现,我怀疑,陆北云现在正掩藏在我们中间!”
这话立刻在人群中引起骚动,长孙离愁亦看向路尘,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此时,大厅正座上,宁清让身旁的赵利突然开了口:“劳烦诸位少安毋躁,侯爷有话要说。”
众人闻声落座,长孙离愁也只得悻悻然回到位子上,眼神在成如风身上寸步不离。
宁清让金口一开,大厅很快就安静下来,齐齐看着他。
宁清让起身,向众人礼节性地拱手道:
“今日开宴,不仅是为了庆生,本王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请诸位助本王看一看家父的病。
“诸位都知,三年前的屠杀,宁家死伤惨重,除了本王,亲属几乎无一幸免。家父受皇恩庇佑,留了口气,但整日卧床沉眠,不省人事。”
众人不知他是何意,继续听着。
崆峒派大弟子耿绍文,却在听到能治宁王的病后,心起波澜。
宁清让道:“不久前,本王从一世外高人口中得知,家父还有醒来的可能,江湖中,有人能救他。”
说及此,他停了停。
众人在宁清让的停顿中屏气凝神,一时间大厅中落针一般的寂静,门外有风呼啸吹过时,宁清让说了个名字——
“陆北云。”
灭门的祸首,万沧门,陆北云。
这名字立刻在人群中炸开了锅,哄哄闹闹说什么的都有。
宁清让提高声音继续说道:
“蛊毒的培育初衷,本就是为了强身健体,万沧门所用耽蛊,更是有除病化淤的功效,在体内温养久了,融入血脉,取万沧门人的血,便有望治家父的病。
“所以不是陆北云,只要是万沧门人都可以,只是——”
有新一代“江湖百晓生”之称的傅百晓接口道:“只是耽蛊本身含有剧毒,在体内至少温养三年才能用作药引,符合此条件的万沧门人,级别大多在香主以上,并不好找。”
夏子规记得拜新月说过,知道耽蛊的人并不多,这话不是路尘告诉宁清让,还能是谁。
路尘这就相当于给自己挖了个坑,还要自己跳进去。夏子规心里有点烦躁。
耿绍文道:“不知小侯爷从何处得来这个消息,会不会是个陷阱?”
就冲“小侯爷”这个称呼,宁清让斜睨一眼没理他。
三年前的事,耿绍文是知情人之一。宁天河仗着宁家势力大,说什么都要推宁清让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说话咄咄逼人,几次气得本就年老体弱的掌门吐了血。
宁清让若是做了武林盟主,不只他们崆峒派,整个武林都会受到牵连,朝廷不知道能借宁家的手灭掉多少门派。除了杀人灭口,没有别的办法。
如今若是宁王苏醒,事情必然败露,如何收场就难了。
耿绍文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道:“先不论能不能抓到陆北云,他怎么可能答应救宁王的命。”
谢清元接口,有些不服气:“我们能抓他第一次,便能抓第二次,怎么不可能!陆北云如今定在现场,只要找到他,还怕没法子取他的血不成?”
知道本人在场,说话还这么嚣张。夏子规明目张胆地冲谢清元翻了个白眼,可惜他没看到。
夏子规正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提意见,却见路尘身形晃了晃,缓缓起身,径自向宁清让走去。
他要做什么!
夏子规大惊,觉得事情发展和计划中完全不一样。
她本以为今日来,只是要暗地里查出高飞尽的下落,麻烦事能避就避。
可从刚才,得知路尘将救宁王的方法告诉宁清让,她就开始觉得事情不对了。
虽说宁王是路尘生父,救他尚在情理之中,但救人何必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今日有这么多对陆北云如狼似虎的人在场,若就这样暴露,还如何出的去宁王府的大门?
那么有一种可能,便是路尘要揭露三年前的真相。
当面唤醒宁王,当面戳穿这些道貌岸然之人的假面。
夏子规想起路尘昨晚说的,“今日会将事情解决干净”,这才明白是何意。
他从踏进宁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要出去。
夏子规看着路尘的背影,握紧了拳,神色愈加沉定下来。
既然如此,我便随你再拼杀一场。
其实夏子规只猜对了一半。路尘今日来,本确实要说明三年前的事,只是看现在的情况他才明白,三年,是是非非早已散在一场大火以及众人添油加醋的猜测中,随着宁家人的死而盖棺定论,说不清了。
况且现在,说清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兑现自己的承诺,清一清这几日他们欠下的债。
路尘在众目睽睽之下撕掉□□,露出面具下苍白的脸。
“不巧的是,陆某愿意救宁王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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