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日子过了有小半个月，小燕子的伤口虽然还没好利索，但只要不大幅度地跑动、乱跳，看上去和平常人就没什么两样。

        小燕子自从收到了紫薇给的信，是日日看、夜夜看。不仅随身带在身上，时不时还要拿出来观瞻一番。上面的画不必说，字虽认得勉强，但托永琪的福，她已经可以背下来了。她愈发地想念紫薇，实在是等不及伤好了。

        这天，永琪、尔泰来看她。这段时间，小燕子因为行动不便，没办法去书房念书，也做不了她平日里爱做的活动。为了给她解闷，永琪几个无事时便会来淑芳斋小坐一会儿。陪她聊天，给她说说新鲜事儿，有时还会给她带一些零嘴儿和新奇的小玩意儿，特别是永琪。他平日里就来得勤，这会儿子有由头了，更是日日不落。

        明月和彩霞细心，小燕子伤在要紧处，平时行动又粗心，她俩人便把屋子里所有锐利、坚硬且小燕子有可能碰到的地方用厚布和棉套包了起来，这样小燕子在堂屋各处来去也算自如。

        永琪、尔泰刚跨进门，就见小燕子无聊地都要在地上打滚了。永琪笑道：“小燕子，你在做什么啊？伤口好些了吗？”

        小燕子不满道：“哎呀，我好得不得了，你不要老是担心我伤口的事了。”

        永琪急道：“那日你被打了那么多下，又急火攻心，之前还受过箭伤，调养不好是会留下病根的。看你这么不上心，若是个男娃，我早就按住亲自给你上药了。”语毕，永琪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羞赧不已。小燕子也难得没有顶嘴，脸颊隐隐泛红，两人的气氛竟流出几分暧昧。

        尔泰见状，忙插话道：“小燕子，紫薇教我带东西给你。”听到紫薇的名字，小燕子猛然回神。尔泰从怀里摸出一张帕子，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一只燕子，堪堪要停落在哪个枝头。小燕子接过手帕，暖呼呼的，是紫薇亲手送的，无限的思念不禁涌出。

        她再也忍不住了，向着永琪、尔泰，重重跪下，道：“你们能不能带我出宫？我保证哪里都不去，只要让我见见紫薇就好。”她的眼睛里充满着渴望，让人不忍拒绝。尔泰犹豫道：“可是你要怎样出去呢？你受伤未愈，这些天皇上和令妃娘娘还时不时会来看你，私自出宫的话，是很容易被抓包的。”

        小燕子失望不已，双肩不复周直，颓丧气息尽显。永琪见状，直道：“不管了，我带你出去。就算被抓到，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小燕子转悲为喜，抬眼看永琪，眸子里尽是欢欣。永琪继续道：“你干脆扮成小太监，和我一起乘尔泰的马车出宫。不过，最多最多，你只能在宫外待一个时辰。到时候，不管有多不舍，你都要和我一起回宫。如果你能答应我，我就带你出去。”

        小燕子狂点头，这时候，不管他提什么，她都愿意答应。

        “但是”，永琪缓缓道：“这事最好能等你伤好一点再办。你伤口未愈，坐也不便，装小太监一直站着又很累，我担心你会受不了。”

        小燕子拍拍胸脯，保证道：“这算什么啊？我在宫外的时候比这惨的事多了去了。况且，只要一想到能和紫薇见面，我这头不疼了，胸不闷了，就连伤口都觉得不疼了。两位大爷，求求你们，就带我出去吧。我保证，到时不管有谁怪罪下来，我都不会把你们供出去。”她双手合十，表情无比虔诚，就像一只赖皮的小狗，可爱极了。

        永琪终于道：“好，那就这样。尔泰，咱们现在就去准备吧？”

        尔泰无奈道：“小燕子发疯，你怎么也跟着一起疯了？你们一个是格格，一个是阿哥，我就只能陪你们一起疯了。”两人笑着看他，三人出宫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学士府，福家。

        尔康正陪福伦在大厅里头处理公务，就见下头小厮来报，说是二少爷带‘贵客’来了，请他们出去迎接。尔康有种不祥的预感，忙和福伦一起随小厮往外走。大门口，远远就见尔泰身边站着一身锦服的五阿哥。尔康心里舒了一口气，可没成想，五阿哥身后，钻出一个身穿太监服的小燕子。

        尔康附耳福伦，福伦大骇。尔康叫下人将车马牵下去喂粮，乘没什么人注意，火速将五阿哥连带穿太监服的小燕子带进了内院。

        进了正厅，福伦先命人去请夫人和紫薇，然后才腾出手和永琪、小燕子行礼。永琪施施然免了礼，小燕子则一脸羞赧道：“我就不用了吧。其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您是知道我底细的，再和我行礼，我就要钻进那个桌子下面了。”

        福伦笑道：“格格千万别这么说。不管怎么样，您都是圣上册封的‘还珠格格’，身份高贵，是不争的事实。”正说着，福夫人和紫薇推开门走了进来，紫薇后面还跟着金锁。

        气氛瞬间停滞。紫薇和小燕子就这样互相对视着，谁都没开口说话，旁的人也只静默地看她俩。还是紫薇先开口道：“小燕子你的伤还好吗？坐马车还方便吗？”

        小燕子再也克制不住了，猛然扑到紫薇跟前，重重跪下，圈住她的腿，哭道：“紫薇，紫薇，你怎么还对我这么好？我还以为你会气死我、恨死我、骂死我呢。我连做梦，都梦到你因为我抢了你的爹，要掐死我。”

        紫薇也潸然道：“是啊，我怎么没有恨你？可是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结拜姐姐。我不是说过吗？我们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所以我的爹也算是你的爹。我现在不气了，你快起来吧。”

        小燕子哭得更大声了：“紫薇，我真的没有脸见你了。其实我刚清醒过来时，是有机会说出真相的。但是，我就是坏嘛。我看到皇上那么威武、有气势，却亲手给我喂药，温柔地和我说话，于是我就昏头了。我本来是想，只要让我过两天有爹的瘾，我就把事情说清楚。没成想现在却由不得我了。我算是什么姐姐啊？做出这样的事情，占了你的位置，抢了你的爹，还享受着本该属于你的荣华富贵，我简直该下地狱，不得好死啊。”

        紫薇听小燕子描述她和乾隆相处的画面，整个人都怔住了。眼泪如断线地珠子般落下来，眼里满是不甘和羡慕，哭道：“如果如果他能够亲手喂我吃药，我就算死了也甘愿了。”小燕子闻言，头垂地更低，哭得更加伤感。周围一干人，目睹两人的诉情，也不禁红了眼眶。

        尔康忙宽慰道：“紫薇，如果没有你的信物，小燕子在围场就会被就地处决了，哪里有机会能被皇上喂药呢？所以，在皇上那里，说是疼惜小燕子，不如说是怜惜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那个人实际就是你啊。”

        紫薇回过神来，点点头，摸了摸小燕子的头，道：“对啊，小燕子。我们俩说好要有难同当的，我爹就是你爹。你要是下地狱，我必定是会跟着去的，你千万别这样贬损自己。”

        小燕子扁扁嘴：“紫薇，我真的好想你。每次在宫里，别人说的话我听不懂，师傅问得问题我答不上来时，我就想，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做好的。你那么好，那么完美，一定不会有人不喜欢你。你才是玉皇大帝身边的仙女嘛，我充其量就是阎王老爷跟前的小鬼，我怎么可能真的取代你。”她哭得又伤心，又惊恐，又自责，又委屈，让看的人不忍极了。

        紫薇擦掉自己的眼泪，又用帕子帮小燕子抹了抹脸，扶着她胳膊，笑道：“小燕子，你看，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一直跪我，会让大家见笑的。”

        小燕子紧紧地抱住紫薇的腿，无赖道：“我不嘛，我就要跪着。我现在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只有给你跪下，我才觉得自己有点用。你就让我跪着和你说话吧。”小燕子满脸都是哀求。

        “小燕子”，紫薇看着她道：“时间这么紧迫，你难道不想和我回房间说些‘悄悄话’吗？你快起来吧，我有好多话想单独和你说呢。”

        小燕子连忙点头，起身抱住紫薇的胳膊，再看向福伦，问道：“我可以和紫薇一起去她房间吗？”福伦笑道：“当然。”紫薇福身行了个礼，就牵着小燕子，往睡房方向去了，金锁也跟了过去。尔康见状，直接道：“我去给她们守门，顺便帮她们看着时间。”福伦点点头表示同意。

        众人看着几人走远的背影，刚才两个姑娘一同哭泣的画面还难以忘怀。永琪想到小燕子刚才跪在地上哭着求饶的画面，心中酸涩无比。

        房间内。小燕子一进屋，就将自己衣服里捂了好久的金银珠宝、首饰项链，从头到脚搜了个遍，通通给紫薇掏到了桌子上。想到什么，又从腰间摸出一把沉甸甸的，金灿灿的吉祥锁，跑至金锁跟前，讨好道：“金锁，你看。这个锁是纯金的，我检查过了。我第一眼看到它，就想到你了。趁这次机会，我就把它带出来给你了。”

        金锁瞪了她一眼，不屑道：“哼，谁稀罕啊？你以为我和小姐一样，那么轻易就能原谅你吗？”

        小燕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抱歉道：“好金锁，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也很懊悔，我也知道自己不配被原谅。可是可是我也真的很想你。你不要生气，你不如打我好了，你把自己气坏我会心疼的。”

        金锁眼睛红红的，伸手将小燕子搀扶起来，道：“听尔泰少爷说你被打板子了，一定很痛吧？我这几天和小姐一起做了一个棉花坐垫，你快试一试，看看舒不舒服，一会儿回宫的时候顺便带回去用吧。”小燕子回抱她，哭道：“好金锁，我就知道你和紫薇一样善良。你们俩对我这么好，就是这条命，我也愿意给你们。”

        小燕子顿了顿，下定决心道：“紫薇，我决定了，我要说出真相。就算我这条命没了，我也要把这个‘格格’还给你。”

        二女均是一惊，紫薇忙道：“小燕子，万万不可啊。现在，你算是骑虎难下，这个爹，不再是你想不要就能不要的了。”

        小燕子撇撇嘴：“可是紫薇，你也知道我的水准嘛。我已经泄底了，待在那个宫里，就像坐在火炉里一样。而且在宫里，见不到你和金锁，没有柳青、柳红和大杂院的老老小小，我真的度日如年。”

        紫薇摸摸她的脸，道：“可是小燕子，现在这事不再是你我二人的事了。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难道一直帮助我们的福家人、五阿哥和你宫里的那些宫女、太监的命你都不在乎吗？如果你现在捅破真相，可能多少人会因你我而死啊。我不要别人因为我而受伤害。”

        小燕子感觉更加绝望了，紫薇见状，又道：“可是，你作格格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啊。我们所有人都会因为你而受惠。你在皇上面前吃得开，和你走得近的人也会相应地得到重视，喏，这不就是。”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桌子上小燕子带来的金银财宝。

        小燕子看起来心情好了些。两人坐在一起拉着手说话，金锁就在一旁听，偶尔插几句，三人一时气氛还算融洽。尔康守在房外，听屋里时不时传出女孩子清脆的笑声，他的心情也跟着舒缓不少。

        三女这样说着话，时间过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该回宫的时间了。小燕子格外地依依不舍，但是想到紫薇的叮嘱，以及出宫前自己对着永琪、尔泰信誓旦旦的保证，还是乖乖地坐上了马车。

        马车内，小燕子和永琪分居于两侧。小燕子屁股底下是紫薇、金锁给的座垫，倚在车窗上，整个人被悲伤包围。

        永琪安慰道：“别难过了小燕子，等伤养好了，你和紫薇一定能常常见面的。”小燕子好似听进去了，表情松快了些。马车行驶在京城夜晚的街道上，永琪早安排小桌子在宫门口候着，到时候一交接，小燕子顺利返回淑芳斋，这晚所有的不安全因素就都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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