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百年孤独》里有这样一句话：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偿还。人生是一场单人的旅行，孤独前是迷茫，孤独后是成长。
清晨的阳光，刚刚好，不温不火。丁瓇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好像刚才还在大南沟的山坡上，晒着太阳。
杨箫就在她身后，大声地朗读着《洛神赋》：“其形也，翩若惊魂，婉若游龙。荣翟秋菊，华茂春松，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之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她的形影，翩然若惊飞的鸿雁，婉约若游动的蛟龙。荣光焕发如秋日下的菊花，体态丰茂如春分中的青松。她时隐时现，像青云胧月，浮动飘忽似回风旋雪。远而望之，明洁如朝霞中升起的旭日，近而视之，鲜丽如绿波间绽开的新荷。”
杨萧一边朗诵着，一边问丁瓇：“世上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吗？”
“想必是爱的越切，对女子的想象越丰富吧？”杨萧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丁瓇微笑着不语。
“她体态适中，高矮合度，肩窄如削，腰细如束。秀美的颈项露出白皙的皮肤。既不施脂，也不敷粉，发髻高耸入云，长眉弯曲细长，红唇鲜润，牙齿洁白，姿态优雅妩媚，举止文雅娴静，情态柔美合顺，一双善于顾盼的眼眸。”
杨萧一边翻译着，一边大发感慨：“哎呀呀，世上哪有如此漂亮的一尘不染的女子？这是神仙姐姐吧，看来，曹植是思之越切，用情越深。”
“才不是呢？”丁瓇接话道：“当年曹植入朝京师洛阳后，在回封地时经过洛水，有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而作。当时接二连三的打击，曹植心情之抑郁与苦闷，可想而知。他是通过梦幻的形式，描写人神之间的真挚爱情，但终因“人神殊道”无从结合而惆怅分离的。
“哦，人神有别，有情人终究不能成眷属。”杨萧感叹道。
“是啊，洛神是他的精神寄托，但这样美丽的女子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了。现实生活中是很难找到的。”丁瓇说道。
讨论历史，感叹古今，激扬文字，这是杨萧和丁瓇青春季节了拥有的最绚烂的梦。
天空很蓝很蓝，大片大片的丁香花，开的正浓。
梦，还是同一个梦，一个童年的梦。
有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家属区里的马路上，有一条马路结了很厚很厚的冰面，放学后，孩子们都去滑溜溜冰，。杨箫自己做了一辆冰车，还有两个长长的冰撬。滑冰车时，用冰撬扎在冰面上，双臂用力往后滑。杨箫滑得特别棒，丁瓇总是跟在身后追着跑呀跑呀，杨箫就把自己的冰车借给丁瓇，可是，丁瓇不会滑，一踩上冰车，冰车连带着丁瓇人仰马翻地摔个狗啃泥，杨箫怎么教都没教会。最后，终于放弃了，丁瓇不会滑，杨萧也不滑了。
每天看着小伙伴玩溜溜冰，杨萧就拉着丁瓇去甩三角，是用父亲抽过烟的烟盒纸叠的三角形板。玩的不到太阳落山不回家。
后来，长大了一点，每到放学，丁瓇总是挑着水桶去离家不到二百米的水管前排队接水。杨箫也是，总是选择和丁瓇在同一个时间里，担着一担水桶在丁瓇后面排着队。整个冬天，水管前就是杨箫和丁瓇放学后最美好的时光。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有一天放学后，丁瓇照常跳着水桶，等接满水准备往家里挑水时，由于地上结了冰，一个跟头，丁瓇滑倒在地上，杨箫不管不顾，冲到冰水里，想把丁瓇拉了起来，可没曾想，杨箫没把丁瓇拉起来，丁瓇却把杨箫拽倒了，只听“咣当”一声，两人仰面朝天一起摔倒在冰面上，和他俩一起跌倒的还有他们每天挑水的四只水桶，同时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水泼了一地，爬起来时，两人像淋湿的落汤鸡，棉袄全湿透了，冷风里，不一会儿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冰水里，杨箫和丁瓇尴尬地笑成两根冰糖葫芦，童年趣事就这么地刻进了岁月里。
“赶紧回家换衣服！”杨箫叮嘱丁瓇。“赶紧回家！”丁瓇也着急地叮嘱杨箫。
那个冬天，风大，雪大。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丁瓇刚背会，父母却让她转学了，也许是因为她太淘气了吧，也许是因为她弄坏了厂区门口那棵樱桃树吧，总之，丁瓇离开了那个厂办子弟中学，离开了那片丁香园。她转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满山坡的丁香花，没有了杨箫朗读英文的背影，只有一群的陌生的同学。
“冬天来了
我用心接住了第一片雪花
掌心的温度把你的背影
融化成一地相思雨
跌落在寂寞的午后
一片雪花
在午后的阳光里蒸腾着生活滋味
味蕾里有丁香的清香
窗外飘着雪
想你的心事在灌满西北风的山坡上
扑进了雪的怀抱
铺天盖地
早已淹没了你走时的温度
初吻还有余温
掌心的雪花却凝结成一朵紫丁香”
——————杨萧写于1988年11月
“天凉了
窗外飘着雪
凌冽的西北风吹散了丁香的清香
弦断了，可我还在倾尽所有
把记忆的锁打开
漫天的雪花，飞跃两座陌生的城市
等一场雪来
一遍一遍翻阅昨天的日记
一枝枯笔
在荒凉的山坡上书写童年的印记
隐隐作痛的心
踩着孤独的舞步前行
去寻找你留下的足迹
——丁瓇
写于 1988年12月12日
后来，当丁瓇从同学那里得知，杨萧也早已转学，随父母回到了南方他的老家。杨箫送给她的那本写满小诗的笔记本紧紧地攥在手里。
等一场雪来
站在岁月的瞭望塔上
瞭望巫山云雨
记忆的锁锁住了洛神的泪
漫天的雪花
邂逅一场梨花雨
仿佛可以放下“洛神赋”
不再纠结
洁净的灵魂在舞
霓裳羽衣是洛神留下的
你轻轻地披在我的心上
等一场雪来
一个人和神的传说
交织在半个世纪的夜空
雪地上，行人匆匆
手里还捧着“洛神赋”的诗行
有温度，有柔情
丁瓇写于1993年11月13日
那年是高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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