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百两金银寻根溯源
望着不顾一切毅然决然跟过来与他同坐一辆马车的宋永卿，寻无琮只想发笑。那马车向着纪连海府邸方向徐徐而行，说是朝廷官员，可纪连海的府宅建设在荒郊，一路的颠簸任是再稳健的马儿都不免将马车拉得左摇右摆，更不用说里面的人。
寻无琮只身上了马车，宋永卿也跟了进去。离开空旷的长巷走入野郊。昨夜刚下过雨，路上泥泞坎坷，车摇人也晃。宋永卿扶着车辙，微垂着头颅不言语。后背的刀伤未好，刚上过的药竟有催眠的效果，车里的温度也恰到好处，但此时入眠实在不可。宋永卿握着车辙的手指紧攥至发白，努力控制自己不能入睡。
“偃清国师是担心我的安危，才屈尊与我同轿吧？”一直观察他的寻无琮打破了车骄寂静的温暖，单手撑颚单身扶着车手把握身体的平衡：“那若是偃清国师真受了什么伤，我会过意不去的。”
“屈尊二字用的委实不当。你我二人应属同僚。”宋永卿打起精神回应他：“况且我的安危，你就真的这么在意？”宋永卿自然指皇城游街的那次，他微挑着眉看着寻无琮，锋芒毕露。
“好吧，真要说的是，那个半仙确实是我的人，也都是奉我命令行事。但是那些真正取你性命的黑衣人，可真不归我管。”
寻无琮侧目，扔给宋永卿一册竹简。宋永卿将其打开，蹙眉细看。这里面记载的是纪连海一月之前向朝廷申请的拨款计划。上面记录纪连海以民生修赡为理由向朝廷索要百两黄金，并得到了朝廷批准。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皇上会派我来向纪大人“问安”了吧？”
“边关战事一触即发，军中粮草尚且供应不足，赵帝竟舍得将百两黄金拨给纪连海？”宋永卿竟觉不可思议。
“一月前，在国师你还耗心费力准备科举流程并以此时，纪大人就已经索要成功了纪大人当初的借口是：路有饿殍，荒城垂败。得不到上面的支持，边陲小镇民心不稳，牵一发而动全身，恐难以扶正民心。而今日帝王派我来，主要目的是向纪大人索要百两黄金的。”
不用说，当初赵匡胤肯拨款，民心只是一面，另一面便是念在纪连海之父纪越将军的面子上才批准的。原来，赵匡胤也不相信纪连海会包藏祸心，只是借着清家的借口，向纪连海讨要当初赵匡胤拨给纪连海的百两黄金。
“说起科举。”宋永卿合上竹简问着寻无琮:“你能忙的过来吗？”毕竟，宋永卿被迫以养伤的名义搁置下了科举的担子，但寻无琮的确算是大忙人，又要替皇帝索要金银又要打理事务。
“我看了一下，国师对科举流程的处理可谓是面面俱到，我只肖想挂个名头。意思就是想窃取国师大人您的劳动成果，如何？”寻无琮邪魅一笑，凝眸望着宋永卿。
有时候，宋永卿对寻无琮琢磨不透，寻无琮永远在朝廷之上与他相背而驰。宋永卿的策划，发出不同声音的人一定少不了他。朝廷官员都认为他二人的关系，可以用水火不相容来形容，但有时候，宋永卿却觉得寻无琮并不想和他争，亦或是不屑于和他争抢。
马车在山石路间剧烈摇晃，连同车里的人晃得也颇为不适。那马车吱呀摇晃了许久终于减缓了晃动的频率，慢慢停了下来。车夫催人下车的声音响起，寻无琮轻撩幕帘下了马车，宋永卿便跟着他紧随其后。
踩在坚实的土坡上，平原荒地一望无际，秋日的午后颇为温暖，晒在身上身子骨宛若都被暖阳融化了。宋永卿抬头见纪连海的府邸——那仅是暴露在荒郊野外尽头处的一个普通宅院。山路崎岖，车不能行，寻无琮和宋永卿徒步而行。
到了宅院门口，半人多高都荒草几乎掩盖了门口小路，寻无琮和宋永卿拨开被东风吹得东倒西歪拦路的荒草，才能见门环，那门环似被高草保护得很好，在阳光下炯炯散发光亮。
“偃清国师，我希望您能清楚自己的身份，无论您在朝堂之上如何只手撑天，但现在您不过是辅助我调查纪大人，可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在叩响门环之前，寻无琮警告了宋永卿：“不然，我难保不克制自己，将你一纸参给圣上。”
“我知道。”宋永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纪连海是官府提督大将军纪越过继的养子。说起纪越也是奇人，当年他与赵匡胤一同打天下，也算身居高位，又正直壮年，建功立业，成名立万。整个京城都闺字少女无不为之心动。可他呢，赵匡胤亲自安排的婚事毅然拒绝，不仅如此，还拒绝了数万含情脉脉的女子，并立志终身不娶。有人问他，你不想传宗接代了吗？他直接回答：“遇不见对的人，传宗接代又有何义？”那个问他话的人直接嘀咕：“遇见对的人和传宗接代有屁联系。”
最后纪越可能也终于受不住周围人的牢骚，干脆趁着休沐直接玩起了失踪。人不见了十天，朝廷上下都心急如焚：战火未停，兵戈四起，宋家江山可都要仰仗着这个大将军呢。在赵匡胤准备拟折下令众官员天南海北寻纪越时，他到大摇大摆出现在殿门口，牵着一个小孩，并自豪地说这是他大将军的养子。他拍拍那个青涩孩子的肩头，笑哈哈地让赵匡胤给孩子一个职位。文武百官皆见赵匡胤扶稳了椅手，从新端坐在椅上，面色缓和：“纪卿，此子尚且年幼，朕召北宋最好的老师受教此子，后择才奉位，纪卿你看如何？”
据说纪越当场同意，转身就回府带着护甲投身战火中去了。众官员唏嘘，果真和皇帝有过硬的交情，才能做出这种事来，但这么拂了帝王脸面，从古至今只能他纪越一人能做出来啊。好在，纪越一到战场就骁勇善战，接连为赵匡胤吞没十国数州。当年赵匡胤身边的宰相赵普提出“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战略，纪越也先行攻打荆，湖两地。一文一武相协得当，北宋国土肆虐扩张。赵匡胤登烽台，看着浓烟滚滚的战场和浴血奋战的将士，只是微叹。
北宋夺得了十国的土地，建立了真正的北宋王朝，形成了与南唐抗衡的局面。可战争结束后，纪越却染病身亡，正值年少，无故病逝。不久后，宰相赵普也弃官归乡，两袖清风读起了陶诗。
若叹十年前科家与宋家一文一武辅佐朝廷巩固宋皇，那当年更早于科宋二家的一文一武，可是赵匡胤的左膀右臂，征战沙场出生入死的交情，只可惜都未及长久。
毫无疑问，为赵匡胤打下半壁江山是靠着赵普和纪越这两个相臣将相的辅佐，而稳固江山则是靠着科宋二家的帮扶。不然十年前，哪轮得到科家与宋家的独大？
纪连海可谓是承了太多情，自纪越将他带回，他就一直住在宫廷，受着最好的私塾教育，年长时，赵匡胤感念纪越恩情，又下令纪连海当职荆州县令。当年，纪连海仅仅十五岁。
宋永卿是宋家长子，幼年熟走宫廷，不记得宫廷气派的建筑，却总觉宫廷长廊太长，一眼望不到尽头。十五岁的纪连海牵着五岁的宋永卿，一步挪一步地走出了宫帷。当时宋永卿只记得，牵住自己的那只手很暖很可靠。
寻无琮敲响门环，一个三四十岁的翠衣女子给他们开了门，她眼角略有倦意，抬头望着这两个不速之客，瞪大双眼好奇打量：“你们是……”
“听闻纪大人病重，特意前来看望。在下寻无琮。”寻无琮对着面前女人温雅行礼，足以见寻无琮对年长女子的恭敬态度。旁侧的宋永卿面不改色，也对面前女子行了一礼。
宋永卿疑惑，纵然宋永卿这些年里与纪连海的相见仅是在朝堂之下的寒暄，而纪连海此人也不喜欢谈天说地，更不爱将自己的琐事尽数说出。在宋永卿的记忆里，纪连海并未有什么之人，也没有听说他娶了哪位心仪的姑娘。况且眼前这女子，三四十岁的年龄——这是嫁做人妇多年的女子才该有的年纪。而纪连海也不过而立之年，这个女子根本不像纪连海的妻子，而她望向宋永卿和寻无琮的眼神，躲躲闪闪，宛若窥见什么惊天动地能惹火烧身的大机密一般，不敢多看几眼。
这女子身上无不透露着卑微与谦恭，因此当寻无琮和宋永卿纷纷向她礼貌行礼时，她竟然吓了一跳，然后，她慌张搓着衣袖，想要将头垂下，却又带着沙哑的嗓音说:“你们…是来看望小纪的吧？那……跟我来吧。”
随后，她便转身带路。寻无琮和宋永卿心领神会，一前一后跟着她后面走进了内院。
虽说门外荒草丛生，门环都因为荒草太高的缘故而避免了风吹日晒的生锈结局。但内院却打理的井井有条，长廊左侧的池塘上漂浮着碧绿的浮萍，两侧种植高高的杨柳和梧桐，青葱碧绿。
那女子引着寻无琮和宋永卿，来到了一屋檐下。她轻轻推开门，便能听见从屋内传来的剧烈咳嗽声，随之，药草的苦涩跃门而来。
宋永卿跨入门槛，躺在床上的纪连海微微翻了一下身，用袖肘支起半身似想要坐起来，却“扑通”一声又栽下床板上了。
见状，宋永卿欲上前帮扶，还未及动作，那女子早窜上床头将纪连海扶了起来。纪连海半身靠在床沿，眯着双眼向寻无琮和宋永卿致安:“原来是寻宰相和偃清国师，鄙人染了病，照顾不周，还望见谅。”一听宰相和国师，那女子竟打了个哆嗦，随后一脸惊恐地看向纪连海。纪连海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满是安慰和平静。
宋永卿还未言语，寻无琮则走上前笑里藏刀起来:“纪大人，我怎么听说，您是小腿骨折，这并不影响您上半身的行动吧？”
闻言，那女子竟抬头狠狠挖了寻无琮一眼。纪连海望了一眼宋永卿，又笑着对寻无琮言语:“前几日确实摔断了腿骨，前不久又不慎感染风寒，耽误了给寻宰相的礼数，等我好后，一定赔罪。”
“纪大人深居简出，平常又是个注重身体的，怎会这般不小心呢？”
宋永卿见那女子的神色宛若想将寻无琮生吞活剥般，纪连海伸手扶上那女子的肩膀以示安慰:“谁都有过不小心的时候。”
“的确，虽不明白纪大人究竟想做什么，但是，您确实太不小心了，纵使门外荒草再高，遮住门环，那门环也不会真的一点锈也生不出吧？这，可不像纪大人您居住了十几年的府邸啊。”
纪连海垂落手臂，唤那女子先出去。虽然女子对寻无琮防备至极，但一听到纪连海的要求，担心地望了他一眼，挪步走出了门。
“纪大人，这个女人，倒是颇为听您的话。”寻无琮向前迈进，快走到纪连海的床头时，宋永卿隔住了他。
寻无琮看着宋永卿洒然一笑:“偃清国师，您这是做什么？”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还望宰相大人莫要动手。”宋永卿转身居高临下望着纪连海:“纪大人，请您说一说，为何要移居府邸，为何接连几日不上朝廷，为何突然举办宴席招揽天下人才，为何账目之上，您要向圣上索要百两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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