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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他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正堂中还剩下璇玑和柳氏母子三人。

        “既然房契地契田锲你都藏好了,那下一步你要干什么?要把我们赶走吗?”柳氏努力的抬高下巴,好像这样就不会显得自己很狼狈。

        璇玑惊讶的捂了一下嘴,“哎呀,你猜到啦?”

        柳氏震惊的看着她,“我是你爹明媒正娶的夫人!”

        璇玑放下手,“是啊,所以父亲在世时,我什么都没做,但现在父亲不在了,这里是我的庄子,我有权请你们离开。”

        程才冲过来,“我打死了,看你还敢不敢赶我们离开!”

        半大的小子,握着拳头冲过来,还是有些吓人的。

        璇玑惊得面上的平稳再也维持不住,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来人!”

        “我是程家少爷,我看谁敢拦我!”程才不依不饶,一副恨不得杀了她的架势才好。

        “才儿,不可,她是你长姐。”柳氏嘴上阻拦,实则手都没有抬一下。

        而程盼怜更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长姐,你若是赶走我们,那你可是大不孝。”

        眼看拳头就要打在璇玑身上,门外进来一个人,轻而易举就截住了程才的拳头。

        “疼疼疼、哪来的不要命的下人?放开本少爷!”

        柳氏惊呼一声,“放开我儿!”

        程盼怜气还没撒出来,眼神触及到白沧的侧脸时,心口先跳了起来,“你是谁?也是这庄子上的?”

        白沧攥着程才的手腕,无声的询问着璇玑。

        璇玑摇摇头,“我没事,放开他吧。”

        白沧松开手,程才倒退几步揉了揉手腕,还不肯罢休,“敢动本少爷,本少爷要你好看!”

        这次柳氏及时拦住了他,“才儿,冷静一点!”

        柳氏看出来了,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男子只听璇玑的,而且自己的才儿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必送上去挨打?

        白沧见程才不会再动手了,他对璇玑说:“我去外面等你。”

        璇玑点了一下头,他就出去了。

        柳氏母子在两人之间来回看去,眼神有些变了。

        程盼怜觉得那男子长得有些俊俏,虽然看穿着打扮配不上她,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是什么人?我在庄子里没见过他。”

        “管你什么事?”璇玑没忍住给了她一个白眼,“他不是你能肖想的人,别想了。”

        “谁想了?”程盼怜恼羞,脸红道:“程璇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知耻,无媒无聘的,就跟男子胡混。”

        “怎么?”璇玑语气轻佻,“你羡慕啊?”

        “你!”程盼怜气死了,“娘,你看她!”

        柳氏拉了一下程盼怜,并捏了她的手臂一下,“闭嘴!”

        柳氏很少吼她,这让程盼怜很下不来台,“娘!”

        柳氏呵斥她,“她是你长姐,今日这么多族老,你当真要在这里和她争吵?”

        程盼怜见母亲呵斥自己,程才也不帮自己说话,她狠狠的瞪了一眼璇玑之后跑了出去,经过白沧身边时,她的脚步不由停顿了一下,然后跑得更快了。

        丢脸,丢脸死了!

        程盼怜红着脸,也红着眼。

        见程盼怜出去了,柳氏让程才也出去。

        程才犹豫,“娘?”

        “听话,先出去。”

        柳氏拍了拍程才的肩膀,程才就乖乖的出去了。

        柳氏跪下来,又朝铜盆里扔了一把纸钱,“老爷,是妾身愧对于你,你把这个家交给妾身,妾身却没能替你照顾好这个家。”

        纸钱在铜盆里燃烧,白烟上升,不知是熏着了,还是真心觉得伤感了,柳氏这次倒是真的流了几行眼泪。

        璇玑八风不动,“你让程盼怜和程才都出去,是有话和我说?”

        柳氏没回头,仰头看着灵位,“这些年我对你虽然没尽到母亲的责任,但也未曾虐待过你,说到底,我只是把你母亲欠我的,还到了你的身上而已,因为二十年前,是我先认识你父亲的。”

        璇玑的脸色变幻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了,“你想说什么?”

        二十年前的时候,她外公还不是刑部尚书,只是一个小官。

        京城遍地都是官,所以那些排不上号的小官也不比京城的富商高贵多少,她母亲年轻的时候,好几个手帕交都是出自商贾之身。

        幼时她母亲曾经说过她是如何与父母相识的,无非是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戏码,然后程家便上门提亲了,后来成婚生女水到渠成,一切都很美好。

        母亲的话里,从未提过柳氏的名字,在她人生最后的那段时光里,她也一直以为父亲是爱着她的,所以走得很安详,可见她根本不知道柳氏的存在。

        但现在,柳氏却又说自己和父亲相识更早,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母亲嫁入程家后,一直沉浸在你父亲给她编织的美好之中,纵然府上曾传出过谣言,但她也从未派人调查过我,但只要她查了,必然会知道,我原本就出自程家。”

        璇玑心里一惊,手在袖子中狠狠的掐住掌心。

        柳氏又往铜盆里扔了一把纸钱,“我十五岁的时候,进到程家当丫环,又恰好分到你父亲的院子里,你父亲日常起居便一直是我料理的,我们日久生情,也互许过终身,但那时我的身份,便是给你父亲当妾都是不够格的。”

        “你父亲苦思良久,最终决定先放我出府,再抬一位正妻进门,最后借着夫人的口,纳我为良妾,这样一来,我们就能长相厮守了。”

        璇玑虽然恨不愿意相信,但她知道,柳氏口中之言,恐怕是真的。

        柳氏的泪越流越多,后来她顾不得去擦了,便让泪溅落在铜盆中,发出声响,好用来掩饰她话里的情绪起伏。

        “但谁知天不遂人愿,你父母成婚后,你外公青云直上,官越做越大,程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好,这时你父亲再想纳我进门,就得要细细掂量了,可怜我的女儿盼怜,四岁了都得不到一个正式的身份,我们母女走到哪,都要被人指着骂。”

        “程家老夫人不是没提过让你父亲纳妾,可你母亲不许,说你父亲要想纳妾,除非她死了,你母亲明明身体不好,却还是硬生生熬了五年,你知道那五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柳氏回忆起了那五年的时光,心中的恨意再也无法掩藏,她一把将剩下的纸钱都投进了火中,任由火舌舔舐,越烧越旺。

        和她心头的那把火一样。

        “你父亲忌惮当大官的岳丈,只敢把我们母女藏于瓦市漏巷,平常也不来看我们母女,偶尔过来,也只是扔下一点银钱匆匆就走,我每次出门买菜,都被人当成暗娼指指点点,而盼怜,就是暗娼的女儿。”

        柳氏捂住心口,对着火光,泪水都快流成了河,“若不是我怀了才儿,我会以为我就是这样一辈子了,当大夫说我怀胎两月,很有可能是个男胎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我告诉你父亲,若是不迎我进府,我便杀掉腹中的孩子,程老夫人想抱孙子这么久,你父亲孝顺,怎么会拂老夫人的意?而且你的母亲都死了,凭什么轮不到我?”

        璇玑的手心冰凉一片,她站着,但觉得自己已经碎成了一片一片,只是勉强维持着完整而已。

        铜盆里的火烧到了最大,柳氏的手指在火光的映照下通红一片,“你知道我进府后想的是什么吗?我在想,明明都是你父亲的女人,为什么我和你母亲日子过得天差地别?她是高高在上的夫人,我是地里的泥,你是千恩万宠受教养的小姐,而盼怜是没爹的野丫头,我想,我要改变这一切!”

        “是我先认识老爷的,你母亲的位置原本就属于我,你所得到的一切,也应该是属于盼怜的,而且,我也生下了程家的长子,那是程家唯一的男丁,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殊荣!我要让一切都回归到原样,拿回我和盼怜应得的一切。”

        柳氏回过头来,双眼通红,“我从未亏欠过你,因为那都是你母亲欠我的。”

        璇玑漠然的看着她,“我娘性子柔顺,从未说过不许我父亲纳妾,我三岁生日宴上,她曾亲口对祖母说,要父母纳个良妾,外公那边她会去说,可父亲拒绝了,这件事有祖母身边伺候的人作证,你可以去查。”

        柳氏微愣,随即咧开嘴笑了起来,她边哭便笑,那张保养得宜的脸,逐渐出现了皱纹,不复往日的风采。

        穿堂而过的风助长了火势,火烧到了最大,又逐渐变小,及至只剩下一些通红的火芯,沉在铜盆最底下。

        柳氏埋首在蒲团上,嚎啕大哭。

        风卷动着璇玑的裙角,吹在她身上,她的黑发被扬起,遮住了她的面容。

        白沧抬起眸子,看见她环着自己的双臂,扣紧了手掌。

        他步子抬起了几息,最终还是落在了原地。

        以她的性格,若是她需要他,自然会开口,但现在,她没有叫他的名字,应当是不想他看见她现在的模样。

        白沧背转过身,离开了正堂门口。

        柳氏哭了许久,才从蒲团上抬起了头,她没有起身,直接在蒲团上面转个身向璇玑,看起来就像似她在跪璇玑一样。

        “你究竟想说什么?”璇玑没有让开,她没有羞愧的意思,更没有不好意思。

        柳氏擦干眼泪,从新变得镇定自若起来,“我虽然是你父亲的续弦,可到底也上过程家的族谱,在族谱上,我便是你的母亲,盼怜和才儿也是你的妹妹和弟弟,你若是将我们赶出门,我们没了活路,那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你那死去的生母,也会被人拿出来说道,说她没有教养好你,才导致了你如今模样。”

        璇玑道:“你在威胁我?”

        柳氏说:“我并非是在威胁你,而是在和你做一个交易,你若是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便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若是你真让我们去死,那我便豁出性命去告你,就为给盼怜和才儿挣一条活路来,璇玑,你觉得这个交易如何?”

        璇玑沉默了许久后说道:“我会让德叔给你们安排一个地方,房子的房契也给你们,不过你要立下字据,不得再骚扰我,等父亲下葬之后,你们就搬走,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柳氏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忍不住的笑意爬上眉梢,“璇玑到底是心疼你的弟弟妹妹,我在这里就替他们说一声谢了。”

        “别假惺惺的了。”璇玑懒得再看柳氏一眼,转身欲走,“以后的生活就靠你们自己了,我不会给你们一分钱,你们与我,也再无瓜葛。”

        柳氏点点头,“知道,这些年我攒了一点私房钱,我们母子三人过日子还是足够的,不会再麻烦你。”

        璇玑嗤笑一声,觉得再和柳氏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

        她人已经走到了门口,柳氏又叫住她,“璇玑!”

        璇玑耐着性子回头,不耐烦的眼神明显。

        柳氏缩了缩脖子,试探道:“我还有一事,想请你应允。”

        璇玑没有离开,柳氏就继续说了下去,“你小时候玩过的一个机巧八珍盒,那个能给我吗?”

        机巧八珍盒?

        璇玑皱眉想了一下,才从模糊的记忆中找出了一点印象。

        前朝覆灭近百年,黑市里一直流传着许多前朝宫廷中的东西,那个机巧八珍盒就是其中之一。

        她父亲也是碰巧在一个拍卖会上看到了它,比起那些金银玉石和古玩字画,这个机巧八珍盒就是一个小孩子的玩具,没人看得上。

        拍卖会上还有父亲的友人,那个机巧八珍盒,父亲不想买,但友人却买下了,说送给府上的孩子把玩。

        父亲带回那个机巧八珍盒后,第一时间并没有送给她,而是随手放在了书房之中,后来被母亲看到了,那石父亲还不能告诉母亲柳氏母女的存在,于是便道是友人买给璇玑的,自己一时太忙忘了。

        机巧八珍盒到了她手上之后,她玩了一段时日,一直都打不开,后来便失去了兴趣,不知扔到了哪个角落。

        璇玑纤细的眉毛蹙起,“你要那个干什么?”

        虽然机巧八珍盒是前朝的东西,但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小孩子的玩具,就算拿去典当,也值不了多少钱。

        柳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才吞吞吐吐道:“是这样的,那个机巧八珍盒,原本是我和你父亲的定情之物,他说要送给我们孩子的,盼怜期许了很久,最后却阴差阳错的到了你的手上,那东西也不值什么钱,你能不能把它还给我?”

        柳氏不知道父亲的那个友人是她母亲的手帕交?

        机巧八珍盒的由来,母亲已经从手帕交的口中得知了,后来还备了一份礼物当作了回礼。

        可父亲拿回机巧八珍盒的时候,母亲还在,柳氏也还没有入府,她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是父亲告诉她的,说那东西是送给程盼怜的?

        如果父亲真的有意给柳氏母女,那可真令她恶心。

        璇玑眉头皱得更紧,“小时候的玩具,早不知道放哪了,我得让人找一下。”

        柳氏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脱口而出道:“是要好好找一找,我在程家找过,老宅也找过,就是没看见,你看看是不是放在你母亲的嫁妆里了?”

        话说完,柳氏也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她瞧着璇玑疑惑的脸色,掩饰性的说:“程家虽然家大业大,但被抄之后,根本没留下什么,我要那个机巧八珍盒,也是为了留个念想。”

        璇玑心中疑惑丛生。

        一个机巧八珍盒就这么重要?父亲刚死,还没下葬,柳氏就急着去找什么定情信物?

        找完了程家又找老宅,一个机巧八珍盒,怎么看着比父亲的身后大事更重要?

        璇玑拿不准柳氏心里的真正想法,说话便保留了几分,“那个又不是我母亲与父亲的定情信物,怎么会放在嫁妆里?我小时候玩具多,玩过的东西,绝对不会再碰一下,说不定被下人当柴烧了,我会派人去找,但找不找得到就另说了,劝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柳氏勉强笑道:“怎么会呢?那个机巧八珍盒,你再想想?”

        柳氏见璇玑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不由得笑得更勉强了,“好吧,你若是找到了那个,一定要派人通知我,我一定亲自过来拿。”

        璇玑又皱起眉,柳氏立即改口道:“派人送去也行。”

        璇玑没理她了,离开正堂。

        白沧在前方等她,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说完了?”

        璇玑走到他身边,点头,“说完了。”

        “你没吃早饭,饿不饿?”

        璇玑摸了摸肚子,“好像有点饿,有什么吃的吗?”

        “厨房做了很多好吃的,什么都有。”

        “你吃了吗?”

        “吃过了。”

        两人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甜果儿跟在两人身后,越瞧越觉得两人很相配。

        本来甜果儿是觉得这个护院是配不上自家小姐的,但现在看着两人并肩而行,就像似成婚了的夫妻,哪还有不相配的?

        程家的族老吃过宴席之后,再逗留了片刻后,便离开了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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