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万事开头难
听见王崇明的脚步声，那人头也不回，似乎是想要为自己帅气的背影添上一些孤傲的气质，他对着窗外道：“五班那小子倒是执着得很。”
王崇明走到办公桌边，手指划过桌面几份文件，一边粗略浏览，思考今天应该带回家哪几份，一边道：“她什么反应？”
“没答应，也没不答应。”
王崇明脸上没有一贯的微笑，也没有情绪。
见他没追问，帅气深沉又说：“小明老师是时候教教她如何拒绝了。”
王崇明露出一个不带温度的笑容：“贺老师教导得是。不过，我相信她的眼光。”
帅气深沉可算回头了——贺强一双小眼睛上的两道眉毛拧在了一起：“我怎么突然就对她没信心呢？我知道她注定缺心眼，但没想到会缺心眼到这个地步。”
王崇明但笑不语，将确认过的文件叠在一起，又取过一个文件夹，将资料封了起来。
贺强问：“都搞定了？”
王崇明答：“好了。”
贺强问：“她答应搬？”
王崇明笑：“明天。”
贺强感叹：“有钱真好，来北关两年多的我还没攒够首付。”
王崇明谦虚道：“贺老师年轻，才毕业两年而已，来日方长。”
贺强叹气，伸出手，撑住了办公桌一角，状似柔弱道：“也……也不知道……贵集团……有没有什么扶贫政策，来拯救一下人家这样子的……贫苦少男……”
王崇明微笑：“贺老师需要尽管开口，一家人，别客气。”
贺强由撑桌改为轻轻拍桌，找回了一些刚强与尊严：“感觉果然奇怪，跟被包养一样，罢了罢了。”
然后，贺强摆摆手，抬脚向隔间外走去。
到门口，他又像想起什么，停脚，回头，压低声音道：“五班那小子有问题。”
王崇明抬眼看着他，想要从他的炯炯有神的双眼中读出些什么信息。良久，未果，不知是因为那双眼睛尺寸太小还是眼镜的阻挠。
但联想龚小娥最近遇到的袭击，他问：“非人？”
贺强摇摇头：“我看过那小子本人，是个普通人，和天上地下都没联系，没什么可疑的。但今天一接触，竟然感觉到‘那里’的气息，这就很微妙了。”
王崇明皱眉。“那里”不是个指好地方的词，如果用上了，大概就是下三界。而与他们最有渊源的那一界……
然而，理论上说，人族在寿命的终点会去到下界经历轮回，但古往今来少有人界与下界逆向关联的案例。
很快，他捋清了贺强的言下之意，问道：“之前没发现联系，但今天感觉到了气息？”
贺强点头：“但愿只是在路边遇上个什么东西，沾上了一点。”
王崇明睫毛垂了垂，没有回答。
见王崇明一脸忧虑，贺强斟词酌句一番，似乎连背都站直了，认真安慰道：“如果是深层联系，那我不应当看不出来。但有上次的妖魔召唤事件，指不定还有什么小饼干在家琢磨这些邪术。不过她的活动范围，老五已经清扫过了，应当是安全的。上次时间太紧，我没看出来召唤者是谁，我还得再想想法子，可能暂时没空盯着她，她就交给你了。”
王崇明自然明白这里的“她”指的是谁。上下六界，还能有哪个“她”与他有关？
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贺强了解，所以一个第三人称足以说明一切。
没等王崇明回答，他已移步离开。
在他离开隔间区前，又听见王崇明低沉而清晰道：“我能力有限，其他就劳烦了。”
贺强猛的一个刹车，惯性似乎把刚直没几分钟的背又压弯了。他触电般回头，仿佛听见了什么荒谬的事情，挤眉弄眼道：“你、能力有限？”
王崇明勾了勾唇，驳回了贺强的反问。
贺强嘴角抽抽了两下，最终没憋住笑。随后他大步离去，也不再揶揄，只是背对王崇明随意摆摆手，示意安心。
贺强离开后，王崇明将桌上剩余的书本和文件整理进办公桌，又将椅子推进办公桌的缺口。确定隔间内的所有物件都整理得一丝不苟后，他捏着文件袋出了办公室，往学校外灰色的公寓楼走去。
走到校门外马路边，过街红绿灯显示还有五十多秒。
站在路边等候，加入等待的学生和行人也越来越多。靠近他的两个女生怯怯地问了一句老师好，他转头，微笑，点头，便没再管女生兴奋的谈论。
终于，绿灯亮起，显示行人的过街时间为十五秒。
这是一条四车道。因为处于老城区中心，车流量和人流量都非常大，老城区交通拥堵是一大难题，政府也规划了下穿道等等一系列措施来缓解交通问题。于是这里只好压缩行人的过街时间来确保交通通畅。十五秒的时间将将够行人快步通过，但也积压了几百米的车流。
王崇明思索着，还是过街天桥比较安全。
彼时他已经来到北关对面灰色住宅大楼的入口。
由于开发商更替需要时间，住宅销售也被耽误了。按理说学区房销售的黄金期应该是下半学年到学期末，现在都快十月份了，上半学年已经开始了一个月，已经是耽误了一个季度。
而现在住宅楼的装修工作刚结束——原开发商，皇帆地产，由于资金链断裂，装修工程没开始几天便停滞了；直到云邸集团接手后，装修工程才加速重启。现在整栋楼都已经准备好作为现房出售了。也真的如市井戏言，从皇帆地产手里买下房子的业主可谓原地翻番。
——装修标准升级、加装低层观光电梯、物业从皇帆外包小物业公司更换为云邸金牌物业、甚至连建筑外观也被换成了肉眼可见的更好的涂料。
也没人明白云邸集团的用意，只当云邸初来乍到，恰好看上这块地皮，打算赔本赚吆喝。
待到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住宅的销售工作重新启动。
这样一来，房子从期房变成了妥妥的现房，业主购买以后只需要添置家具就好。
作为云邸集团忽然空降沙岳市接手的第一个楼盘，曾经的皇帆·康桥郡，现在的云邸·归巢，销售得如火如荼。
前来看房的购房者络绎不绝——云邸楼盘一房一价，多数购房者在售楼部看好意向户型后，便能直接去到理想的楼层感受实际朝向、景观等等。
所以，当王崇明走进大楼的时候，入口对面的电梯间就站着两组正在解说的房产顾问与看房的顾客。
见到王崇明，入口处的保安站直身体向他敬了个礼，他颔首回应，然后便来到电梯间。
整个大堂都统一用暖色大理石装潢，简约而奢华。一组看房客的置业顾问正在解说大堂的五星级环保的装修标准，另一组的看房客拿着好几份户型图，可能还没确定想要购买的户型。
电梯开门，两名置业顾问刷了置业顾问的专用电梯卡，分别按下了六楼和二十一楼。
王崇明最后进入电梯，刷了自己的业主卡，楼层键盘顶上的“31”自动亮了起来。
两个置业顾问不约而同地愣了愣，很快回复正常。
电梯轿厢宽敞而明亮，七个人站着也不会觉得拥挤。
他忽然想，还是不大方便，如果忘记带业主卡呢？
沉浸在户型图中的看房客夫妇偶然抬头，看见兀自亮起的“31”，疑惑道：“咱们不是先去看六楼的一室一厅吗？三十一楼是什么户型啊？”
置业顾问是个年轻男人，他微笑：“是那位业主的楼层。”
或许是没想到这么早就已经有人入住了，又或许是顶层房价仅次于倒数第二层，总之，听置业顾问这么一说，两对看房客夫妇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电梯内侧的王崇明，随即都是一愣。
但六楼很快到了，一对夫妇在置业顾问的提醒下离开了电梯，临走时那妻子还回头看了王崇明一眼。
王崇明依然在思考，指纹或者人脸识别会不会更方便？
二十一楼也很快到达，电梯里便剩下王崇明一人。
三十一层到达，电梯响起风铃撞击一般的柔和地提示音。
走出电梯，左边是安全通道入口，正前方是一间小厅，前方几米处只有一扇住宅门。
因为公寓楼的设计是二十三楼以上逐渐变小的塔楼状，到顶层竟然只有一户。
感应到有人走近，大门旁的指纹锁键盘自动亮起。王崇明将手掌置于感应区，大门便以解锁声回应。
拉门而入，王崇明将手中的资料顺手放在玄关鞋柜中间的置物隔，然后仔细打量一番这间他特意请假、亲自布置家具的屋子，确认再没有遗漏，终于带上了大门。
然后他拨通电话。两声后对方便接起：“先生。”
王崇明走向客厅的窗边，俯视楼下街道：“北关到归巢间的关南街需要人行天桥，尽快安排。”
对方应下。随后又问：“家里有遗漏吗？”
王崇明笑：“家里还行，毕竟是我亲自验收的。”
对方察觉到这揶揄，也不恼：“您本来不用亲自办。”
王崇明道：“有些事，总是亲手做的好。”
对方不再纠结，又问：“人行天桥您需要审核吗？”
王崇明道：“好。”顿了顿，又说，“在大堂加装人脸识别门禁系统，顺便在电梯里也补一套人脸识别吧。”
然后便结束了通话。
非人的事他没有能力处理，但，人界这点小事，他力所能及。但凡在他能力范围内，她上下学所经之路上的每一个有关完全的细节都要保证。
回到家时，天刚全黑。龚小娥径直走到自己的衣柜旁，拉开柜门，再次开始思考自己应该打包些什么衣物。明明这么多年来，衣服就无聊的那些，她现在却微微有些嫌弃了呢。
她深刻体会到了自己时尚细胞的萌芽。
望着从上到下被龚妈妈叠得整整齐齐的各色运动服，龚小娥陷入纠结。
和多数女生不同，以前她从来没关心过自己的装扮，还被柳雨笛吐槽过直男审美，但这一瞬间，满柜的运动服确确实实让她犯了难。
她意识到，这些衣服对她而言只能遮体，不能好看。
想想班上的女生，有穿卫衣牛仔裤的，有穿连衣裙的，那晚在四海山寨看见表白王崇明的女生，是衬衫百褶裙，看了只觉得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再想想发型，女生们大都留着刘海，或齐或斜，甚是可爱。而龚小娥只有被妈妈一刀剪的齐马尾。
——想想另一个有着同样发型的女生，林多阳，好像也不那么好看。
龚妈妈总说她穿运动服阳光、青春，但是龚小娥肩平，并且她自诩为是有点胸的，所以运动装穿在她身上便上下同宽，遮挡住了她所有曲线。虽然她身高一五二，上上下下浑圆一体，没有什么曲线。
龚小娥还在烦恼自己未来的穿衣风格，龚妈妈的声音由远而近：“小娥，准备准备该收拾行李了！”
龚小娥自小有严重拖延症，龚妈妈一想到她明天要搬去王老师家，王老师还要亲自来接，生怕龚小娥最后一小时手忙脚乱，让大帅哥等，便来提醒了。哪知，龚小娥已经在对着衣柜发呆。
龚妈妈几乎喜极而泣：“小娥终于长大了，知道提前计划了，真好真好。”
龚小娥抬头：“妈，王老师说你可以一起送我过去。”
龚妈妈激动点头：“知道的，知道的。”
龚小娥又烦：“妈，你说我带啥衣服呀？怎么想不起来我最近都穿的什么。”
龚妈妈在衣柜前蹲下，取出几套衣服：“这套粉色就好看呀，还有这套白色，还有那套黄色……”
龚小娥说：“妈，我想穿牛仔裤。”
龚妈妈一口否定：“牛仔裤那么紧，影响发育。”
龚小娥又说：“妈，我想剪头发。”
龚妈妈赞许道：“好好好，初三就该剪短发，方便学习。”
于是在龚小娥的无能狂怒中，她被妈妈抓到了理发店，剪了短发。至于这次龚妈妈没有亲自操刀的原因，则是她认为自己无法创作出一个能见人的短发。
记事以来没有进过理发店的龚小娥在店里仿佛一个木偶，被人带来带去，穿衣脱衣，披毛巾脱毛巾……
四十分钟后短发龚小娥愣愣地走出理发店。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对龚妈妈说：“妈，我还想箍牙。”
龚妈妈说：“初三哪来那些时间！”然后把她拽回了家。
“妈，我想配眼镜……”
龚妈妈嫌弃：“哎哟，近视眼镜那个东西哦，戴上就脱不掉啦，忍忍，忍忍就好啦。”
最后龚妈妈帮龚小娥挑了几套衣服，叠整齐放进龚小娥的书包。龚小娥自己打包了一些贴身衣物，竟然也就这样了。
周日下午三点，王崇明如约来到龚小娥楼下，靠在车门上仰望楼梯间。
饶是淡定如他，在看见背着书包一蹦一跳下楼的短发娥时，也愣了几秒。
只见龚小娥今天穿着她唯一的、非运动服的黑红格子衬衫，衬得她皮肤很白；她的马尾消失了，转而顶着盖住一半脖子的短发，额前覆盖着遮住一半左眉的斜刘海。头发乌黑自然，在阳光下显得很健康。
在跳完最后一阶梯子后，龚小娥还跑了两步，不多时便来到王崇明面前。
她笑吟吟地，似乎想要问好，忽然又先到男神曾经的威胁，这声“老师好”又被憋了回去，憋得她脸色发红。
王崇明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她的双眼，道：“我从来没见过你短发。”
龚小娥读出不男神的深远意味，只觉得有些难为情，欲盖弥彰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是不是好奇怪？”
王崇明笑了：“好看。”然后抬起手帮她捋顺了被她揉乱的头发。
他收回手后，看了看龚小娥背上装得满满的书包，问：“就这些？”
说好的行李很多呢？
龚小娥难为情道：“我妈说先带这些，周末带回来换洗。”
这时，穿着修身连衣裙、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的龚妈妈也精致地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出现在楼道口，她抱歉道：“王老师久等了。”
由于龚小娥太元气，龚妈妈整整落后了她三层楼。
王崇明并不意外她的出现，微笑道：“我刚到不久。”
龚妈妈上前，在王崇明看不见的地方掐住了龚小娥手臂：“问老师好没？”
龚小娥委屈：“老……老师好……”
龚妈妈嫌弃：“这孩子，真不懂礼貌，王老师见笑了哈。”
王崇明不置可否地商业微笑，道：“上车吧。”
龚小娥便伸手去拉后车门，被龚妈妈一把按住。龚妈妈用眼神示意她去副驾驶。龚小娥想，她活了十四年半还有多，竟然不知道她家竟然需要靠卖女儿维持生计。
很快她又自卑地想，她能换多少彩礼呢？可能就百把块儿吧，可能还会被退货。
王崇明沉默着将一切尽收眼底。他自然是知道龚妈妈考虑的是出于礼貌，她和龚小娥不能都坐后座。但是显然，从龚小娥一脸不情愿、还有五六分沮丧的样子来看就知道她误会了。
龚妈妈将龚小娥推到副驾，然后自己打开了后排车门，整理整理裙摆上车。
王崇明绕到后排，为龚妈妈关上车门。龚妈妈连声道谢，笑不露齿。
然后又将副驾驶车门为龚小娥打开。龚小娥瘪嘴上车，因为没说谢谢而又被亲娘锤了后脑勺。
路上，龚妈妈拉家常一般地，以他们家也准备买车为由，刺探了王崇明购车时选了什么配置、花了多少钱，龚小娥听见那个数字觉得有些多，但她着实对六位数的价格没有概念。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云邸住宅楼下。
停车场入口处的栏杆在识别到王崇明的汽车后便自动打开，然后王崇明将车开到电梯附近的一个车位停下。
为了方便管理，停车场目前只对来看房的购房者和业主开放。整个停车场虽然没有爆满，但也停了好些车。
最近龚小娥已经从小伙伴们的唠嗑间听说了这个楼盘的价格，她好奇地环视着停车场，试图多认几辆豪车，却又发现购房者开来的车中有耳熟能详、连她都认识的豪车品牌，也有一些看起来不那么贵的汽车。
龚小娥一时间感慨万千，多数想法是，父母真的好伟大呀！为了能进名校，哪怕省吃俭用也要给孩子买最好的学区房……
龚小娥的研究从远到近，她的眼神最后落在了王崇明的车旁的几辆车上。
这几辆车比较奇怪——他们都整齐划一地被防尘罩遮着，虽然停车场灯明路净也没有几粒灰尘。龚小娥想，或许有巨富业主开来了限量版豪车，保安为了避免有柠檬精围观而罩上了？
思索间，龚小娥已经随着王崇明和龚妈妈进了电梯，王崇明刷了业主卡，顶上的数字亮了起来。
龚小娥惊：“老师，我……我恐高。”
龚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拍了龚小娥后脑勺。龚小娥后脑勺快被犁平了。
龚妈妈讪讪道：“这孩子，没见过啥世面……高好呀，视野采光都好，电梯还不挤。”
王崇明笑道：“皇帆建楼的时候只规划了三部电梯，的确不太够用。现在已经加装了观光梯，以后这三部电梯会作为高层电梯使用。”
龚妈妈连连点头，甚至带了一些羡慕：“云邸可真是不错哈……”
龚小娥委屈地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忽然回忆起了程意所租住的公寓楼不就是电梯天天爆满么，似乎还听程意炫耀过他有多聪明——先随电梯上到顶楼，再下楼，一路上还可以欣赏大批学生因为人多进不来、担心迟到而呜呼哀哉，才长吁短叹。
龚小娥醍醐灌顶！她以前以为霸道总裁总是住顶楼，是因为逼格高；原来霸总只是不想挤电梯！
很快，电梯便到达了最顶层。
看见那电梯对面仅有的一扇门，龚小娥忍住自己的疑问。
看见王崇明用指纹解锁了大门，龚小娥忍住自己的惊叹。
看见开门以后进入眼帘的挑高客厅和落地窗，龚小娥还是叫了出来：“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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