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年之誓
等林婉儿哭的声音小了，林寿解下了身上的蓑衣披在林婉儿的身上，轻轻地挽住她的胳膊，轻声道：“丫头，起来，这地上凉，待不得，哥的病好了，咱们这就回家！”
林婉儿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抬头细瞅了一眼林寿，虽然他脸上还无血色，眼眶也深陷的吓人，但是精气神很好，看样子这病也确实好了，这才莞尔一笑，抓着林寿的手臂就要起来。
但是她的身体却是一个踉跄，两腿一弯，重新跌倒在了雨水中，林婉儿一指自己的两个膝盖，道：“哥，疼。”
林寿心中一惊，也不顾什么忌讳了，一把撸起她两个裤腿来，只见两个膝盖上早已是乌黑一片，肿的老高，轻轻一摁，犹如针扎一般痛的林婉儿都情不自禁地呻.吟。
这是冻伤了。
初春的雨水最冷，能透过皮肤冻到骨头，而且林婉儿还跪在青石板上整整一天，纹丝不动，连冻带僵，彻底将她的两个膝盖给废了。
林寿的眼泪又禁不住夺眶而出，大手轻抚着林婉儿的膝盖，哽噎着问道：“丫头，你这般为一个废物的哥哥，值吗？”
林婉儿笑了笑，小手轻捋了一下眼角散落的长发，轻声回道：“值！”
一个字，就一个字，说的斩钉截铁，说的让林寿肝肠寸断！
林寿突然抬起头，望着紧闭的清泉观的大门，一股想要择人而噬的怒火涌上了他的心头，历经两世，他还从未有过一次像现在这般有想要杀人的迫切念头。
他伸手一用力，将林婉儿整个身子给抱了起来，他没有选择转身下山，而是一步踏上了清泉观的大门口。
“哥，你要作甚？”林婉儿有些着急地问道，他真怕自家哥哥再做傻事。
林寿微微一笑，道：“丫头，从今往后，这个家开始由我来当，你只管安心地休息吧，放心，哥已经清醒了，再也不做傻事了。”
林婉儿心中不由得感觉一暖，再也不问了，这一刻她能感觉到当年那个信心勃勃，立志要学得好武艺卖与帝王家的哥哥又回来了，绷了一年的心弦一松，安心地将脑袋舒适地贴在了林寿的胸口，一脸浅笑着昏迷了过去。
清泉观的大门建造的很阔，上面的门檐很高很长，遮挡住屋角上四散的雨水，空出了一大块干干的空地。林寿轻轻地将熟睡的林婉儿放在干净的地上，林大娘麻利地上前扶住她的脑袋，免得撞上了门框下石头雕刻的貔貅。
看着面前这扇紧闭的乌黑大门，林寿铁青着脸，抓起门上的黄铜门环使劲地敲打，砰，砰，砰，硕大的声音震得整座木门都在向下簌簌落着木屑。
“谁呀，下雨天的还不让你家道爷清净，今天道观已经关门了，想上香的，明天赶早再来吧。”门里面传出来一声懒散的声音。
听到声音，林寿更觉心中一股无名火气起，手中的铜环敲得更加大声，连带着双脚也开始使劲地踢打着门槛，整扇厚重的大门都开始禁不住的晃悠，落着尘土和木屑，好像随时就要倒塌。
道观中的道士也恼了，嘴中也开始不干不净地骂骂叨叨地道：“门外站着是哪家的浑人，敢在你家道爷的地盘上撒野，有种你小子别跑，让你家道爷好好看看你是哪家的猢狲！”
大门被呼啦一下拉开，一个身穿黑衣的道士气呼呼地张望着大门外一圈，就只看到一个书生脸色铁青地站在了门口，虽然他的身上被雨水浇的彻彻底底，但是还能看地出来是一件士子才能穿的青布长衫，脚下还多了一个半老徐娘，至于昏睡的林婉儿，他早就认得，躺在地上昏睡不醒，脸白的吓人。
“你个书生，下雨天敲我道观大门有何事？”黑衣道士冲着林寿不客气地说话，嘴里哈出一大团白色的雾气，透着一股浓烈的酒味。
这还是黑衣道士看着林寿一身书生的装扮，这才将刚刚骂人的嘴脸收了一收，在大明朝里，书生的地位很高，特别是得过功名的举子，那属于国家官吏的储备资源，不是任何人都敢轻易得罪的。
林寿的眼光却是冷的吓人，拿手一指缩在地上不断颤抖昏睡的林婉儿，冷声问道：“不知道长可认识她？”
黑衣道士看了一眼林婉儿，笑着点点头，道：“认识认识，这姑娘在我家道观前跪了一天了，我又岂能不认识。”语气中充满着三分调笑，更多的则是戏谑。
林寿强忍着心中怒气，又道：“那你可知她为何在道观门前长跪不起吗？”这时林寿的语气之中，已经隐隐透着冰凉的寒气，听在人耳中，比这初春的雨水还有冷上几分。
黑衣道士不由得耸了耸脖颈，正经了一下脸色点点头，道：“自然知道，她是为了请我家孙师叔下山去医治她的哥哥，可惜她拿不出一贯银钱的诊金，这才被贫道赶出道观。”
林寿笑了，虽然没有笑声，但是裂开的嘴角确实在证明他在发笑，只不过这股笑意，冷得让看门的黑衣道士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只是区区一贯银钱，你们竟然忍心让一个瘦弱的女子在雨中跪了整整一天，请你告诉我，难道在你家孙师叔的眼中，一个女子的性命还比不上一贯银钱吗？！”林寿惨笑着攥着拳头咔咔直响，指缝之间更是捏的青筋暴起。
黑衣道士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强挤出一丝笑脸，道：“这位书生言重了，这是我家孙师叔定的规矩，没有一贯银钱的诊金，就是天王老子也甭想请他下山，只是这个姑娘不知好歹，偏要跪在雨中，我们道观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黑衣道士声音越说越小，直至最后没了声音，因为他看到面前这个湿淋淋的书生，已经收起了脸上冰冷的笑意，正平静地看着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明亮渗人，竟然比山中的野狼还要可怕。
他突然有些怕了，没有任何原因，虽然他知道这个人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书生，但是他的心中的胆气无形中就弱了下来，他赶紧强定了一下心神，暗骂一声自己是不是今天喝多了，面前这个瘦骨伶仃的书生有什么好怕的？清泉观可是得到过当今陛下赐过封赏的顶尖道观，观中还有一位善于炼丹讲道孙师叔坐镇，自己怕这个书生作甚！
黑衣道士扬起嚣张的嘴脸来，冲着林寿大声地喊道：“小书生，你今日到访到底所谓何事，若是只为捣乱，道爷可要将你扫地出门了！”
林寿慢慢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细细长长的食指点在黑衣道士的眼前，轻轻地晃了一晃，声音出奇的平静：“一年，最多一年。”
黑衣道士愣了一下，随后冷笑道：“你个小书生，一年是啥意思？莫非是什么草寇的暗语不成。”
林寿嘴角裂出了一丝凶残的弧度，一字一句地大声喊道：“我家妹子在你家道观门口跪了整整一天，作为回报，一年，最多一年，我必让你家清泉道观，观毁人亡！”
最后四字，林寿更是用了满腔怒火大声疾呼而出，震慑地周围松柏林中都飞出了几只野鸟，扑打着翅膀窜进了雨幕中。
黑衣道士微微一愣，随后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话，指着林寿的鼻头大笑道：“什么，你居然敢口出狂言，说什么最多一年让我家清泉观观毁人亡？你也不怕风大折了你的舌头，在道爷看来你不是得了失心疯，就是不想活了！你tm的算是什么东西，唬你家道爷啊！”
林寿不再说话，低下身子将林婉儿抱了起来，迈步将要走进雨中之前，又轻轻地加了一句：“你可以等着，别忘了，把这句话带给你家的孙师叔……”
黑衣道士收起了干巴巴的笑声，冲着林寿的背影狠啐了一口，骂道：“呸，什么玩意。”啐完又觉得不解恨，挥舞着大手冲着林寿喊道：“好，小书生，道爷等着，我一定把这话带给孙师叔的！”
林寿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走进了风雨中，脸色白的吓人，也平静地吓人，黑衣道士无趣地耸耸肩膀，重新将道观厚重的乌黑大门关的严严实实，“砰”一声，关门的声音比林寿敲门时的声音还大。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手里摔着一把浮尘，正巧从正殿门口走过，听到声音，停下脚步来，轻声问道：“门童，门外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重重地关门？”
黑衣道士赶忙打了个楫手，恭敬回道：“回禀孙师叔，刚刚门外有一狂妄书生，大言不惭说要一年之内毁我道观，更为可气的是他居然还让弟子把这句话带给孙师叔，弟子一时气愤关门时这才多用了几分力气！”
“哦？竟有此事？”孙道人轻咦了一声，随后却是哈哈大笑地踏进了道观正殿里，看心境，是丝毫没有把林寿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倒像是听到了一桩笑料，一桩特别好笑的笑料！
一个无知小儿而已，还不够资格让他这个鼎鼎大名的孙神医放在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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