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碰撞
告别了一脸意味深长笑容的陈副区长，顾经理匆匆退出来，一边往现场赶，一边给公司合同部打电话，让他们把跟广宏达签定的管网改造合同找出来，再把一系列水老虎自己发的文件取一本，一起送到东区行政中心工地。
李竞这边堵得一阵，毛副经理的临时工队伍就散了心气，三三俩俩地蹲在街边吹牛扯淡，从当事人变身为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商报记者还在跟李竞辩论，两人是典型的秀才遇到兵，互相不在一个语系里，各说各的语言，挑战对方的底线。李竞底线虽然浅，不过记者的语言功力点歪了楼，攻击力不够，怎么发力也破不了李竞的防。李竞的语言攻击力到是足够，不过人家记者修养好，虽然脸红筋涨，底线却深不可测。两人一时瑜亮，分不出胜负。
毛副经理接到小头目汇报，说顾经理正在亲自赶来，心下打定主义打辅助点位，绝对不做mt，拉了记者暂时退开，去采访周围群众，诱导他们一起谴责这帮破坏民生工程的野蛮人，企图把仇恨值拉开。
这时代的人有机会找到各种工作，生活态度就积极得多，脾气相对要温和一些，没人觉得这事需要动手解决。包括时刻准备用血肉之躯保护工地的李竞，他心里也失望得很，那记者小眼镜怎么看怎么像动口不动手的君子，能唾面自干的儒生呢，怎么打得起来。
至于外面那几十个民工，中万局现在就有不少民工，随便一个“工人”，就能吼得他们团团转，他们敢动手？玩笑了，你以为是二十一世纪？现在的民工，老板不给钱，他只能给老板跪下求情，哪里敢去爬高压塔，那不是给领导添麻烦吗？
时代如此，也不能怪人家李竞狗眼看人低。
眼见着民工散去，记者也去了群众中采访，李竞大手一挥，关了大门，收队继续巡逻去了。
顾经理的车子到来时，毛副经理已经给附近的街道办、警察什么的打了电话，约请他们来“劝说”开发商广宏达，不要跟人民对抗，会被淹死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的。
等各家单位汇聚完整，广宏达工程部的小李才带着更加弱柳风姿的合同部文员美女小魏，代表广宏达公司现身。两人年青，气质又文弱，刚一出场，一股浓浓的未成年奶香扑面而来，把顾经理为首的几大部门领导熏得眼抽。
“说，你们怎么回事？挖断水管还不让抢修？你们领导呢？让李向前出来见我。”顾经理在场，毛副经理就得负责喊话，一通威压，对面两毛孩子唯唯诺诺地互相看了一眼，抱着一个文件盒的小魏，用有些颤抖的声调说道：“按合同，你们不按时开工，我们有权自行施工。请看合同第286条……”
“我管你什么合同！自来水是关系到千家万户的民生工程，你们未经请示同意，野蛮施工破坏市政工程，这是违法犯罪！”毛副经理也是从基层出来的，各种帽子不要钱地往外抛，就差上升到事关国家安全的高度。
旁边看了一阵的顾经理，更要老贼一些。事情闹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广宏达装大不出面也就算了，怎么市七建这种鱼肉公司也敢躲着不出来？施工要不要水？真不想干这工程了？
顾经理带着大队人马，心里虽然已经有些疑虑，撤退的机会却没有，面子丢不起啊。要这样被两个学生拿个合同就吓退了，他老顾以后在东区就别想见人。
“小……同志，麻烦你通知下你们领导，就说东区近十万人停水了，让他们来现场办公，哦，我是东区水厂的经理，姓顾，你们领导应该知道我。这位是派出所于副所长，这几位是街道办的。你就说大家都在等着他们呢。好了，快去打电话吧。”老顾和颜悦色地对两个小朋友说完话，转身往车上走，站在这晒太阳，真心很窝心啊。
回到车上的顾经理，取出大哥大，准备直接找东区行政中心建设领导小组组长汇报，这组长不是别人，正是东区的堂堂谭区长。
谭区长的秘书接到顾经理的电话，心下对这帮蠢货的下场撇了撇嘴，让他等着，然后进去给谭区长汇报。
谭区长正好看完广宏达派人送来的违约警告文件，旁边还附有小木薇薇初步预估的损失和索赔清单。看到那一长串的数字，谭区长也有些头大。听秘书说水厂的顾经理打电话来，说广宏达阻着门，不让他的人进去抢险修复，请示他怎么办。谭区长沉思一会儿，轻轻说道：“你给郭总打个电话，就说先恢复供水，合同的事双方坐下来谈。”
秘书看了一眼谭区长，没有立即出去，他之前其实已经给郭佩佩打了电话，不过郭佩佩说合同已经签定，下面的人会按合同执行，如果有什么问题，在合同框架内解决。合同框架未覆盖的，再来协商。郭佩佩语气轻松俏皮，摆明车马就是来找事的，秘书修炼多年，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区长，我先已经给郭佩佩打了电话，听她的意思，广宏达没想就这样了事。”这个级别的秘书，已经可以协助领导做一些决定，要不是广宏达来自霾都，背景太过深远，事情远没这么麻烦，能上升到区长办公室来。
谭区长听了秘书的话，略略思索了会儿，吩咐秘书给顾经理打电话，让他自己想办法恢复供水，下午六点下班前如果不能恢复供水，让他自己写辞职报告。
秘书听谭区长语气有些严厉，没有再多问，退出来直接给顾经理下了通知。
顾经理一个人躲在车里，心思早转过了八圈，自问没有得罪过这什么广宏达啊，合同可不就是按他们意思签的，没用水厂的标准合同。抬手又翻了翻合同部送来的那本厚达几百页的合同，顾经理心里有些荒谬的感觉，几十亿的合同都没这份才几百万的水管网改建合同厚吧？
没有接触过国际工程的顾经理不知道，合同的严谨无关合同标的的大小，菲迪克是个针对工程合同管理的系统，叶芦伟虽然仅选了一部分内容，对这时代的土著来说，已经小题大做到了天际。
实际上就是今年七月，黄河上一座叫小浪底的电站开工建设。因为使用的世界银行有条件贷款，被迫实行国际招标，并且按菲迪克条款进行合同管理。这个工程给瓦片国工程界人士大开了一把眼界。
首先，是引入了“工程监理制”，其次，瓦片国被外国公司索赔得焦头烂额。其中最著名的传说，是某条隧道因为设计变更，缩短了几百米长度，瓦片国人以为会缩减开支。等设计变更文件生效，外国公司以重大变更为由提出索赔，最后根据合同文件计算出的赔偿费用，远远超过缩短隧道减少的那点钱。
那么我们不变更了，再按原设计做行不行？不行！因为设计变更文件已经生效，再要变回去，又是新增变更，人家还得索赔一次。
当然，这工程让瓦片国开了眼界的，不仅是监理制和菲迪克条款，还有外国人那低效率高成本的施工，特别是定时定点下班，简直让此时分秒必争的瓦片国人差点吐血而亡。此工程以后，全球再没有公司敢在瓦片国工程人面前吹牛皮，说他们有多快，管理有多好，质量有多高。
哪怕是后世网上到处喷瓦片国的工程质量，然而实际上瓦片国整体工程质量并没失控，完全在国际平均水平线以上。施工效率和成本管理，更加要甩出国际同行八条街去。
顾经理不是草包，粗略地看了看合同，感觉真要按合同执行，他可能被坑大了。正在想打电话给某个大领导，让他出面打个招呼时，他的电话响了，听完谭区长秘书转达的指示，顾经理呆愣了好一阵。他实在不愿意相信，已经维持了几十年的水老虎形象，会在他手上轰然倒塌。
东区行政中心工地对面的某间酒店六楼，房间里的叶芦伟和郭佩佩已经很是无聊。两人在一个房间无聊地呆久了，甚至有一丝暧昧在暗生。接到顾经理电话时，郭佩佩意外地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不是对工程的担心，而是担心站在窗前的叶芦伟回头，发现她心跳得有些过快，脸上供血充盈，有些发红。
“郭总，哈哈哈，我水厂的顾某某，啊呀不好意思，我前几天有个会议，没能参加跟贵公司的合同协商，手下人太过不懂事，没能把工作安排好，耽误了郭总的进度，我先在这里陪个不是。郭总你看已经中午了，要不我请你一起吃个饭，我们见个面，好好聊聊。水管的事就让我的人进去先抢通，通水过后我们再来谈，你看怎么样？”
顾经理忍着委屈给郭佩佩打了电话，在他看来已经很给“民营企业”面子了。郭佩佩要是个懂事的，就应该就坡下驴，见好就收。顾经理直到此时，也完全没想过会赔钱给广宏达。并且天然地以为，事情摆在大家面前，广宏达肯定还得跟他道个歉，不然后续工作还要不要做了？真要停你的水，你还不是得服软？
归根结底，合同这两个字在顾经理眼里其实并不存在，他只认领导的招呼，什么合同都没领导一个电话好使。不服？不服去告我啊，法官都得听领导招呼的，你难道不知道？
郭佩佩听顾经理满口的国企官腔，感受到人家浓浓的“面子”，心里突然想吐。打断还要继续秀哈哈哈的顾经理，木然地说道：“顾经理，之前的合同讨论，我也没参加，相关的合同，都是委托给小木薇薇拟定的，请顾经理督促手下按合同施工就是，合同不明白的地方，请你直接咨询小木薇薇的耒未木，他现在负责东区行政中心建设全部合同管理。”
说完，郭佩佩直接挂了电话，抬头看看叶芦伟一脸戏谑，郭佩佩突然把电话往他那边一扔，说道：“我不要这个电话了，送给你。”
叶芦伟手忙脚乱地接住电话，夸张地说道：“啊哟你个死丫头，这东西两三万块一台呢，不当电话用，拿来砸人也是好的，怎么就随手扔了？”
“呸，就拿来砸你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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