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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世上竟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花厅之中
  就在孙绍祖等得心急火燎之时,贾赦也举步进得厅中,面上神色淡漠,看向起身向自己迎来的孙绍祖,问道:“孙贤侄,怎么有空暇到我这里?”
  孙绍祖笑道:“小侄在家中赋闲无事,这不快过年了,就想着过来看看世伯。”
  这话言外之意,自是告诉贾赦,他在家中赋闲,京营补缺儿的事儿,究竟有谱没谱?
  还有快过年了,他在神京寄居,正是缺着银子使,等下若实在办不成事,是不是把银子退了来?
  贾赦心头有鬼,自是听懂其言外之意,面上却现出笑意,道:“贤侄有心了。”
  却是不继续往下延伸话题。
  银子进了他的腰包,还想索要回来,做梦呢!
  两人分宾主落座。
  见贾赦不接话,孙绍祖心头就有几分烦躁,又低声问道:“世伯,不知那件事儿可有眉目?”
  贾赦正端着茶盅,呷了一口,道:“贤侄不要急,前日京营不是出了变故吗?本来都说好的,趁着京营整顿,让贤侄进去做个游击将军,但现在不好运作,需要时间。”
  孙绍祖闻言,一张脸顿时跨了下来,忙道:“世伯,小侄来京里可有几个月了,在京中苦等候缺儿,可兵部也没个信儿,这一等又不知等多久,小侄这在京里人吃马嚼的,花费颇大,若事情实在难为,世伯看能不能……”
  贾赦闻言,瞬间变了脸色,目中冷芒闪烁,道:“贤侄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信不过我?”
  见贾赦做恼,孙绍祖又起了犹豫,不愿撕破脸,连忙陪了个笑道:“怎么信不过世伯?只是世伯也要体谅小侄的难处,这在京里一直没有缺儿补,一直傻等也不是个事儿。”
  贾赦又是放下茶盅,道:“贤侄稍安勿躁,我这两天托人去问问。”
  但落在孙绍祖耳中,自是觉得是托词。
  王子腾还在位置上,贾赦都没运作成功,现在想要运作只会更难。
  孙绍祖想了想,试探道:“如今云麾将军管领着京营,全权处置京营整顿事宜,又和兵部几位堂官儿交情匪浅,世伯可否在云麾将军身旁帮着小侄美言几句?”
  说来有趣,京营从王子腾转到贾珩手里,几乎没有脱离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掌控。
  当初孙绍祖一开始没有求着贾赦,彼时贾珩还只是三等云麾将军,在外剿寇未归,孙绍祖自觑其人根基浅薄,也不好接触。
  贾赦闻言,心头一沉,面色晦暗难明。
  他和贾珩小儿势同水火,贾珩小儿岂会听他的话?
  不过不将这孙绍祖打发了也不行,笑了笑道:“贤侄放心,我会和珩哥儿说的。”
  这自是扯着虎皮作大旗。
  孙绍祖心头不禁重新燃起希望来,趁热打铁道:“世伯,云麾将军这会儿应在府上,可否引荐引荐?”
  不怪孙绍祖不知东西两府的龃龉,这等内宅阴私,还有荣宁两府之间的内斗细情,谁不寻人特意打听,外人能猜出来?
  贾赦脸色一黑,他怎么引荐,纵然引荐,那贾珩小儿会给他面子?
  不过,这边厢,孙绍祖分明是有着一股不要脸的劲儿,再次祈求道:“世伯,现在京营正是用人之际,小侄儿一直候缺儿,就等着这一遭儿了,若是错失良机,下次又不知等到何时了,世伯大发慈悲,可怜可怜小侄儿罢。”
  贾赦打量着孙绍祖一眼,见其身形魁梧,方面阔口,倒是有着几分武将的模样。
  暗道,将这厮引荐给贾珩小儿,若是这孙绍祖天幸走了狗屎运,被那小儿用着,也算履行了承诺,若是不用,那正好由贾珩小儿帮着打发了他,省得说自己收银子不办事。
  反正这个官儿,他是怎么都运作不了了,不如就这般“借刀杀人”打发了孙绍祖。
  但贾赦显然低估了孙绍祖的厚脸皮,要么补缺儿,要么要回银子,还想白嫖老子!?
  贾赦唤着一个仆人,吩咐道:“去看看珩哥儿在府上没有?”
  孙绍祖见此,心头大喜。
  若投效在这等炙手可热的少年权贵帐下,飞黄腾达,升官发财都不在话下。
  没多久,仆人过来道:“老爷,珩大爷这会儿在荣府中。”
  贾赦疑惑道:“珩哥儿,怎么在西府?”
  “老太太唤大爷到荣庆堂问话。”那仆人忙回道。
  贾珍病故于岭南,贾母自是要唤贾珩去往荣庆堂,问一问贾珍的后事以及贾蓉的安置事宜。
  事实上,贾母不仅唤上了贾珩,还把惜春唤了过来。
  而贾珩也想借机寻贾母将贾赦作妖的事抖落出来,顺道儿带元春去往晋阳长公主府上的空档,敲打一下王夫人。
  贾赦道:“贤侄,你先随我至荣府前厅相候,我去见见老太太。”
  孙绍祖喜得眉开眼笑,道:“不知小侄可有幸见老封君一面?”
  若是见过那位老太君,被认个孙子什么的,他可就攀上高枝儿了。
  “嗯……看老太太的意思。”贾赦索性又给孙绍祖一些希望。
  孙绍祖心头愈发欣喜,连连作揖道:“多谢世伯。”
  荣国府,荣庆堂
  正是午后,珠围翠绕,莺莺燕燕,脂粉堆香,珠光宝气。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身后鸳鸯、琥珀等丫鬟侍奉着茶水,两旁的绣墩上,列坐着王夫人、李纨、凤姐等几人,元迎探惜四春以及湘云俱在。
  薛姨妈、宝钗今日倒未再去王子腾家去吊丧,直等头七过去,出殡那天再前往,故而来荣庆堂陪着贾母说话。
  不过此时,堂中有一多半目光,看向那身着蟒服武官袍服,正襟危坐的少年。
  贾母问道:“珩哥儿,珍哥儿的丧事是怎么操持的?”
  贾珩道:“着人打发蓉哥儿与族里的贾效坐船南下扶灵了,尤嫂子也一同去了,运往金陵祖地安葬。”
  贾母点了点头,不过听说尤氏也至岭南,面色顿了下,感慨道:“尤氏她是个有情义的,是珍哥儿对不住她。”
  凤姐妩媚狭长的丹凤眼上下瞧着那少年,开口道:“珩兄弟,这一路上千里迢迢的,许不顺遂,可派有人相送?”
  “安排了一小旗兵丁随船护送,应无大碍。”贾珩道。
  贾母又道:“老身也算是看着珍哥儿长大的,他虽犯了一些罪过,但怎么也是宁国的血脉,人言,人死业障消,珩哥儿你如今在外面做的是治国安邦的大事,想来也不会给他一般见识了。”
  贾珩道:“老太太,前事已过,还是需往前看。”
  贾母道:“是,是这个理儿。”
  贾珩忽然话锋一转,道:“但,有些人却借着此事诽谤于我,效长舌妇,搬弄是非,说什么贾珍是遭了我的毒手!”
  说着,将一双咄咄目光投向王夫人。
  王夫人脸色倏变,身子颤抖了下,碰到一旁的茶盅,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这一声就格外刺耳,在安静的荣庆堂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王夫人。
  如李纨、凤姐昨夜听到王夫人说难听话,脸色凝重,暗道,要出事了?
  而元迎探惜,薛姨妈、宝钗则更多是被茶盅的响动吸引目光,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心绪也有几分明悟。
  贾母则是目光担忧地看着这一幕,瞥了一眼面露惮惧之色的王夫人,思量着如何化解。
  王夫人面容青红交错,嘴巴翕动,想要说些什么。
  元春抿了抿樱唇,目光失神了下,看向那发作起来的少年。
  她昨日回来,就隐隐听到这种风声。
  就在元春芳心黯然之际,贾珩冷声道:“将贾珍之死的脏水泼在我身上,甚至挑拨是非,想让玄真观的敬老爷暗中闹事,居心叵测,我若有这千里作法的本事,当初贾珍逞凶为恶之时,就该力毙之,何劳朝廷以律法惩治?”
  此言一出,荣庆堂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就连王夫人都身躯僵直,脸色灰败,目中现出惶惧。
  可以说,贾珩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发火了。
  或许恰恰是贾珩在封爵、升爵之后,出于体面人的考量,对一些事情的容忍度不自觉提升,但恰恰给了王夫人说闲话的胆量。
  人都是这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好了伤疤忘了疼。
  宝钗杏眸微动,捏着一角手帕,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神情认真,静静看着那不怒自威的少年,对东西两府的嫌隙,心头愈发了然。
  “珩哥儿,你说的这人是……?”贾母面无表情,不得不接话说道。
  只是翻来覆去琢磨着,隐隐听着不对,去玄真观?
  她记得宝玉他娘只是说了几句闲话,可没让人去玄真观挑唆是非。
  贾珩道:“还能是谁?自是……”
  而在这时,一个婆子进入荣庆堂,禀告道:“老太太,太太,大老爷过来了。”
  贾母:“……”
  王夫人:“???”
  经着这一打岔,凤纨、元春则是齐齐舒了一口气,原本凝结如冰,沉闷压抑的荣庆堂气氛,为之一松。
  贾珩道:“大老爷让蓉哥儿去到敬老爷那里去搬弄是非,想要撺掇二人到府上闹事,试图往我身上泼脏水,老太太,这等不顾宗族大局的人,不知是何居心?”
  与其直接寻贾赦,倒不如寻贾母。
  贾母闻言,又惊又怒,道:“这还了得!让大老爷进来!”
  贾赦这时尚不明就里,在其印象中,想来贾蓉胆子小,不敢闹事,但未必有胆量告密,得罪于他,而且若是告密,按着东府那位的脾气,不至现在东府还没事人一样,没有发作。
  故而神色自若地随着一个婆子进入荣庆堂中,在一众或厌恶、或冷漠的眼神中,朝着贾母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儿子见过母亲。”
  贾母脸色淡漠,并没有上前问着贾蓉与玄真观之事,而是冷冷问道:“你怎么到我这里?”
  贾赦看了一眼贾珩,道:“老太太,过来寻珩哥儿有点儿事。”
  贾赦这话不仅将贾母弄得一头雾水,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在暗中搬弄是非的人,还没找你,你却出来了。
  贾赦面上挤出笑意,解释说道:“咱们家的老亲孙绍祖,在京中兵部候缺题升,说是仰慕珩哥儿的威名,要过来拜访珩哥儿,我瞧着也是相貌堂堂,气度不凡的,平时母亲不是说我不太帮着珩哥理料这外面的事儿吗,今儿给珩哥儿介绍个得力的,珩哥儿要不去见见。”
  荣庆堂中众人,都嘴角抽搐,不忍直视贾赦。
  世上竟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前脚才在后面往人身上泼脏水,后脚就没事儿人一样,腆着脸过来借光。
  再想起前日贾琏偷姨娘一事,愈是觉得这位大老爷没脸没皮,一点儿体面都没有。
  凤姐同样脸颊发热,也有些羞臊。
  贾母啐骂道:“混帐东西!”
  贾赦脸上笑容凝固,惊疑不定,问道:“母亲……”
  贾母冷声道:“是不是你让蓉哥儿到玄真观搬弄是非,往珩哥儿头上泼脏水?”
  贾赦面色倏变,下意识辩道:“母亲,我……我没有。”
  贾母怒道:“还再狡辩,是不是要唤蓉哥儿回来对质?”
  贾赦脸色一变,将后半截话堵在口中,惊疑不定地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贾珩。
  如何不知贾蓉泄了密,心头暗骂不停。
  贾母紧盯着贾赦,道:“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坏族长的名声,你做的好事!”
  贾赦目光阴沉,不敢应对。
  “站在这里做什么,到祠堂当着祖宗的面跪着去!”贾母忽而喝道。
  贾珩面色淡漠,目光微动。
  暗道,这就是贾母处置的好处了,如果是他,哪怕是族长,也不好因为这等宗族之间的造谣生事,让文字辈儿的贾赦,荣国的袭爵人去祠堂跪着。
  但贾母可以,而贾母此举虽让贾赦颜面无光,但其实也保护了贾赦,向祖宗忏悔,将姿态做给他看,他就不好再揪着不放。
  这算是贾母的一点小心思。
  当然,贾母还是动了一些真章,上次贾赦作妖,贾母都是训斥邢夫人,尽量给爷们留脸,现在是以母教子。
  许是他身份地位不同往日。
  贾赦脸色变幻,又愧又怒,分明觉得屈辱至极,毕竟当着一众女眷的面,被如小孩儿一般呵斥,他……
  见贾赦仍是杵着不动,贾母一拄拐杖,两眼见泪,哭道:“你现在就去,你若忤逆不去,我即刻进宫。”
  贾赦面色铁青,身子都在颤抖,垂下头,道:“母亲,儿子这就去!”
  真告他忤逆尊长,他势必要被除爵,一切都完了!
  贾赦不再多言,冷着脸,转身离去。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荣庆堂中,贾母面带愁苦,一声长叹,道:“不省心呐。”
  众人一时不好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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