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争吵
随着化疗过程一天天推进,付晚晴和付辛父女俩认为情况应该是一天比一天乐观,可事实上是,郁洁的情绪越发喜怒无常,她的心情就像山里的天孩子的脸,一不小心说变就变。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化疗做得难受,她整天喝不下水唉声叹气,父女俩还能时不时的在一旁竭力安抚她,当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直至掉光后,她的恐惧积累到了顶点,经常西斯底里地大吼,任凭父女俩怎么解释安慰都没用,最后是付晚晴好说歹说通过给她买假头套的方式才暂时稳住了她。
好不容易太平没两个月,郁洁的伤口终于愈合完毕可以拆线,父女俩松口气,心想总算有件高兴事,这下郁洁能轻松点少受份罪,可令他俩没想到的是,拆线后郁洁一低头看到自己不对称的胸脯,被拿掉的一边乳/房处布满歪歪扭扭弯弯曲曲丑陋的伤痕,她整个人几乎崩溃,整日哀嚎着老天对她不公平。
“我到底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怎么对我啊?”郁洁愤恨地骂道,“我做人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缺德事,为什么要让我得这个病遭这个报应啊?现在我一边乳/房没有了,我还能算个女人吗?!”
付晚晴没法回答她的问题,付辛也只能一味地哄她,他俩到现在都不敢告诉她,也许她另一边的乳/房同样保不住。
付晚晴和付辛针对郁洁现在的心态私下讨论了好久,实在想不出什么让她振作起来的好办法,任凭他俩怎么哄怎么鼓励,没过两小时,郁洁便又陷进自己的思维里,一头扎进死胡同越钻越深,怎么也不肯掉头出来。付晚晴曾尝试着劝她出去走走,接触大自然听听音乐放松心情,但她因为自己目前的光头状态死活不肯迈出家门一步,生怕被周围人看出她得了癌症在背后指指点点。最后付晚晴以帮她买假头套的名义终于成功哄骗她出门,结果她又嫌假头套太贵,说什么都不肯买又跑回家把自己关起来。
相较于付晚晴的耐心,付辛显然欠缺不少忍耐度,事实上他快被郁洁逼疯了。自打郁洁生病起,家中家务的重担落到了他的身上,虽说有付晚晴帮他一起分担,可他以前是脚跷二郎腿,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是郁洁弄好了伺侯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说他毫不夸张。现在可好,两人的角色分工完全换了换,由他全权负责买洗烧服侍郁洁。他一六十多的大老爷们,前半辈子没踏进过一步菜场,如今却要像个初生的婴孩般,颤颤巍巍地学习买菜挑菜砍价这门技艺,而因他刚上手不久,买错了菜或者被小贩狠宰简直是家常便饭。本来家里这个情况,按理说付辛有些家务没做到位也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的,至少在付晚晴看来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到了郁洁这个敏感的病人眼中那就大不一样,她像个十分尽责的老师拿着把放大镜专门捡付辛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拼命批评。付辛买错菜,是笨;付辛被小贩宰,是傻;上升到最后每一次付辛买完菜回来她都不满意,说付辛为了节约钱不给她买好的贵的菜,只挑最便宜最差劲的菜买。
“我都生那么大的毛病了,你看看你每天给我吃些什么?”郁洁边哭边骂,“菜场里那么多摊位,我让你去这家买,你为什么就是不听,非得去那家便宜的地方买!以前我当家的时候什么都是挑最好的给你俩吃,现在我生病了你就这么对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付辛又烦躁又无奈:“你说的那家摊位今天没开,你又一定要吃牛肉,我找了半天才在那家买的——”
“怎么可能没开!”郁洁气急,声音尖利,“我一直都在他家买的,怎么可能突然关门了?你就是故意不买我要吃的!”
“我说你这个女人能不能讲点道理?”付辛也火了,嗓门大起来,“没开就是没开,买不到就买不到,菜市场又不是你家开的!”
“你——”郁洁气得胸口疼,瘫在床上直喘气,“我都病了你竟然这么欺负我——”
“不是,”付辛抹把脸,“算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别作了啊?你自己都生那么大的病了,就不能我买什么你吃什么吗?现在我当家,你去不了菜场,麻烦你能别要求那么高吗?计较这么多你的病能好吗?”
“我病好不了还不是你害的?”郁洁大吼,“你虐待我,给我吃烂菜!”
“谁虐待你了?”付辛简直要晕过去,“我刚开始学习买菜,不能完全达到你的要求也很正常啊,你买了三十年的菜都会有失手的时候,更何况我了。随便什么事哪有人一做就上手的?你总要给我一段适应的时间吧?”
“哼,等你适应好我人都走了!”郁洁气哼哼地道。
“那你要这么讲我也没办法。”付辛破罐子破摔。
付晚晴叹口气:“妈,要不以后我去买菜吧,你要吃什么跟我说,什么东西在哪个摊位你都跟我说清楚,我去买。”
郁洁不同意:“家里现在洗菜烧菜都是你负责,包括洗衣服拖地也是你,平时在家也大多是你照顾我,你爸他做什么事了?也就是你现在还没毕业,等你以后找到工作,这家里还不都得靠你爸,这份责任得让他慢慢接过去担起来。”
“所以你要给我一段适应的时间啊。”付辛忍不住插嘴,“哪那么快就能完美达到你的要求?哪怕企业里招聘新员工还有三个月试用期呢。”
郁洁怒目瞪他:“你其实不是做不来,你是不肯做,是压根没用心做!”
“你这个婆娘,”付辛气上心头,“整个柳巷找不出比你更作的女人了!”
付晚晴扶额:“这样吧,明天开始我去买菜,我爸他年纪也大了,天天跑菜场他人也不一定吃得消,就让他留在家照顾你。先这样试一段时间,不行再说,我们再探讨其他方案。”
按照她的想法,既然付辛买菜总能被郁洁挑到刺,还不如暂时先不让他买,郁洁说的对,以后她毕业工作,家里贴身照顾郁洁都得由付辛来,这段时间给他适应一下也好。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才买一天菜回来,家里就吵翻了天,这次吵架比往常哪一次都厉害得多。
“你还说你没虐待我?”付晚晴拎着菜刚踏进家门就听到郁洁的尖叫,“我看你是想叫我快点去死!”
付晚晴赶紧扔下手中的菜跑进大房间:“爸,妈,怎么了?”
郁洁见到女儿,委屈涌上心头,抽泣着哭诉:“妈知道你是好心,让你爸留下在家中照顾我,但你看看他是怎么服侍我的,刚我要擦脸,叫他给我搅个热毛巾,他倒好,毛巾拿来二话不说直接往我脸上盖,我差点没窒息闷死!我现在在做化疗,手臂上插着管子,手根本抬不起来,他把整块毛巾这么一把盖住我的脸,你说他是不是想捂死我!”
付晚晴看一眼付辛:“妈,男人做事难免粗手粗脚,你不也说过我爸他马大哈吗?爸他肯定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
付辛站在床边,眉头皱成个川字:“我不是赶紧帮你把毛巾拿下来了吗?你是我老婆,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能别什么都往坏处想吗?”
“我往坏处想?”郁洁拔高声音,“是你原本就不愿意好好服侍我吧?前两个月我刚开完刀在医院住院那时候,你确实很仔细很周到地照顾我,陪夜帮我擦身在医院跑上跑下,我有感觉得到你的用心。但是自从我出院化疗以来,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对我越来越敷衍了?买菜没一天买回来的菜能让我满意的,现在叫你给我擦下脸差点没把我闷死。你不想服侍我你趁早说,别一天到晚假惺惺的在我眼前晃,一个人不用心做事我强求也没意思。”
付辛张口想辩解一两句,不妨郁洁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兀自控诉道:“当初我在你一穷二白的时候和娘家人断绝关系铁了心跟你,这么多年我为了这个家兢兢业业付出了多少,十年如一日地伺候你们父女俩,现在我生病了,你这个负心汉才照顾我几个月就不耐烦了,你说你是不是人?”
郁洁这么一翻旧账的道德绑架彻底惹火了付辛,他粗声粗气地道:“难道我不是为这个家付出了一辈子?自从我们两个结婚二十几年来你一直没工作待业在家,这个家全靠我一个人的打工收入开销过活,好不容易我熬到退休拿退休工资了,本来以为能安度晚年养养老享清福了,结果你生了这个病,我又得重新学习做家务伺候你,我付辛是得罪谁了要受这份苦?你生病了心情不好我们理解你谦让你,那我心里的苦闷呢?我找谁去说,又有谁能来开导我?”
郁洁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付辛:“你没搞错吧,现在生绝症的人是我,我是病人,你是正常人,你迁就我是应该的!你受什么苦?无非就是让你做家务照顾我,而这些事我都做了二十几年了,你到现在才做了几个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叫苦?”
夫妻间的争吵在不欢而散中结束,付辛说不通郁洁,一个人跑去客厅坐着生闷气,郁洁则拉着付晚晴继续絮絮叨叨地诉说自己的不容易和付辛的不负责任。
付晚晴一个头两个大,心说这个家再这样下去她自个儿都不知道还能顶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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