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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香囊


江辙猛地想起自己对沈家略有耳闻。

        沈家专攻疑难杂症,又有皇室暗中庇佑,无论是资源还是储存,都无人能及。那药师医者优中选优的太医院,大多也是沈家出来的学生。

        沈彻作为本家出身,在感知病人状态这一方面,恐怕是几乎无人能及。

        怪不得在自己气息发生改变的时候,沈彻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人有浊气,而清气为先,方才能够不被病痛霍乱深思。

        江辙那明显灼热而僵硬的呼吸,心属五行之火,他既然表现出如此症状,想必是心症;而正好这症状突如其来,很是符合心悸之症的特点。

        那沈彻不像沈通,他并不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只是家主也需要以这样的能力,以略加修饰的噱头,来巩固满足他的地位。

        大概是沈彻知道家主应该做什么,从小在教育中也养成这般心性,虽见病痛,却少有为之所动的时候。

        “可能听懂人语。”沈彻居高临下地问着这位因为嘴硬而抗拒药物的‘江湖人士’,瞧着江辙神情略略有些涣散的模样,不免皱了皱眉头。

        江辙的脸皱成一团,不知道是无法控制他自己的面目表情了,还是就被那药丸给苦成这模样。颜色稍乌的唇抽搐着动了动,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来:

        “昂,昂……能,能的。”

        沈彻将给江辙喂药的手抽回,看着他因为药物而略略扭曲的表情,难得察觉出一股好笑来。

        也许是他从前用药的病人,大抵都是副冷静模样,无论病症如何棘手,面上也毫不失礼。

        ……哪像这江辙,吃这一枚药丸,便苦得失了神色,连眼角都是挤出几滴眼泪来,若是叫人看去了,可不是要闹笑话么。

        “到底能是不能。”沈彻忽然笑了笑,眼角眉梢的冷意如冰雪初融。他生得很年轻,眉目如画,冷着一张脸,那也是薄薄一层幼冰笼上美人面,如今寒意渐消,看得人都心神一动。

        江辙眼前的模糊渐渐消失,那股尖锐的凉意和苦意滑入身体,如针如刀,似乎很轻易便浸入了五脏六腑,把他那颗心都温凉了下来。他恢复了些许力气,想要坐起身来,一转头眼前便是沈彻眉眼间冰雪消融的笑意,一时间简直愣在原地。

        贵族家的少爷们,生得都这般好看吗……

        不是吧,那吴家的小儿子天天在东市西街欺男霸女,就算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锦衣玉食养出来,却也是凶神恶煞,怎么能和面前的沈小公子比……

        沈彻,沈凌云……

        ……他生得真好看啊。

        江辙直愣愣望着沈彻,活生生把这宠辱不惊的小公子看得有些无奈。

        “回神。”

        轻轻两个字,好不容易是把这发呆的江辙给拽了回来。

        沈彻心想也难怪,这短短数日,安稳不复,着实是让这普普通通一个老百姓,恍惚度日了。“你可好些了。”

        沈彻捋一捋衣袖,摸出一枚蜡丸包裹的清心丸来,“此物是甘草等药所制,能凝心精神,平复心续,我素日都在身上带着。你若是含几粒,也许便不那么难受。”

        江辙算是个混混,可他从始至终,打心眼里没有嫉妒过这两位公子的任何东西,包括此刻见了这话本里才有的神仙药丸,都只是暗暗惊叹,而后欣喜又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吞进去的动作极快,半点没有贪念杂念。“唔……昂。”江辙一口把清心丸吞了,轻轻张张嘴,似乎是要给沈彻瞧,“好,好点了。”

        瞧什么呢?瞧自己乖乖把药吞了么。

        沈彻暗暗叹一口气,又是几分无奈。

        他伸出指尖,触到江辙腕部:“心脉虽说没有稳定下来,倒是比我之前察觉得强多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话你总不会未曾听过。”沈彻淡淡道。

        “是,是……我知道了。”江辙连忙点头。那清心丸比那本家珍贵的丹药要好受许多,入口便是一股奇异的清苦,并不难受,而后舌尖便有了回甘,如此尝来当真是不苦的。那药物滑入腹中后,更是激起一股清凉,让仍然有些晕晕乎乎的江辙好受了许多。

        他似乎是还记着方才沈彻不喜他吐出药丸,展示的意味约莫是自己把药给吞进去了:“那,小公子你别生我的气。”

        “……我不曾生你的气。”算是明白了江辙此时的小心翼翼是为何,沈彻简直是对这样的心思哭笑不得,“我对任何人都如此,你莫要以为自己在我这里如何特殊。”言外之意是提醒他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这个如何对他,而另一层意思也是傲慢,是让他这个过客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啊,啊那你不生气就好。”江辙似乎完全没有理解到沈彻想要他理解的地方去。

        “坐回去。”沈彻深深吸一口气。

        既然是病患,那么照顾一些也是无妨的,“安静些。”

        “……啊,好。”

        “这药药力虽然温和,但需要耐心静养。”江辙太聒噪,似乎是又有什么话想说,沈彻干脆按住对方快要举起来的手,沉声道,“你刚刚从鬼门关回来,便全然不把这病症当回事了是么。”少年人压低后的声音没那么清朗,倒是添了一抹暗哑的诡秘气。

        “没,没,我不会当没这回事的。”江辙眼瞳似乎有些往外突,心悸发作后,他心跳愈发快了,连话都变多了起来,偏偏他自己还没能如何察觉,“我刚刚觉得,自己真的就差一口气就要……就要咽气了都!我真的从来没有过这样濒死的感觉。”

        三言两语是堵不住这人话头了,沈彻大概又想着多让着些,也就由得江辙去了。青衣少年只叹一口气,把袖口整理扎好,从车厢的凹槽内取出些炭笔和竹纸来。

        行医者,在外行踪总是需要开药房、记录人情的。

        “你若是念想着我兄弟二人的救命之恩,便把方才的感知细细说来便是。”沈彻理了理沾上些灰尘的炭笔,抬头道,“你记着多少,便说多少,要是实在难受,随意几句便可。我也好给家主一个交代。”

        “额,额好,我这就想,等等我想想啊!”

        那过度活跃的青年往自己的脑袋上大力拍,似乎想硬生生从里面倒出什么东西来,或者说做这夸张样子,倒是显得自己诚恳又卖力。沈彻干脆随他去了,只听听这人要说些什么便是。

        “……”

        看着满满三宣纸的炭迹,沈彻不着痕迹地抚了抚略略有些颤抖的手。

        这双手应该向来是养尊处优的,虽然说不至于不受苦,却也从来没有在颠簸的马车上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字,还是以极快的口述速度。

        感受到手腕和手指有些发抖,沈彻看了看那沾上墨迹的手指,微微发红的手腕,闭了闭眼,看着江辙滔滔不绝还要往下说的架势,开口道:“可说完了。”

        这江辙不仅仅说了自己发病时的感受如何,甚至话语中还大力渲染了此病症的惊心可怕。可谓是前因后果样样俱全。沈彻挑着不算废话的那些写,却还是手也写得发红发疼了。

        整整三炷香过去,这人总算是洋洋洒洒把整件事说完——这江辙,当真不是个酒楼里说书的么。

        “……差,差不多就这些了。”听到沈彻的喝止声,江辙于是立刻点了点头。

        “多谢。”沈彻不动声色地扫了扫竹纸上的灰,把落着黑灰的炭笔放回原位,“你还真是,一幅好记性。”那磨损极快的炭笔本来就经不住用,被沈彻用了这一会儿,就快去了一大半,哪里还经得住下一次用,恐怕连字都写不了几个。

        “是吧,我可是很好的记性,爹娘都夸我聪明。我常常帮隔壁摊子的猪肉铺子记账,就那大字不识的家伙,还想帮他爹照顾摊子呢,他——”

        江辙一下子戛然而止,似乎是被人按了什么穴位一样,嘴巴张着,却吐不出声音来。心头像是什么东西空落落坠下去,难受得很。

        沈彻垂着眼,一言未发,只往后靠一靠,感受到柔软的坐垫稍稍挤压。他自然是知道,江辙忽而想起来这血腥的现实,难免有点自己撕开自己伤口的可怜劲。但是他也无能为力,干脆安安静静什么也不说,不说不错。

        “只是可惜,日后还想教他,数数来着……”江辙停了好一会儿,声音很是低下来几分,情绪也恹恹的,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说完这最后几个字,就彻彻底底安静下来了。

        “你心绪太乱,还是好好休息。”

        江辙觉得沈彻是不想在自己身上浪费本家的第二枚药丸了,虽然没有心悸之症复发的先例,可任何病症在服药之后,都是要好好静养的,自己这般跳脱,甚至是一阵大喜大悲,这样可不好。

        “你拿着这个香囊。其中的药物可以帮你好好静一静神。”

        病发之后,惊悸忧思,最是不好。

        “这个香囊……啊我不能拿。”江辙看着那青色丝绸制的小香囊,虽然别致精巧,但是一点儿不显女气,上面一抹细竹栩栩如生,极为传神。

        “这,这是你的贴身之物吧。”似乎在话本里,这些东西都是不轻易给人的物件,尤其是香囊啊配件啊这一类了。江辙心里头伤感,拿着这个也觉得不妥。他与沈家兄弟萍水相逢,虽然他答应对方入京的承诺在先,可看着他们对自己极好,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他只是觉得他江辙这样一个粗野又狠心,卑鄙又可怜的家伙,是何德何能,又是何因何故。

        那清心丹似乎现在才的确发挥了功效,让江辙心头泛起一股冷意,只是人失落了些,也没什么精神,刚才那一句话一句话往外蹦的样子,倒是更像个年轻人。

        沈彻只是把手中隐隐带着清香味的香囊轻轻放到江辙掌心,那里头的棉花里填充了些药材和丹万,于是摸起来便也不硌着手。

        “并不算是,你不用想这般多,拿着便是。”沈彻这几天叹气的次数,可真是算都算不清了。“如若当真是不可离身的贴身之物,我定然不会给出,你放心便是了。”

        他对这些病人原没有什么同情心,是看着江辙模样变得太快,同行时又不如何添麻烦,甚至犯病之后食药,处处都透着小心翼翼。

        沈彻绝对不了解他的身世,也没有必要去了解,只是那一点点被教诲的医者仁心,没有在游走行医的时候被唤醒,倒是被这个时候略显脆弱的孩子一样的江辙,给解冻了那么一点点。

        看着江辙怅然若失的神情,沈彻只是咳嗽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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