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幼苗
夜已深，朦胧的月色挂上枝头，黑蒙蒙的天空像一张巨大的脉络网，有几只零星的星子在其中闪烁。
门卫室里，大爷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两眼翕合间，监控中有个人影迅速从墙角翻了进去，瞬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大爷拍了拍脑袋，使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他的目光重新在屏幕前聚焦，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开始打起盹儿来，眼皮控制不住地上下翻飞。
夜深人静的校园，一切都像进入了一场长眠之中，只剩路边几盏苍白的节能灯不休不止地运作着。
顾北执不紧不慢地走在大道上，白色的光线打在他俊美无暇的脸上，依稀能从他柔和的神色中看出他眼底的兴奋。
从他这个方向看去，能看见高三教学楼上高高挂起的红色横幅。
即使是在黑暗之中，“决胜高考，谁与争锋”的黄色正楷也是醒目万分。
微风袭来，红旗在旗杆上飘扬。月光轻洒而下，像给它镀上了一层金粉。
金色的风貌，像极了他们金色的未来。
顾北执在旗杆下站定了许久，又轻车熟路地绕进了他们教室。
他自窗口而入，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指腹才触及到冰冷的桌面，他便暗定这是夏南笙的桌子。
他在教室里摆弄了许久，磕磕碰碰，总算是把两张桌子换回了原位。
他坐在夏南笙的位子上，背靠着自己的桌面，竟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顾北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桌面。
她爱净，他在她后面的时候总能看见她有事没事就用橡皮擦着桌子，擦完还会用纸巾再擦一遍。
没坐多久，他蜷着的腿有些许麻木，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便把自己的桌子往后推了又推。
思绪万千中，他竟来了些困意。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被一阵凉意惊醒，他才起身离开。
晴好的周末，夏南笙早早的便起了床。
床头柜上摆着她新买的眼镜，她拿起戴上，去外面的水池边洗漱。
刷牙的空隙，她无意瞥见镜子前的自己：
圆圆的猫眼，里面还残留着刚睡醒的懵懂；挺立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粉色的唇瓣上沾满了泡沫。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细致观察自己的样貌。
奶奶常说她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现在还是跟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她觉得还是稍有些变化的，最有感触的便是自己的鼻子，或许是戴了多年眼镜的缘故，她的鼻梁近几年来变得是越来越挺。
上午的时间她向来是用作完成周末作业的，下午出去做兼职，晚上回来还是学习。
她的生活里，从来就没有“安逸”这两个字。
学业上的压力、生活上的压力、来自外界各种无形的压力……
小的时候被同窗嘲笑没有父母，集体活动因为没有钱买演出服遭到老师的责骂，第一次做兼职打翻了店家的六只碗，在外面忍受客人的言语嘲讽、当个出气包……
小小年纪的她就知道什么叫懂事，什么叫孝顺。
她默默忍受着这一切，默默扛下了这所有。
其中的艰难险阻，只有她一个人知晓。
眼角沁出一滴泪，她安静的抹去，就像在抹掉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对着镜子前的自己笑笑。
即使过程曲折，荆棘遍地，丛林尽头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奶奶，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希望奶奶能过得好一点。奶奶这一辈子，爱吃甜的她却吃了一辈子的苦。
“南笙，吃早饭了。”奶奶站在灶台前轻声叫她。
她收回思绪，对着奶奶甜甜一笑，“好勒，奶奶。”
“今天的粥熬得真粘稠。”夏南笙笑眯眯的对着奶奶说。
“好喝就多喝一碗，看到你吃的多，奶奶也高兴！”
“嗯，好！”
奶奶慈眉善目的看着夏南笙，“新兼职怎么样啊？”
“挺好的，工资比之前多了好几倍呢！”
“工资多了……”奶奶在口中默默念叨了几遍。
她皱起眉头，心疼的说：“那工作量肯定比之前多多了吧。”
“还行。”这点夏南笙倒是实话实说。
奶奶轻叹一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喜欢硬撑着，奶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但奶奶见不得你太辛苦，你还要学习，再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垮掉的。”
夏南笙“嗖”了一口粥，含笑握住奶奶的手，“奶奶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高经理，他人很好，也很照顾我。”
奶奶点了点头，但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工资比之前的几份工作都要高上几倍，纵使再看好南笙，也不用做到如此地步吧。
这个高经理什么来头，安的又是什么心，她不知道，也不是她能够妄自揣测的。
她只希望南笙能好好的就足够了。
吃过早饭，夏南笙收拾好碗筷，写起了作业。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夏南笙皱着眉头起身去房间里接电话。
来电显示是“沈嘉树”。
她有些惊喜，因为各种原因，他们俩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了。
倒是他和林安安，一直都没有断过，周末还会经常一起出去。
“喂，沈嘉树。”
“嗯……”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怎么了？”夏南笙的语气中带着些笑意。
半晌，他才开口道：“你下午有空吗？我去找你。”
夏南笙沉思了片刻，回道：“我下午要做兼职，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想你了。”电话那头传来清澈爽朗的笑声。
夏南笙也跟着笑，“有什么事快说！”
他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这样嘻嘻哈哈的态度。
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嘉树对林安安的态度似乎不一样了。
他在夏南笙面前，可以没脸没皮、没羞没躁的油腔滑调。但在林安安面前，他似乎都是板着一张脸，永远微笑着听她说话，偶尔还会不经意间脸红。
“你把你做兼职的地方告诉我，我下午去找你。”沈嘉树说。
“行，金府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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