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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大西洋贸易公司


  六月九日,贝勒米升起他的黑底骷髅旗,命令他团队的一艘单桅斯鲁普做为先导舰引领舰队,他们打算去利伯维尔港的外海,去劫持那艘假冒大明商船的葡萄牙船只“伊莎贝尔”号,贝勒米根据他收集的情报,他确定这是一只大肥羊。

  贝勒米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几乎出动了手上所有的力量。两艘排水量六七百吨三桅盖伦帆船,总共六十六门火炮,再加上四艘单桅斯鲁普是“黑萨姆”海盗团队的主力,其他还有七条只能叫大型艇的单桅帆船和佩利亚加船,载着八百多名海盗向利伯维尔驶去。

  海盗船不可能有大明舰队那样的编队纪律,驶进新普罗维登斯岛港外宽阔的水道后,各船基本大致在目视距离内维持一个相同的航向。旗舰“共和”号的威廉水手长看着眼前的海盗舰队,对贝勒米说:“舰长,也许这是咱们“黑萨姆”海盗的最大一次集结,那些个葡萄牙人一定会大吃一惊。”

  抵达利伯维尔外海后,他们在海面上足足等了三天,第四天凌晨,通报船前来报告,“伊莎贝尔”号已经出港了。贝勒米大喜,他一直很担心会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总算没让这家伙溜掉。贝勒米将海盗们分为数个团队分路出击,小鹰号不久后就发现了自己的猎物。

  没错!正是那艘沿岸行驶的大明制式三桅运输舰,伊莎贝尔号看到小鹰号舷侧黑洞洞的炮口后,并没有逃避,反而是勇敢的迎了上来。小鹰号海盗船长布莱恩立刻命令释放火箭信号,通知附近的海盗过来支援。

  不过还没有等到小鹰号进入射程,对面的伊莎贝尔号已经向他开炮了!于是双方进入到激烈的炮战之中,凭着火炮的射程,伊莎贝尔号牢牢占据着上风……贝勒米和其他的海盗船很快就赶了过来,激烈的炮战开始白热化,双方你来我往发炮,打的不可开交,伊莎贝尔号开启了蒸汽动力,就是这点微弱的优势,让它和海盗打的难解难分。

  贝勒米将军官短剑挂在腰间,拿起水手刀,带着二十几名水手爬到长艇上。威廉立在佩利亚加船头,右手轻点帽檐,向首领致意。贝勒米今天又要亲自上阵,靠帮夺船大开杀戒了。独眼的大副查理指挥水手解开联系大船的缆绳,贝勒米大声命令出发。

  在贝勒米的命令下,海盗船中所有的佩利亚加船和长艇升起风帆,并肩行驶,水手们喊着号子使劲划着船桨,朝着伊莎贝尔号包夹了过去。不需要贝勒米指挥,人人都知道,现在是到了拼命的时候。十几艘桨帆船离目标越来越近了,刚刚伊莎贝尔号的反击太猛烈了!海盗们今天的损失惨重。

  贝勒米咬着牙,攥紧了手中的水手刀,也许今天他要亲自杀人。正在这时,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划破天际。贝勒米浑身一抖,他对这种声音太熟悉了,这是大明军舰舰炮炮弹划破空气发出的声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连串炮弹激起的巨大水柱在他们的前面绽放开来,巨大的爆炸声响彻海面。

  贝勒米猛的回头,朝着炮击的方向看去,顿时脸色煞白,瘫倒在甲板上,只见海平面上两艘灰色的钢铁巨舰划破海浪,朝这边疾驰而来,船上还不断闪烁着火花,那是大名军舰正在发炮。贝勒米嗓子里迸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快举白旗,是大明人!我们投降……”

  可惜已经晚了,第二轮炮击接踵而至,两艘佩利亚加船中弹,被三枚炮弹直接命中甲板,两百四十毫米巨大的炮弹直接把这两艘船撕成了碎木片,瞬间就消失在海面上……

  訾华不知什么原因,他今天会变得这么冲动,心中燃起了雄心壮志。当海盗船降帆升起白旗以后,他向武昌舰的舰长蒋勇上校申请担任受降代表,而且他提出了自己的理由,他对蒋勇和弗雷泽建议:与其消灭这股海盗,还不如把这些海盗收归己用,当做锦衣卫控制的秘密力量。现在整个大西洋欧洲各国势力盘根错节,相互的斗争错综复杂。如果锦衣卫手上控制着一个海盗团伙,可以及时的应对意想不到的情况,更有利于锦衣卫在欧洲开展工作。

  ……

  从在1566年开始,欧洲是强烈感情的旋涡,被不同的利益、帝国野心和宗教冲突撕扯得四分五裂。

  哈布斯堡王朝腓力二世有十几件互相矛盾的事业需要关注:新大陆的秘鲁和巴西殖民地受到倭人朝鲜人殖民地的威胁、西班牙位于北非海岸的前哨基地的安全、国内针对残余真主教信徒的圣战、土耳其人的威胁、与法国的互相猜忌、尼德兰新教徒的反叛余孽。这些事情先后吸引了这位高坐在马德里阴郁宫廷的天主教国王的注意力。

  他的帝国疆域分散,满是裂纹,深处困境。虽然有了大明的贷款扶植,总算是缓了一口气。但贷款毕竟是要还利息的。大明帝国可不是葡萄牙王国,想赖账!那是不可能的。腓力二世只有不断从南美秘鲁运送白银到西班牙的大帆船队才能维持西班牙帝国在欧洲的霸业。尽管如此,西班牙的财政方面仍然捉襟见肘。

  腓力二世这个人谨小慎微,实际上,他对地中海并无总体的战略计划,只能对成千上万的纷繁问题逐个做出反应。1566年,低地国家的不满情绪终于演变成公开的反叛,首先就是尼德兰人。腓力二世不得不让他最精锐的部队行军穿过一个高度紧张、满腹狐疑的欧洲。总的来讲,十年之内,他在地中海没有力量采取行动。

  对于基督世界的领袖梵蒂冈的教皇来说,西班牙人暂时指望不上了,但法国人更加不能指望。这些基督教的叛徒和异教徒土耳其人勾勾搭搭,私底下还有盟约,而且雪上加霜的是法国国内也爆发了宗教战争。1566年,法国南部的新教徒反叛已成星火燎原之势。至于一贯自私自利的威尼斯人,没人信任他们。为了向土耳其人发起协调统一的回应,庇护五世至少需要将教皇国、威尼斯和西班牙三方的资源拧成一股势力。在目前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腓力二世根据本国的实际情况,开始收缩战线。尤其是在马耳他战役之后的几年内,腓力二世非常的狡猾,不断找各种借口抵制教皇关于建立神圣联盟的要求,但同时继续接收教皇慷慨解囊的圣战经费。他正被尼德兰的反叛困扰,无意发动新的战争。

  腓力二世是一个非常讲求实际的人,从他接受大明的贷款,把市场开放给大明就可以看出,这家伙令人惊讶;为了获得喘息之机,他甚至私下里考虑和奥斯曼帝国的塞利姆二世正式缔结停战协定。同时,腓力二世没有忘记杰尔巴岛的教训;他低调地谋划着,他借助大明的贷款,大肆从大明帝国购卖军火,继续在巴塞罗那建造战船;到1567年,他已经又拥有了一百余艘排水量五百吨以上的盖伦风帆战舰。虽然还不能单独与土耳其人作战,但足以威慑敌人,令其不敢发动远距离攻击。1568年,腓力二世任命他的异母弟奥地利的堂胡安为新建西班牙舰队的总司令。

  大明帝国朝廷从以上种种就可以判断出,整个欧洲如同一团乱麻,西非、加勒比海以及南太平洋地区都出现了权利的真空,各国的争夺也愈发的激烈。对于大明帝国来说,目前这个时候,正是继续扩大大明国际影响力的战略契机。

  可是朝廷还是有顾虑的,毕竟大明帝国还是礼仪之邦,比较讲究吃相的。再加上大明帝国与倭人、朝鲜人以及欧洲各国都有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因此不太好出面自己亲自参与大西洋上的争夺,寻找一个代理人出面打理这一切,也成了迫在眉睫的需要。

  贝勒米的出现来得正是时候!因此,訾华的电报送到朝廷后,很快引起了皇帝朱载康和首相高拱的重视。高拱最善于搞经济的。他提议刚才让这些海盗出面成立一家由朝廷直接掌控的大西洋贸易公司。用贸易的手段加强对西非、加勒比海地区的控制力度。

  提高海盗的战斗力,通过“黑萨姆”贝勒米海盗集团打击各国商船,让大明商船垄断大西洋和加勒比海的贸易航线,为大明商人摄取最大的利益。与此同时,扶植这些欧洲海盗,同时可以压制一下倭人和朝鲜人在南美洲疯狂的扩张。

  要知道,这两个民族都是人口众多,文化上和大明又接近,很容易在美洲又出现两个亚洲人为主的大国,复制一些海盗,建立一些国家,正好可以制衡他们。齐王朱厚炜说的对: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任何时候都要防着一手。

  ……

  洪宪十四年(1569)6月15日,利伯维尔外海的一个无名小岛上,一场受降仪式在这里举行。訾华意气风发的站在一块岩石上,正对着下面四百多名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海盗,用流利的英语发表自己的演说:“先生们,请务必记住我这张脸。我叫訾华,你们可以叫我訾先生,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老板。你们所有人,今后都是大西洋贸易公司的成员。贝勒米先生将继续担任你们的首领……”

  大西洋贸易公司在今天算是成立了,而这家公司的主要成员就是恶名昭著的“黑萨姆”海盗集团,没有人知道后来正是这般人改变了欧洲政治的格局,引发了欧洲深层次的变革。大明锦衣卫利用这些欧洲海盗以马达加斯加为基地,参与欧洲各种贸易。锦衣卫派出专业人士对大西洋贸易公司不断地改造,包括制度,生产模式上的改变,使得大西洋贸易公司开始和其他各国的贸易公司抗衡,逐渐垄断了大西洋上的贸易。包括与活跃在这些海域各国武力上的较量。

  几年以后,经过以訾华为首的锦衣卫官员再次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改革,大西洋贸易公司的组织形式和管理方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实行股份制公司,并且在上海证券市场上市。为了笼络住这批海盗为锦衣卫效力,訾华代表大明皇帝承诺将帮助贝勒米这些海盗在马达加斯加建立自己的国家。

  贝勒米百感交集,他虽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但他绝不是个傻瓜。这位訾先生之所以会给他们如此优厚的条件,绝对希望从他们身上获取的更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成了另外一种形式上的契约奴,即使将来建国,马达加斯加共和国也会成为大明的附庸。不过人在屋檐下,他们别无选择。再说,这也是一次机遇,有了大明帝国的支持,建国的把握就更大啦!

  此时的贝勒米不由得想起自己走上这步路的过程,这一步步都是身不由己呀!记得那天逃出拉科鲁尼亚后,贝勒米召开全船大会。刚开始时,他们一共有八十五人,除了一名被强制留下的船医外,其他人都是自愿留下的。贝勒米提议以一种比较好的新方法养活自己与家人。他们依照原本的计划去劫掠船只与殖民地,只不过地点不是加勒比海,也不是为了霍布伦的利益。他们这些海盗航向南大西洋,追赶装满货物的葡萄牙商船,并把抢来的东西都据为己有。

  他知道大西洋上有一个岛屿非常隐秘,那就是马达加斯加岛。那个地方位于非洲海岸东南方,没有大明帝国和欧洲势力,只有数百英里孤立的海岸线,以及相当愿意交换食物与其他必需品的当地人。这是一个很好的根据地。贝勒米告诉众人,事情全部结束时,他们可以带着财富悄悄回到英格兰或者爱尔兰定居,愿意跟随他继续留下来的,也可以把自己的家人接出来,在马达加斯加建设自己的国家。

  贝勒米的确是个天生的演说家和鼓动者。他的话深具说服力,大家都被他鼓动的热血沸腾。同意了他的计划,并推举贝勒米为船长。他们定出一个未来公平分赃的办法:在大部分的私掠船上,一般船员可以分得一份,船长可以分得六份至十四份,而埃弗里只会多拿一份,他的副手则多拿半份。日常的事物,他们会以民主的方式做出所有重大决定,唯一的例外是战斗时刻,战斗时贝勒米拥有绝对的命令权。此外,他们投票重新命名了自己的船,他们一致通过,“利物浦”号的名字从现在开始改为“共和”号。

  一五六九年七月十三日,贝勒米与总督特罗特达成协议后,和手下在查尔斯敦待了几天。他们喝着特罗特的提神饮料,商量着接下来的去路。没有人知道,其实他们现在都是惊弓之鸟。一个月前,他们栽在了大明海军的两艘驱逐舰上。幸亏那个名叫訾先生的年轻人同意放他们一马,这才侥幸死里逃生。否则,他们现在都已经成了鱼鳖。贝勒米喝着手中的朗姆酒,到现在他回想起来,还吓得不寒而栗。

  ……

  目光回到巴尔喀什五号哨所,不管国际上的形势如何变化,这里依然年复一年的重复着单调而枯燥的生活。

  时光荏苒,很快洪宪十五年的春天到了,城堡的平台上,积雪已经变得很松软,脚踩上去像踩进了泥浆之中。

  轻轻的流水声出人意料地从附近山上传来,山顶之下这儿那儿现出一条条积雪带,直上直下的白雪条带迎着阳光闪闪发亮。哈萨克族的士兵们偶尔会哼唱几句当地的民歌。大雪封山的几个月来,要塞中的枯燥生活平淡如水,这些乐观而朴实的小伙子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哼唱了。

  春分过后,太阳好像不像先前那样匆忙前进了,不像先前那样急于向山下落去,而是开始在半空中缓缓停留下来,吞噬那些冬天积累下来的白雪。从北方冰雪中吹来的云已无济于事,无法再形成雪花,只会带来雨水,雨水只会把还剩下的那一点点积雪融化。美好的季节再次到来。

  这些日子,每到早晨都可以听到鸟鸣,巴尔喀什的冬季实在太漫长了。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大家已经自己忘记了鸟的鸣声。老天爷是公平的!作为补偿的是,乌鸦已经不再聚集在城堡高台上,等着厨房的残羹剩饭,而是飞往各个山谷,去寻找新鲜食物。

  开春以后,军队又开始恢复了正常的训练,各连队还组织了打靶和战术进攻训练,山谷里常常是枪声大作。这样子,那些讨厌的乌鸦躲得更加远了。

  到了春天,也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每到夜里,军营各个房间里,放军帽的搁板、步枪架、房门,甚至李成梁少校房间的那些实心桃木家具,城堡的所有木器,包括那些古老的木器,全都在黑暗中吱嘎作响。有时候响得很干脆,像手枪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真的就要碎裂一般。

  半夜的时候,张浩常常在行军床上被惊醒,伸着耳朵细听,却又什么也听不到,只能听到另外一些吱嘎之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整个要塞里总是充斥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仔细听上去,仿佛有人在黑暗的夜间低声细语。

  就这样,时间绕着陈旧的轴心旋转,让人感到生活中充满无限惆怅。长安的生活,在张浩看来,仿佛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里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在长安快活的日子里,处处充满年轻人的热情和活力,等树枝间长出一簇簇嫩芽。长安的年轻男女们,也应该成群结队在灞桥踏春了吧!自己也许是枯燥的生活过得实在太久了!

  尽管巴尔喀什的春天来的迟了一些,但毕竟也是春天呐。即使这里再荒凉偏僻,生的气息在每一个角落依然会苏醒,当然比长安要差得多。过去是树叶和鲜花,现在,这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忆,这里的树木才刚刚露出绿色的苗芽就不再生长,然后就只能等着来年了。

  时间的缓慢流逝,使张浩开始有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些想法与军事没有任何关系。围墙光秃秃的外表,流水形成的一条条黑色痕迹,碉堡倾斜的斜坡,以及它们的黄色,与他信奉的献身精神没有任何相符之处。

  早晨,刚刚下完岗的张浩走到自己的宿舍门口停下来,看着上面,看着上面几扇窗子中的一扇,玻璃窗关着,或许有好几年没有擦洗过,一个角上挂着蜘蛛网。没有任何东西以任何方式能够让他的心情得到一些慰藉。

  然而,在玻璃外,可以看到一种东西,一种像天空的东西。他可能在想,同样的天空,同样的太阳,同时在照耀着长安和远方的草地。说真的最近他病了,病的很厉害。就是特别的想家!

  他常常在幻想,草地已经发绿,小小的白色花朵刚刚开放。当然,树木也长出了新叶。骑着马漫无目的地在乡间走一走肯定很惬意。如果在栅栏之间的一条小路上走来一个漂亮姑娘,她来到马前时,会满脸笑意地同他打招呼。可是,这是多么可笑啊!五号哨所就是一个和尚庙,他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想法呢?

  自嘲的笑了笑,推开房门走进了自己的寝室。此时的他没有一点睡意。透过明亮的窗玻璃,可以看到一段围墙,一段弯弯曲曲的围墙。这堵墙也沉浸于阳光之中,但并没有显出懒洋洋的样子。外面这是兵营的一段围墙,是阳光照到它还是月光照到它,对它来说都无关紧要,只要值岗往返走动时不会有什么麻烦就行。这只是兵营的一段围墙,仅此而已。

  尽管他觉得这段墙并没有什么好看之处,可是,张浩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站就是好几分钟,像在奇迹面前一样一动不动地站了好几分钟,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子很傻!他现在真正的领会到:守得住寂寞,抗得住孤独。想做到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日复一日,又一天的早晨,天刚刚透亮,张浩手在哨所上,在北方的荒原上可以看到一小条黑带。一片小小的黑带在移动,这不可能是错觉。第一个看到它的是哨兵安奎,然后是另一个哨兵,紧接着是他的勤务兵阿克克烈,后来连他自己也看到了,他今天带队再一次在城堡外的要塞值守。

  远远的,一条小小的黑带在蠕动,正在穿越荒无人烟的荒原,那是在差不多六点钟的时候,哨兵安奎第一个发出警觉的呼喊。有什么东西正从北面向这边移动,这是在人们的记忆中从未发生过的事。光线较亮之时,在白色沙漠的映衬下,那些正在移动的人影显得更加清楚。

  张浩一声令下,所有的战士都进入了战斗岗位,大家开始全神戒备起来。时间过得很快,张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不寻常的图景,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他等待这一天实在太久了,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不再会为突发的情况变得手脚无措。

  太阳在红色的地平线上已经十分耀眼,那些身份不明的人一步一步地向这边靠近,现在已经很近,尽管接近的速度很慢。很奇怪,面对着敌人来袭,所有人都表现得异常的平静。

  有人小声议论说,那些人有的步行,有的骑马,一个接着一个排成长长的一队,其中还有人打着一面旗子。有的人这样说,另有一些人自欺欺人地说是看清楚了,所有人的心里都想着,他们发现了步兵和骑兵,军旗猎猎,成排成行。实际上,可以分辨清楚的只不过是一条细细的黑带在慢慢移动。

  张浩懒得管这些士兵的议论,他下令要塞炮兵放一响空炮,以示警告。按照规章,看到异族武装部队接近时,必须放空炮警示。“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山谷中都回荡着连绵不绝的炮声。说来好笑,明明只是开了一炮,火炮却仿佛像是在连续射击。

  自从大明帝国强势崛起以后,很多年以来,这里就没有听见过这样的炮声了。围墙上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隆隆的炮声缓慢掠过晴空,不停地在悬崖之间回荡。张浩中尉转身回头看着平淡无惊的城堡轮廓,看看那里是否会出现一些激动不安的迹象?

  可是他并没有看到这一幕,炮声没有在关隘中引起惊慌,因为身份不明的人就在那块三角形地带向这边靠近,关隘上的城堡也可以看到那个三角地带,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一情况。

  甚至在最远处的山洞中,在悬崖之下左侧防卫线最远端的山洞中,那个正在值班看守存放弹药和工具的地下仓库的值勤人员也已经知道这一情况。因为他在地下山洞中,外面的情况根本看不到,尽管如此,他也知道了这一情况。他巴不得时间飞逝,他的班赶快结束,好亲自到巡逻小道上看一眼。

  一切依然与以前一模一样,哨兵们仍在他们的岗位上,仍在指定的范围内走来走去,坐在办公楼里李成梁少校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抄写那些报告,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的那支金笔依然以通常的节奏到墨水瓶里蘸墨水。

  身份不明的人正在从西北方向这边靠近,可以想见,张浩认为这些人就是敌人。可在马厩里,人们在用梳子梳马鬃,厨房的烟筒炊烟袅袅,三个士兵依然在不慌不忙的打扫院子。

  张浩疑惑的用目光看向旁边的一位老兵,这位老兵耸耸肩,一脸搞笑的说道:“长官,别担心,这是草原人前来贸易了。”

  张浩突然感觉有些沮丧,等待了这么久,依然没有一场像样的战斗。他多少感到有些心灰意冷。而且更加让他难受的是,他发现已经过去了半年,在这里,他居然还是一只菜鸟!

  ……

  七月份的时候,张浩迎来了他的第一个探亲假。坐了六天五夜的火车,他终于从巴尔喀什再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长安城。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有人,父母都不在家。

  打开房门走进院子里,张浩立即感觉到了原来的家的气息,那种感觉很像小时候夏天到乡下的老家住了几个月后回到城里的感觉。那是亲切的气息,友好的气息。但是,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之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异样的味道。是的,他又想起了遥远的年代,星期日的愉快,高高兴兴的晚餐,失去联系的伙伴们……

  中午的时候,父母都回来了。看到他,母亲格外的激动,眼泪都下来了。他紧接着高兴地叫起来,搂住儿子的胳膊不肯杀手。父亲脸上带着微笑,看着儿子有黑的皮肤点点头,然后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有一句废话。

  谢天谢地,妈妈变化不大。张浩坐在客厅里,在努力回答母亲没完没了的问题时,快乐变成了重新被唤醒的悲伤。同过去相比,家里好像更空了,他弟弟和妹妹都考上了大学,去了遥远的北京城读书。只有父母老两口在家,他们继续经营着家里的杂货铺,并不是为了挣钱,只是为了一种寄托。

  临近午饭的时候,父母亲又开始忙碌起来,他们不让张浩动手。张浩无所事事,就打算回房间休息一下。卧室的房间仍然像他走时那样,连一本书也不曾动过,可是,他觉得那好像是另外一本书了。他坐到椅子上,听着街上车流的隆隆响声,厨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那是母亲正在准备午饭。

  站在楼上,他打开窗子,越过院墙看到了四周那些灰色的房舍,一个屋顶接一个屋顶,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长安城依然是那样的热闹,不!是更加的热闹了。

  仅仅才过去一年多,城里面就多了很多很多的人,还盖起了很多高楼大厦,走在大街上,能够听到各种南腔北调,再也不是熟悉的陕西腔。他抬头仰望,看到了雾蒙蒙的天空。这里的天空似乎比巴尔喀什低了很多,也没有那么的蓝,总显得有些压迫感。远处的工厂依旧孜孜不倦地向外冒着浓烟,努力的把这片天空染成了灰色。

  他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上学时的笔记本,一本日记,他已经保存了好多年的一本日记,另外还有一些信件。他很吃惊,他竟然写过这些东西,确实一点也记不起来了,涉及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这些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他坐到书桌前,发了一会儿呆,现在做什么?他有些茫然。

  休假的这段日子,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城里转来转去,想去找老同学和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伙伴聊聊。他知道他们都很忙,有的从政,有的在国营大企业工作。他们对他谈的都是一些正经事,重要事,还有什么厂房、公司、飞机、股票、证券等等,很多东西他都不太明白,根本接不上话茬。

  刚开始回来时,朋友们还是很热情的。有的人请他吃饭,然后炫耀般地谈论自己高收入的工作。有的人已经结婚,聊天时总是会扯到自己美丽的妻子。所有的人都走上了与他不同的道路,所有人都有了变化,只有他还停留在过去。

  在整整一年之后他们与他之间的差异已经越来越大。尽管他做了努力,但仍然无法再使过去的那些话题、玩笑和习惯说法复活,他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走在熟悉的长安城里,他像个外来人样转来转去,很多时候还迷路了,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过了两天,想去找老朋友们聊聊,以前的时候他的朋友很多,有时候都应酬不过来。可是现在最后的结果是,只剩得自己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而晚上到来之前还有好多个小时需要打发。一切和过去不一样了。晚上,他独自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

  父母很关心他的婚事,连续几天有媒婆为他介绍对象,每次他都是怀着对爱情的希望出门,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作为军官还是很受人欢迎的。不过只要听说他在遥远的巴尔喀什边关工作,女孩就会微笑着结束话题,然后很有礼貌的告辞,最后像逃避瘟疫一样,飞快的逃走。现在的人都怎么了?难道边防军人就不配有爱情?

  每次独自一人回家时,失落的他就开始痛恨孤零零地回家的这条路,这条路还是那条老路,此刻却让他感到那么的冷冷清清。回到家里,他竟然开始白日做梦,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巴尔喀什那里并不巍峨的城堡,还有阿克克烈时不时露出的傻笑。哨所的一幕幕,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眼前闪烁。

  凌晨星星落尽时,张浩孤独的站在院子里树木的阴影下,他正在观看太阳升起。头顶的树上,传来一只鸟清脆响亮的鸣叫声。天渐渐更亮了,所有的一切都在静静地休息,都在等着新的一天的到来,今天肯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张浩在想,这时候,第一缕阳光也应该已经照到城堡的各个要塞和那些冻得发抖的哨兵们身上了。他的耳朵竖起在等着号声响起,自然,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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